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你很快就要离开我们了。”

这封信让她害怕起来。她简直没法把眼光从信上移开。那杯橘子水在她手里晃动起来。放在那儿的那个信封上的字似乎越变越大,越变越大,越变越大。

护士迷人地笑了笑。“你猜不出吗,亲爱的?很容易就会想到的。”

她说“她怎么了——?”

“可是——瞧这名字。那是——”

她将头完全转了过去,这一来弄得整个人甚至也稍稍挪开了一些,处在了一个半坐的姿势——她以前从来没想到要这样做过——这样她完全看清了那是什么。

1吧特利特梨为一种硕大多汁的梨,原产英国。

“没问题,别急,”还是昏昏欲睡的休嘟哝道,他的双眼依然还罩在他的帽檐底下。“老是谈啊,谈啊,嘟嘟嘟,嘟嘟嘟,谈个没完。女人生来就爱喋喋不休,唠叨个没完。”

有一会儿,什么事也没发生。后来,一只女鞋偷偷地挪向一只粗皮鞋,轻轻地挨紧它,似乎以一种灵巧的不动声色的小动作想与之进行交流。这只粗皮鞋一点没作出反应;它没领会这个信息。它察觉了对方的接近,但没领会对方的意图。一只大手伸下来,迟迟疑疑地在挨近鞋上边的袜子上抓挠了一下,然后又缩了回去。

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又一次看着这封信,似乎有点让它给吓着了。她的脸上闪现出一种急切的光彩;不是兴高采烈,而是一种绝望之中的急切。

在我不相信他的时候,这么说根本于事无补。在他说起这事的时候,我或许会相信他。可过一会儿,一小时,一天,或是一星期后,我就又不相信他了。这样根本于事无补,因为我们并不只是在一起生活一会儿,我们根本不可能这么做。还有那么多的时光,那么多小时,那么多星期,天哪,那么些年。

一个有林肯头像的一分铜币。

一个有野牛图像的五分镍币。

一个自由民头像的一毛辅币。

一毛七分钱。现在,她甚至记熟了它们上面的日期。

“喀里喀嚓,

停下来,往回返,

现在依然来得及,

赶快掉头往回返。”

四根手指又慢慢握起来捏紧,大拇指又压在上面,将它们卡紧。

接着她举起捏紧的拳头,心烦意乱地用它敲击自己的前额,敲了一会儿又把拳头支在额上。

突然,她站起身,去拖一件行李,把它转了个身,把最外面的一角转到里面。这一来“ph”字母消失了。接着她又去拖下面一件行李。第二个“ph”字母也消失了。

恐惧不会消失。它并不是印在她心头的一角,它印满了她的全身。

门外传来一下轻轻的叩门声,使她猛然一惊,她的吃惊程度不亚于听到一声带有回声的剧烈雷鸣声。

“是谁?”她倒抽了一口气,问道。

一个列车员的声音答道“再过五分钟就到考尔菲尔德了。”

她从座位上站起身,跑到门边,一下把门打开。他已经顺着过道走开了。“不,等等!这不可能——”

“绝对没错,夫人。”

“怎么到得这么快。我真没想到——”

他宽容地回头朝她一笑。“它是在克拉伦登与黑斯廷斯之间。这就是它的确切位置。我们已经过了克拉伦登,过了考尔菲尔德后就要到黑斯廷斯了。自从我跑这条线以来从没变过。”

她关上了门,一转身整个身体就靠在了门上,似乎想把某种灾难关在门外,不让它进来。

“要想回去已太晚,

要想回去已太晚——”

“我依然可以一直乘下去,我可以不下车乘过去,”她思忖道。她奔到车窗边,从一个锐角角度向外望去,似乎从那个角度看到的迎面而来的景色里,她可以找到某种解决她的困难处境的出路。

什么也没发现。迎面而来的景色十分悦人。一幢房子,以及房子四周的一切。接着又是一幢房子,还是房子四周的景色。接着是第三幢,现在,房子显现的密度开始越来越大。

“一直坐下去,就是不要下车。他们不可能拿你怎么样。没人能够。现在,剩下的时间只能做这么一件事了。”

她又奔回到门边,匆匆把门把手下的那个插销插紧,把门从里面关死。

窗外迎面而来的房子越来越多,同时过来的速度也越来越慢。它们不再是一排排掠过,而是一点一点往前挪。一座学校飘然而过,过后你甚至能讲出它是什么样的。一尘不染,很的崭新的房子,整洁的水泥建筑结构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上面安的全是玻璃窗。她甚至能分辨出校舍旁的操场上正在进行的活动。她的眼光朝旁边座位上的那个小蓝毯包扫了一眼。那种学校就是她想要去的——

她没说话,但她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响亮地在耳边响起。“快来人救救我吧;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车轮响声在一点点停下来,就好像它们缺少了润滑力。或者说,就好像一张唱片走到了尽头。

“喀-里,喀-嚓,

喀里-里,喀嚓-嚓。”

每一下转动都好像是最后的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