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以为这是幻觉,但很快,他被抱上了九头怪鸟的背上腾空而起,张开眼睛,看到霍小燕关切的目光,这才知道不是做梦。

九头怪鸟在她的驾驭之下,来到李济沧奋战的土山,飞到李济沧头顶。女子手一伸,一把将李济沧拉上了鸟的背上。

就在这时,一道闪电从地面上闪起,草原的平地上忽然裂开一个口子,无数巨大的沙漠狼蛛爬了出来。这种食人蜘蛛乃是草原牧民最为害怕忌惮的事务,贺兰健儿见之无不骇异,阵脚顿时大乱。李济沧乘势奋力掩杀,一下子冲乱了敌方大军阵脚。

“你杀了我爹爹,杀了我哥哥,自然也是希望我死掉,是么?”

何济海和隋济道此时身边并不吃紧,当下踏着飞剑,与李济沧一起向那只鬼车追去。

鬼虚子“哈哈”惨笑:“天网咒居然都能演化成阵势,闻所未闻,闻所未闻。玄鹤,看样子我这第二大厉害的牌也不顶用了,泥梨洲覆灭就在今日,不冤!不冤!”

“九黎堂”上,雷电邪火,时明时暗,飞剑飞刀,四下纷飞。斗到要紧处,墙上那些时睁时闭的鬼眼突然射出“紫微真火”,不少神道高手不幸丧命。

这嗓音本就熟悉无比,听到“小书呆子”四字,李济沧更是浑身发颤。“是她,是她!她不是应该死掉了吗?她不是应该死掉了吗?可是……可是她怎么会这种传音入密的法术?她在哪里?在哪里?”他心中想着,一幕幕往事涌入心头,竟有些情不自禁。

她游目四顾,看到西北角一座高山顶部的平地之上,一个黑衣老者摆了一个祭坛,手中一面红色旗帜,四下挥动。连诗珏暗道:“原来屠佛生就在那里。”

两个“玄鹤法师”一模一样,在场如此多的高手,竟无一人看得出哪个是本尊,那个是分身。这等分身法术,不但神道众人,连张笑天也只能拜服。当下,神道众派只能恨恨而去,留下玄鹤法师与张笑天决斗。朱济新和隋济道以及其余二十余名猎龙堂弟子围攻张笑天的手下。

“张笑天!”“他们是魔道的!”

“在!”“在!”随着两声清喝,从距离玄鹤法师最近的一面青龙旗下,走出身穿青袍的一男一女两名弟子。这两名弟子看上去都不过二十多岁,男的长身玉立,脸上有几分书卷之气;女的也是雪肤玉肌,眼角眉梢透出英武刚毅。

李济沧痴痴呆呆,将霍小燕衣服的碎片搜集起来。他听霍小燕说过,“血魂咒”是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法术,用之绝无生理。但他心怀侥幸,总以为老天不会对他如此残忍,总以为自己的爱人不会如此轻易地死去。他在原地等了三天三夜,再也没能看到霍小燕,这才开始流泪,这才确信,爱人不会再来。

他将霍小燕的衣服碎片埋葬了,然后搭乘着一艘船只,出海向东。他记着“沧浪亭”之约,他要出海向东,在天边的尽头去寻找爱人的魂魄。或许那只是一个传说,但他宁愿葬身海底,也不愿孤零零地活在世上。

一叶孤舟,在海上漂泊了六天,未见陆地。李济沧几乎饿死之际,他忽然看到天空中似乎有个白衣人站在飞剑上向下眺望。他大喜,站起来高喊:“你们是不是霍小燕的……”一个大浪打来,孤舟倾覆,他也失去了知觉。

待他醒来,已经是在东蓬莱洲的壁润山上了。他苏醒后第一个看到的,是他后来的师姐连诗珏和玄鹤法师。

他在壁润山上住下,并拜玄鹤法师为师。这些年来,他一方面苦学法术,另一方面到处寻找霍小燕的下落。只是第一堂法术课,他就明白了这霍小燕所用的,多半是魔道妖术,因此不敢明目张胆地寻找,只是暗中打听;更不敢显露霍小燕教自己的法术。但寻遍东蓬莱洲的各处山水,却并无霍小燕的踪迹。

而连诗珏也待他极好,虽然他一直忘不了霍小燕,但只觉得找到她的希望越来越小,终于日久生情之下,与连诗珏相恋、订婚。

只是李济沧万万没料到,他与霍小燕会在炎魔龙山相会,而霍小燕真正的身份,乃是魔道护法,魔王的女儿,她的真名,则是严冷霜。

自李济沧入猎龙堂门下以来,这严冷霜在神道众门派眼中俨然就是一个神秘至极的人物。她身为魔道四大护法,但神魔两道每次大战,她都并不参与。众人只知道她是个冷艳的美女,她美艳的画像也在神道诸门派男弟子间私下流传,但这些画像也多是无聊者的想象,而且各不相同。除了艳名远播,连她会哪些法术,是否有坐骑,甚至是否已经婚配都没人说得清楚。有人说她这些年来,奉鬼虚子之命一直在钻研一门极为厉害的法术,要一举扭转神魔相争的战局;也有人说她忝列四大护法之中,其实只是靠了父亲鬼虚子的权势,并无真实本领,是以只能在朱厌宫躲着。

