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了与王述之同榻而眠,自离开丞相府后就再没有睡过一夜好觉,如今已入寒冬,算下来与他分离竟已有数个月了,在一起时不觉得如何,分开后才明白他在自己心中的分量已经举足轻重。

太后见他微黑的脸上浮起一丝红晕,大乐:“瞧瞧!竟然害羞了!”

司马善越想越觉得诡异,瞪直了眼,转身大步走回去,可到了门口又犹豫了,咬咬牙,再次转身离开,才走了几步又不甘心地停下,揉揉胀的脑袋,满脸纠结。

司马嵘心神一飘忽,下意识抬手将他搂住。

“笨!晏清公子让丞相给……”王亭挤了挤眼,送了一个意会的眼神,“晏清公子脸皮薄,不好意思回来。”

皇帝就座,众臣离席,待几位皇子在最前面转身站定,齐齐下跪拜见。

“应是一切安好,属下并未现什么不妥。”

“是。”元生笑了笑,手中熟练地往他脸上抹东西。

司马嵘一路冲到那家器物铺子,拍开门大步而入,让掌柜派人送信出城,又一再强调要找身手好的,行事隐秘些。

司马嵘眨眨眼,似是反应了一下,依开口,喉咙同样沙哑:“子熙……”

周围忠心耿耿蹲在树枝上的护卫则默默望着湖面,支起耳朵听附近亭子里婢女们莺啼似的哭诉声。

那人瞅瞅他的神色,勾了勾唇角转身回到自己的席位。

“又怎么了?!”庾皇后惊起,面沉入水。

“是。”内侍恭身应答,藏好密函匆匆离去,一路前往御仓,将密函塞到一名负责食材出入的宫人手中,“明日记得带出宫去。”

他前几日给太后写了一封信,称听闻父皇上回病倒,心中甚是担忧,又极挂念太后,遂决定回京探望。这封信交给了皇兄,想必他已经派人送过来了,不日便可交到太后手中。

虽说整个京城都知道丞相有一个男宠,不过极少有人见过这男宠的真面目,而且司马嵘每回都挑人少的路走,是以一路都未被人认出来,只是少不得又有几名年轻女子给他塞瓜果香囊,大晋民风如此,并无深意,他只好微笑接过。

王述之却是直直睁着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眼角流转着浅浅笑意,颇有耐心的模样。

丁文石冷哼:“丞相受你蒙骗,我自然要来讨回一个公道。丞相不在,我等他回来便是!”

庾皇后让他一句话引出泪意,哽咽起来,在他头上摸摸:“不要紧,大皇子已经封王,二皇子横竖是个废人,四皇子与王氏始终一个鼻孔出气,剩下那几个毛都没长齐,资质瞧着也一般,你父皇不选你还能选谁?你也不小了,娘再给你物色一个太子妃,想必还有转圜的余地。”

司马嵘回过神来,胡乱点了点头,又往前走了两步,本想借机冷静一下,却在看见身前唯一的一张床榻时,再次乱了心神。

司马嵘难得的顺从,只因他确实累得很,连着两个昼夜未曾好好歇息,又淋了许久的雨,这元生的身子虽比他自己的强上许多,可终究不是铁打的,若不是王述之开口,他都不曾觉自己身上的寒意并非完全因为仇恨,而确实是身子有些吃不消了。

“托大司马的福,只是轻伤。”

王述之冷了半夜的眸子总算浮起一丝真正的笑意,微微颔,抬脚跨过门槛,穿过中间的院子,走到前厅的正门口,见陆子修大步迎出来,笑道:“陆大人果真没让我失望。”

王述之及时探出头,应了一声,在那二人的护送下上了岸。

司马嵘只朝他看了一眼,并未吭声。

司马嵘点点头,垂眸沉思,脑中尽力回想,却想不出上辈子这个时候究竟生了什么事,不过自从他重生后入了丞相府,许多事都与上辈子有所不同,想到了也不见得有用……

庾皇后心疼地在他手心揉揉,低垂的美目中闪过滑过一丝冷光,低声道:“你舅舅离京不远了,我们再等几日。”

