黄药师淡淡说完,也不管他反应,径自前行。漫天风雪之中,这个老人大步前行的身影与从前阿兄青衫独行的影子重叠,让狻猊愣了一下,然后不由自主地追随而去。

想明白这一点,狻猊顿时垂头丧气。

黄蓉笑了:“好吧,我瞧见你,就好像瞧见我爹爹年轻时候一样,只要想到他曾经跟你一样耍人,心里就觉得亲近了几分。”

狻猊张了张口,还想说些什么,却见面前的男子疲惫地闭上了眼,身子斜斜一倾,便向着他的方

黑暗中隐隐约约传来细微的“噼啪”声,若是有人站在近处,会惊讶地看见树枝上小小的叶苞缓缓地生长、生长,然后猛地绽开。仿佛时间的流动被谁刻意加快了一样,寒冷的气温之下,嫩绿的叶片轻快地长着,直到满树都是春意盎然的新绿。接着小小的花朵亲热地挨着,一簇簇活泼泼地盛放,绿叶白花压低了枝头,清新的甜香在空气中弥漫。

狻猊十分惊讶,站在小船上大声问道:“你们可是从桃花岛来?”

“还不够呢。”他漠然道,袖子轻轻一拂。

亭子越来越近,已经能看清里头的人。

“那是什么?”狻猊更吃惊了。

狻猊送走他之后守在桃花岛,白日下水捉些鱼虾,晚上窝在房里呼呼大睡,一两日还行,过了几天便觉得没有黄药师在,岛上太没趣了些。夏日天暖,岛上风光明媚,比之刚来时不知好多少倍,偏偏那时他帮着黄药师伐木造屋挖坑填树不觉烦闷,现在却瞧着寂寂无人的屋子心中冷清。

这位七十多岁的老人,大笑的姿态与二十四岁的黄药师一般无二,同样带着一股骨子里的清高傲气,然而细微之处终归是不同。狻猊睁大眼睛瞧着他,却不知他笑到最后那般苍凉又是为何。

黄药师倒是面色平静。他这些年来同狻猊去遍了各种地方,江南、西域、北疆、金国,唯独一地始终避过,却是他家人所在的云南。倒不是一点也不想念,只是少年时胸怀壮志,总想着要干出一番大事才不辜负一身才华,再加上他心里总憋着一股气,想让祖父和父亲承认他当初的想法是对的,大宋朝廷果然无能,他的眼光才是真的犀利精准。

狻猊(得意脸):后来,他们又学会了这个。

那种痛苦直接反映在他的脸上,狻猊蹲在他旁边,有些忧心地看着他紧咬的牙关和额头的冷汗。明虚依然不改其风度,对狻猊和声道:“如何,可愿意跟我走?”

狻猊拉住他:“你去哪儿?”

他这种替华夏谦虚的口气实在太虚伪了,亏得佐为这个棋痴听不出来,反倒低眉微笑道:“千百年间,棋子拍落之声如一。王质当日所见,与我平日所见,样样都是不同,唯有棋盘、棋子、棋局,无论时光流逝、空间变幻,都始终未曾改变过那般模样。”

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在空中为狻猊雕琢塑形,白光中的人影逐渐现出穿着布鞋的双脚、扎起的裤腿、在风中微微扬起的衣裳下摆、随意结着的腰带、整洁的上衣,而后是修长秀气的手、纤细的脖子、小巧的下颌……

狻猊回头,只见一人站在树梢上,青衣直缀,身姿随摇曳的枝条而动,轻功显然很是高妙。他脸上犹带笑意,手中握了一枝樟树果子,风华竟比当日庆元府南门外更胜。只是看到狻猊头顶那的簪子,眼角不由得一抽。

这话太能拉仇恨了,小道士涨红了脸,认定自己遇到了一个完全不能理解自己门派伟大作用的愚民,他涨红了脸道:“小者行侠仗义,大者杀金贼,复河山!”

“妖怪啊啊啊啊——!!!!!!!”渔民甩开它抱头狂奔。

五毒兽勇气在狻猊开口的时候就一抖翅膀飞了出来,停在樱花树上东张西望一阵后,对傻呆呆看着它的源博雅产生了兴趣,飞到他面前“咕~咕~”叫着表示友好。

萤皇子大喜过望,竟然向他行了一礼:“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源氏公子的侍从匆匆转过一片林子,终于现路旁出现一户人家,不高的院墙围着,墙头有大片蔷薇花藤垂了下来,浅白粉红的花,衬着在雨水中洗得碧绿的叶子,分外好看。那侍从快步走到门边,大声问道:“主人在何处?可否容我等进门避雨?”

又费了一些时间变回原形,我们终于可以郑重介绍一下我们的主角:狻猊,拥有九千岁的年龄和五千年沉睡历史的未成年体上古大妖,性别未知,喜好不明,长相……请参考狮子。

狻猊大喜:“他在哪里?”

