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亭看着王述翩然而去的背影,眼珠子转了转,捂着嘴悄声道:“丞相将那些画全都带走了,回来时又笑成这副模样,我猜八成是早就找到晏清公子了。”

丞相看似神仙,其实什么丢人的事都做得出,应当见怪不怪才是。

“是。”裴亮也松了口气,“景王府密如铁桶,景王的护卫不简单,属下只是看到了晏清公子便立刻撤离,并未多作停留。”

元生听见动静,连忙将手中的书放下,行礼过后,便翻出几只细口瓶,眼巴巴地看着他,低声问道:“二殿下,现在上药么?”

丞相府上上下下都对他熟悉得很,侧门处的门房见到他时忍不住面露诧异。

他上辈子缠绵病榻,又整日念着仇恨,在事上别说开窍,想都不曾想过,连春宫图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如今一切随着本能,下意识将人压在身下,手脚却不听使唤,很快就变得骑虎难下。

另一个角落则多了不少伤心婢女,眺望着王述之与司马嵘携手登船的背影,齐齐捏着帕子抽噎。

那人见他只嘴上说说,面色却如常,似乎并未放在心上的模样,又道:“听说病得极重,都昏迷多日了。”

“砰——!”处境如困牢笼,庾皇后满面怒色,手中的茶盏轰然摔碎。

太后与皇帝素来不和,这已不是秘闻,如今皇帝病重,太后前来探望乃理之中的事,只是他万万没料到,太后竟天天往这里跑,且一待便是数个时辰,每每都撑到疲倦至极才让人扶着回去歇息,端的是一副慈母模样,甚是蹊跷。

“打死我都不乐意!你这贱蹄子就不会说句好话!”

司马嵘将信纸翻来覆去检查了一遍,又再次倒了倒信封,里外看了看,确定没有藏任何线索,这才将信纸折好塞回去,重新封了口子,递给掌柜道:“送去陆府,交给陆大人。”

如此又等了半晌,秦淮河两岸已是人来人往,画舫中却依然一派宁静,那两人也不知是一直不曾醒来,还是醒了不愿起,始终毫无动静。守在边上的亭台楼阁全都急出满头大汗,面面相觑一番,眼中是同样的坚定:不能打搅!会被扔进河里淹死!

门外石阶下站着丁文石,一见他便面露怒容:“丞相不在府中,你有何权力将我拒之门外?这丞相府几时轮到你来下令了?你在幕府也不过是个小小的主簿,竟对幕府僚佐如此无礼?!”

“呸呸呸!乌鸦嘴!”庾皇后在他手背上打了一下,“你可知你父皇当年登基时亦无自己的势力?他是被迫娶了谢氏女,受到太后支持,又对先皇极尽孝道,这才堪堪保住太子之位的。如今的你与他当年极为相似,只要你孝顺些,对他听计从,为他分忧,无任何行差踏错,他必定不忍心对你下狠手。”

司马嵘眼神一颤,正想开口辩驳,却忽然让他在颈间重重吮吸一口,顿时便有一股酥麻之感顺着脊柱一路冲向脑顶,忙咬住唇抑制急促的呼吸。

“是。”

庾茂此时正坐在自己营帐中,脸上是大夫给他贴得膏药,手臂上缠着白布,看起来颇为凄惨,见王豫走了进来,连忙起身相迎,笑道:“大司马总算是来了!”

天色微明,王述之穿过半座建康城,忽然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门楣上的“陆府”二字,唇边牵起一弯若有若无的弧度,拾级而上,抬手叩门。

那两人着急慌忙地朝他游过来,因天上乌云遮月,寻得甚是艰辛,只能听声辩位,口中喊道:“丞相!”

司马嵘想到宫中那个被妇人拿捏的父皇,又恨又怒,最后轻叹一声,在裴亮的掩护下转身快步离开,幕府依山而建,往上走必有退路。

“这深更半夜的入宫做什么?”司马嵘两道修眉蹙在一起,见裴亮立在一旁,不由沉了眸色:“可是出了何事?”

庾皇后面色大变,急忙抓着他的手腕细看,见他掌心横埂着一道虽浅却十分明显的红痕,嗓音登时变得有些尖锐:“齐大人竟用戒尺打你了?!”

