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倒了下来。

“……该说是果然呢,还是意外呢……”狻猊沉默片刻,看了看远处亮着灯的屋子,咬牙道:“不管这个,总得找黄药师问一声,不然我怎能甘心。”

那几人仍旧没有答话。看上去年纪最大的青年抬起头冰冷地看了他一眼,一行人便绕过狻猊这边,往舟山方向划去。狻猊不甘心,索性足下一点,跃到他们船头,皱眉喝道:“问你们话呢!你们是黄药师的弟子吧?”

可以想象那样的后果,百年树龄的房梁犹如最无用的烂木头一般炸裂开来,化为一地细碎木片。原先还差不多有个形状的屋墙裂开再裂开,不过须臾间,地上再也找不到比一根指头更大的东西。兴许屋中有黄药师新婚时的床榻、读书时爱用的砚台、书架上的古瓶、时时摹写的字画,也或者还有冯蘅的绣架、新裁的衣裳、昨日才弹过的琴,抑或弟子们的刀剑古籍,却均随着狻猊一怒化为尘埃。

倚着栏杆坐着的黄药师依然是一身青衣,只是面容比起分别时更年长了几分,分明是三十来岁阅历渐长的模样,脸上犹带笑意,不时侧过头去看一眼身旁之人,眼神温柔爱悦。

狻猊一听有能沟通的,不由得大喜,往前拱了拱,仍然觉得压力很大,于是抱怨道:“你让个路啊,我要过去!”

大妖狻猊有些寂寞了。

最后,他眼中闪现出一种奇异的光彩,轻声问道:“这件事实在是祥瑞,只是狻猊降世……是为了什么?莫非是为着匡扶大宋江山社稷?”

五年后他心头那股气才消散了些,想着祖父已老,父亲也近白,也不知现今身体还好不好,便隐约有些回去看看的想法。唯一的问题是,他当年是被家里赶出来的啊,就这么眼巴巴回去当孝子贤孙算怎么回事?太没脸面了!

狻猊:=?=

狻猊摇头不解:“我不明白,你叫我去是干什么呢?”

黄药师脸色变了:“区区一个属国国主,居然敢称皇帝?”

黄药师大悦,欣然道:“正是如此,木野狐、手谈局,千百年间从未少过爱棋之人。在下方才听藤原先生自述,乃是东瀛棋士?”

低等生物黄药师:“……”

狻猊嗅出他身上血腥味,诧异道:“这两人是你杀的?”

全真教这会儿作为武林中一个门派,是并不开放参观的。狻猊贸贸然前来,一身朴实无华的劳动人民装束,搁在统一着装的小道士们中实在扎眼。

“……”

“你就是安倍晴明?”

原来他仰慕紫姬容貌,也同别的贵族少年一般,写了情书前去试探。他身份高贵,紫姬也不好拿侍女的手笔糊弄,于是亲自写了回信。学自父亲的手书优雅至极,遣词用句又清新别致,萤皇子暗自心许,这回终于等到紫姬父亲松口,心中喜悦简直要溢出来。

因为下雨蹲在洞里百无聊赖的狻猊心念一动,感觉有人靠近,立即准备来个天雷或霹雳或狂风把这堆人类弄到千丈以外的地方去,却被五毒兽的猪蹄子抓住了脑袋上的毛。

很像狮子的上古大妖威风凛凛地扫视了四周一眼,然后现自己处于一个不到千米的小山包上,除了树林和林中走兽什么都没有。这待遇比起它当初离地千余丈的洞穴可差多了,它不屑地喷了一口气,尾巴一甩,向着天空飞去。这时正是晚上,月亮圆润光洁,犹如一个金黄大饼。狻猊向着月亮越飞越近,在大饼隐约大了一圈之后停了下来。高空中,它醒来的那片山包化作小小的一个黑点,山包旁的城市收做棋盘大小,整个国家的轮廓都在它眼前清晰可见,四个大一些的岛,以及零碎几个小岛,每一条河流,每一个山包……

他已经老了,俊美的男子两鬓染上了风霜,额角增了细纹,微笑起来虽然魅力不减,却终归是见着了岁月的磨砺。狻猊仍然是化作的黄药师十岁的模样,与他现今这样一比,更是教人感叹时光匆匆。

待父女两个温情地叙过话,黄药师看了狻猊一眼:“听人说,我黄药师多了个私生子?”