“这……婢子不知,既是契丹人,那应当在辽国吧。”阿碧答道。

辽国在北。狻猊径直北上,本想到了辽国境内再打听其人,却在大宋与辽国的边界——雁门关外看到了奇怪的景象。

天下雄关,有宋一代,推雁门关,狻猊也是曾到此一游的,却从未见过这般北方之国兵临城下的场景。眼前情势十分紧张,乌压压的大军与城墙上的宋兵对峙着,关隘之下尚有数十江湖人,与辽队凛然相视。

狻猊停在空中,正自疑惑,雁门关情形又变。不过倏忽间,关隘下两人猛然难,施展轻功疾入军中,配合默契地将为的皇帝擒来,却不料他们自己这头一个气度逼人的轩昂男子逼退二人,将那皇帝扣在自己身边,一番交涉令其答应退兵便放了他回去。而后三言两语之间,那男子惨然笑道:“萧峰是契丹人,今日威迫陛下,成为契丹的大罪人,此后还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狻猊一愣,正自思索着:萧峰?乔峰?同一人么?就见那汉子以断箭插入胸口,立时便气绝身亡。

⑻ooxiaoshuo。

“不——!!!!!!!”

尚未退去的辽国皇帝及其英勇将士、大宋这边守关的将军及其悍勇士卒外加雁门关下不得其门而入的江湖人士若干,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天上掉下一个少年,一把抓住萧峰的尸体吼得肝肠寸断。

最后,段誉等人瞠目结舌得看着那少年在脸上抹了一把,换成狰狞面目,盯着辽国皇帝陛下阴森森道:“弄死了这人,你们得赔吧?”

辽国将士顿觉毛骨悚然。

而后,狻猊千里袭杀契丹军队弄得耶律洪基惨淡地逃回国,之后见宋兵笑得太张狂顺手也给了他们几下,在雁门关内外一片哀嚎声中,狻猊取了萧峰一片衣角,坦然离去。

回到黄药师的小院,时间似乎并没有过去多久。山中风景如昔,院内花草依旧,唯有离去时关好的屋门,此时却是半掩的样子,屋内隐隐约约传出说话的声音。

狻猊走到门前,向屋内望去。

黄药师已经很衰弱了,不过分开这些时间,他的面容已经十分瘦削,苍白带着病容。在他病床前,一名青年女子正握着他的手,低声唤着外公,想来便是黄药师至今为止仅存的血脉传人,蓉儿的小女儿——郭襄。

襄儿比之蓉儿更像阿蘅,即便狻猊只见了她一个侧脸,也觉得清丽无比,极像当年在桃花岛见到的,那个深夜为黄药师默背《九阴真经》的女子。黄药师眼中的喜悦,连狻猊都不忍将其打断。他退到门外屋檐下,把手中衣角系到院中一棵枇杷树的枝条上,而后在屋门外坐着,默默听着里面的声音。

那对祖孙正在叙话。襄儿在江湖中漂泊多年,聪明灵性虽不如黄药师当年,但性情通达不拘泥,既得了黄药师的好处,又不似他这般执拗,算是黄药师后辈中极得他喜欢的。如此这般将自己江湖行程简略说了一番,不道自己辛酸,反是拣着那有趣的欢喜的事情与外公分享,黄药师看着她,眼中尽是欣慰。

屋檐下的狻猊却在瞧着那在风中飘荡的衣角出神。他不是不知道,这片衣角没有半点用处,甚至现在进去交给黄药师,只怕他也会莫名其妙不知其然。可是,他总还是想带来,即便只是系在这里,也像是他为阿兄做过一点什么。

虽然当真的,他找不到阿兄。即便屋内这个,也不是阿兄。

屋内的老人已经到了弥留之际,他嘱托了回桃花岛、与阿蘅合葬等诸般事宜之后,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抚摸着襄儿的头,微笑说了一声:“吾家小东邪……”

他并不知道,与他一墙之隔的地方,有个妖怪背靠着木门,在他阖然长逝的一瞬间,妖怪手中绿莹莹光芒一闪,指尖便多了一支日本笛。

笛子已经很旧了,上头的漆色都已经磨损得差不多,然而细节工艺处仍保存完好,显然数十年来都被精心地保管着。狻猊的手指自笛身抚过,分明还能感觉到上面的余温。

阿兄,阿兄。

狻猊将脸贴近那支笛子,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一遍遍地想象着,在那个他未能去到的世界,他的阿兄是如何孤独地死去。

他在最后一刻还握着这支笛子吗?

他是不是一直等着他回去,直到死去的那一刻?

那个时候,他是不是还有亲人陪在身边,是不是还有挚爱的妻子在桃花岛上等着他回去合葬?

他的一生……过得欢喜自在吗?在他死去的那一刻,可曾有过遗憾和后悔?

这支笛子,其实不应该回来的,若是阿兄愿意,便放在他身边,跟他永永远远在一处才是最好。

不过,如果真的是那样,勇气兴许会哭吧,那是他的笛子啊。狻猊这样想着,微微一笑,眼睛里便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在地上留下点点水滴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