李济沧此刻内心的惊愕与疑问可想而知。

严冷霜淡淡地道:“我爹爹除了玄鹤那个老道,没人能杀得了他。我义兄张笑天好像也是被玄鹤所擒。这当口应该已经被碎尸万段了吧。李兄,我给你个机会,你来杀了我吧,我好歹也是四大护法之一,你手上染了我的鲜血,也算是大功一件。”

李济沧道:“我……”

严冷霜身前那个小女孩厉声道:“娘,有我在,这恶人杀不了你!”

李济沧看着那小女孩的样子,忽然间心头一震:“她……她几岁了?莫非……莫非……”

严冷霜轻轻抚摸着那小女孩的头,柔声道:“青儿,爹爹来了,你日思夜想的爹爹来了。他来杀妈妈了,你不要拦他,看他杀了妈妈后会不会哭,会不会伤心!看他杀了妈妈后,还会不会来杀你!玄鹤那老道不是要对魔道赶尽杀绝吗?看你爹爹如何?”

当初李济沧与严冷霜骑着鬼车在中洲四处闯荡,二人情浓之际难免有亲密举动。李济沧看那小女孩三、四岁样子,眉宇间有三分像自己,心中就明白了七八分,只是严冷霜亲口承认之际,李济沧心头依然如同被重重地敲打了一下。

青儿大声道:“他是神道的坏蛋!青儿不要这样的爹爹,青儿要亲手杀了他,为舅舅和外公报仇!”

李济沧双腿几乎都站立不住,他喃喃地道:“我不会杀你们,我不杀你们……我怎么可以杀你们……”

严冷霜双眸放光:“好,那除了这条路,你还有一条路可以选:你跟我走,我们找个地方隐居起来,一家三口抛却神道魔道的厮杀,自顾自地其乐融融。李兄,你看如何?”

李济沧道:“这……”心中一时彷徨无措起来。

青儿插嘴道:“妈妈,他是神道的大头目,是大坏蛋,舅舅和外公的仇不报了吗?”

严冷霜冰冷的脸上,此刻忽然现出又是伤心,又是温柔的神色,她蹲下身子,抚摸着青儿的头发,颤声说道:“妈妈不好,妈妈没出息,这些年来,妈妈一直在想你爹爹。只要你爹爹能够来到妈妈身边,只要咱们一家可以在一起其乐融融,这些恩恩怨怨,妈妈都可以放下。再说,杀外公和舅舅的是玄鹤那个老道,不是你爹爹。青儿,自打你出生以来,妈什么都依你,这一次,爹爹不同意,妈妈情愿死在他手下,成全了他。但如果爹爹同意了,你就依妈妈一回,好吗?”

青儿流下泪来:“舅舅对我们很好的啊!”说着,母女二人相拥而泣。

李济沧心如刀绞:“这些年来,我为何就没想到,出余杭一直往东未必说的是东蓬莱洲,也可能是泥梨洲?青儿已经这么大了,我这个做爹的何曾为她们母女做过半点好事?”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就要说道:“好,燕子,我答应你!”

就在这时,天空中李济沧的八师弟隋济道大声道:“四师兄,严冷霜和你好过,师父却哪里对不起你了!”他与何济海二人在空中各被一只鬼车困住,何济海被困在云端,而隋济道怕李济沧有事,不顾危险地拼命前冲,到得距离李济沧较近的地方,却听到李济沧与严冷霜的一番对话,心中大急,他与李济沧关系素佳,视他为兄长,绝不愿李济沧成为魔道妖女的裙下之臣。

李济沧听到这句话立时浑身一颤,暗道:“是啊!师父对我恩同再造,我这一身本领十有是他所授。师姐对我也不薄,还记得初入门时二师兄、三师兄欺负我,都是师姐帮我主持公道。为了我,她不惜违拗师父的意思,退了白泽谷少掌门的婚约,惹得师父勃然大怒,险些要将她杀了。我难道就不顾师父和师姐的恩情,不顾猎龙堂同门师兄弟的情谊,自顾自地和燕子去逍遥快活了?”想到这里,他又踌躇起来。

严冷霜眉毛一立,右手食指与中止环成个圈,在口里吹了声长哨,与隋济道缠斗的鬼车猛然间尖声大叫,连连进攻,将隋济道再度逼入云端。

李济沧大急:“他们是我师弟,你莫伤他们。”

严冷霜冷笑道:“你这么心疼他们,青儿你心疼吗?我呢?是他们待你好?还是我待你好?是他们与你亲,还是青儿与你亲?”李济沧一时语塞。

她说道:“书呆子,你知不知道,当初我为何要去中洲,为何会遭到贺兰汗国骑兵的追杀,又为何突然间不告而别,装死遁逃?这些年,我又为何要销声匿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