狻猊颇为怀念跟黄药师好好坐在一起不打架的日子,更想念如现在这般,不对他流露厌憎堤防情绪的黄药师。

虽然他现在的表情高深莫测,说不好会不会一言不合就一掌拍来。

狻猊安稳地坐在船上,笑眯眯道:“嗯,我也听说了。怎么样?对着我这张脸有没有很怀念?”

黄药师:“……”

黄蓉咳了一声,对她爹补充了一句关键:“这位公子,弹指神通使得极好。”

显然黄药师也是听说过这个的。

他早前听小道消息说有个自己的私生子四处闹事,会弹石子儿,当时他不过是一哂而已,待听蓉儿这般说来,他面上已是一沉,一半是不高兴,一半却是不解,他至今为止未曾将这门功夫传授旁人,眼前这少年究竟是从哪里学来?

狻猊见他模样,顿时乐了。

“黄药师,你这小气性子到哪里都没改啊。”

黄药师锐利的眼神一扫:“却不知阁下何人,竟似与我相熟一般?”

狻猊呵呵笑:“你认得出来,那我什么都不用说,你若认不出来,那我更加什么都不想说。”他捏了捏自己脸皮:“解释一下,这张脸不是我的。”

这算是给私生子谣言做了澄清了。

黄药师眉头一皱,却又见狻猊左右四顾,说道:“方才没吃饱,既是在太湖中,能给碗鱼汤喝么?”

黄药师一哂:“先换下你那身皮。”

能凑上他这么和善的时候可不容易。狻猊看了看在场地黄蓉一眼,觉得大变活人什么的不好当面做,于是绕到船舱另一边,变成原来的少年模样。

他这般样子显得更稚气了,黄蓉见了,噗嗤一笑,摇着头道:“原来年纪这样小,你小小年纪找我爹爹什么事呢?”

坐在主人位的黄药师也看向狻猊。狻猊眨眨眼:“喝完鱼汤再说不迟。”

“好吧,”黄蓉起身,“我去买条鱼来,虽是爹爹的客人,这次就让我代劳吧,定然好吃的。”

“唔……就煮最普通那种吧……就撒点儿盐那种……”狻猊看了看黄药师,被其冷淡回视,心中指望落空,不由得有点失落道:“……当年有人煮过这个给我喝,味道不错。”

虽然黄蓉一手厨艺和高雅品位完全没挥的余地,一钵鱼汤依旧乳白清香。狻猊品了品,微笑道:“比当年味道更精致些。”

黄药师也喝了些汤,不语。

黄蓉摇头笑道:“真是许久没见人问我要这么粗糙的鱼汤了。”

狻猊叹了一口气:“是啊,阿兄厨艺很好,可是他每次做的风雅东西我都不喜欢,什么‘二十四桥明月夜’都不如一只烤鸡啊,所以后来他就很擅长烤鸡了。”

黄蓉一震,捧着碗挡住脸,笑得碗中鱼汤都要泼了出来,黄药师亦觉解颐,他们两人是见多了牛嚼牡丹的,这会儿倒也不以为忤,反是觉得狻猊口中阿兄颇为无奈。

黄药师可没想过那阿兄是自己。

待到慢吞吞将那碗汤喝完,狻猊将碗筷放好,看向黄药师:“先前我是说喝完了汤就解释找你的原因。”

黄药师淡淡颔。

狻猊看了他半晌,微微一笑:“黄药师你……很像我阿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