司马嵘猛然惊醒,倏地退开,见他始终闭着眼,只当他依然醉着,如此怔怔地坐了半晌,最后抬手按在眉心重重揉了几下,颇为懊恼地叹了口气,混沌着头脑在他身旁和衣躺下。

司马嵘静静看了他片刻,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莫名觉得想笑,忙转开眼,唇角却不由自主微微扬起:“丞相若是哪日清闲了,可以去长干里摆摊子替人看相,想必也是吃穿不愁的。”

王述之一手将他抱紧,另一手沿着诱人的曲线往下摸索,口干舌燥之感愈盛。

陆子修上前拱手见礼,微笑道:“不知丞相深夜到访,下官有失远迎。”

“他不是。”陆子修语气笃定。

司马嵘唇角牵起一丝讥笑,显然并不相信。

太子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又因王述之这狐狸似的笑容气得火冒三丈,不由在袖中捏紧双拳。

王述之强行将他转过来,在他唇上亲了亲,带着些讨好的语气低声哄道:“乖,不看我不放心。”

皇帝虽一时不确定永康王究竟是真病还是假病,可传闹得如此沸沸扬扬对太子十分不利,心中不免责怪太子处事不周,不过眼下听他左一声父皇、右一声母后地轻唤,又觉得他实在是个孝顺的,终究不忍苛责,便命人将他送回东宫,又命太医谨慎医治。

太子气得头皮都快炸了,一脚将饭碗踢开,踢完了却觉自己更加饥肠辘辘,忍不住菜了脸色,最后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眼里既是焦急又是仇恨,心中早已将罪魁祸王述之千刀万剐,连带着将永康王也一并骂了。

太子一惊:“过来做什么!火势越来越大,再不扑灭就烧过来了!”

于俊达恨铁不成钢地怒骂:“都不长脑子么!退不回来就往前走!到对岸去!”

元生看到后面还跟着一个素未谋面之人,吓了一跳,知道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顿时面露惊慌,小心翼翼地看着司马善,犹豫着是否要改口喊一声“皇兄”。

太子听闻消息,立刻坐不住了,他哪里会给四弟立功的机会,当即就匆匆忙忙赶过去,说出的话与四弟如出一辙,又道:“儿臣身为太子,比四弟去更显诚意,再说,儿臣也着实担心伯父的身子。”

司马嵘听得气息粗沉了几分,眼中生出慌乱,想再次抬手推他,却猛地让他堵住了唇,且力道极重,重得他气息一滞,又转急促。

王蕴之笑嘻嘻地看着小婵给他略施薄粉,又稍许画眉点唇,见他脸上妆容清淡自然,冷硬的线条添了几分柔和,终于满意了。

借着月色,王述之盯着他的眉眼细细打量,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低声道:“不要紧,来日方长,我慢慢等便是。”说着便抬脚跨出门去。

王氏退让一步,不再争夺户部尚书的职位,转而将目光投向户部尚书郎,皇帝更加头痛,这回若是再不答应,就真的说不过去了,最后无法,只好允下来。

此事,怕是与太子脱不了干系。

王述之忍不住再次大笑,抬手朝他指指:“你这可是在拐着弯骂我?”

王述之怔了怔,叹道:“离乱之际,一朝升天的有,一朝坠地的也有,王侯将相亦可转眼化为尘土,更何况普通世族?”

夏知章一听,顿时面露喜色:“丞相大恩大德,下官永世难忘。”

夏知章忽地坐不住了,手指颤颤地将他拉起来:“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司马嵘吓一大跳,直着双眼懵住了,眼角那一处袭来的暖意如同扔下的火苗,灼烫之感迅速往四周蔓延开来。

司马嵘垂眼,目光一顿,俯身看向船舱底部,抽出手去摸了摸,摸到一条细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