鬼使神差地,司马嵘俯身朝他靠过去,越靠越近,漆黑的眼中也添了几分醉意,似不受控制,轻触他唇角,只短短一瞬,心尖上豁开的口子忽地被扯得更大,胸口的起伏顿时有些急促。

司马嵘眼神一顿,沉默地与他对视,等他接着说下去。

王述之转过他扭开的身子,往前一挺,彼此无法掩饰的紧紧贴合在一处,眼神幽邃地看着他:“不?”

王述之将他拉到身边,皱眉捏了捏他的手:“怎么这么凉?”

陆子修沉着脸,回头吩咐:“上刑!”

“我是否会对丞相不利,与你们有何干系?难道你们是替丞相来审问我的?”

这位官接着道:“当年王太保卧冰求鲤的事迹可是众所皆知,其继母屡屡苛责恶待,他却以德报怨,父母生病时,王太保更是衣不解带地照顾,甚至因为继母想要吃鱼,在数九寒冬解衣卧于寒冰上,以身融冰,捕捉鲤鱼,对继母之子更是照顾有加,其孝悌之名受世人称赞。”

“可是磕在案几上了?”王述之听他那忍耐的气息声,顿觉不妙,不由更为紧张,急忙点了角落的青瓷灯,提起来放在案几上,转头见他反手揉着后腰,急忙将他的手拿开,“快趴着,我给你瞧瞧!”

太子是被抬进殿中的,面色苍白,双唇干裂,只闭着眼一个劲儿呓语:“父皇……母后……”

来时昂挺胸,到了永康县却损兵折将,还被投入大牢,太子拍着牢门大叫:“你们有本事关人,倒是让永康王出来审案呐!”

傍晚埋锅造饭倒是打了不少水来,可当时已经用光了,此时众人找不到水源,急得满头大汗,只好冲到边上用脚踩,一不小心引火烧身,忙迅速将衣裳脱下来,抓在手中往火上拍打,却是一阵徒劳。

浮桥上顿时一阵慌乱,太子若是出了事,他们一个都跑不了,此时哪里还顾得上别的,水性稍微好一些的便全部跳了下去,于俊达是个文人,亲眼目睹马车掉下去,被惊得神魂俱飞,瞪大眼立刻下令:“快退回岸边,去找船家顺流而下!务必将太子安然无恙地救回来!”

元生听到声音抬起头来,连忙放下手中的册子,俯身道:“见过景王殿下。”

四皇子匆匆赶到皇帝面前,跪在地上面露忧色道:“儿臣愿为父皇分忧,请父皇允儿臣前去探望伯父,一来可表父皇心意,二来也可看看伯父病得如何了,如此岂不两全其美?”

司马嵘怒火腾腾,见他越凑越近,面上猛然僵住,直觉不妙,连忙抬手推他。

王蕴之摇头晃脑:“永康王出了名的好酒好色嘛,堂兄叫你男扮女装,不是勾引他还能是什么?”

王述之走到他身边,看着庭院中尚未冒出嫩芽的柳枝,神色怅然:“晏清,我虽不知你心中究竟在想什么,不知你为何几次三番地拒绝我,可我能看出来,你里并非没有我。”

王述之轻轻笑了笑,待他离开后,迅速提笔写了一封信,命人火速送往京中。

夏知章看看那角落,再看看这悬挂绳子之处,心中顿生疑云,想着自己这个侄儿虽一直暗恨怀才不遇,这次又被禁足在小小寺院中,却也没有道理因为这些不顺便毫无预兆地自尽,更何况,这么长的绳子又从何而来?

“嗯?”王述之挑了挑眉,低头拉着广袖展开一看,满脸愕然,想不到只是大小不同的几块墨点,凑在一起却横看竖看都像一只千年王八。

王述之恍若未闻:“几等世族?如今族人可还在?”

夏知章朝自己侄儿看了一眼,垂道:“晏清公子宽厚仁德,下官感激不尽,只是不知……”

屏退所有人,夏知章在一旁坐下,面露疲惫:“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隐瞒的?你说罢。”

司马嵘:“……”

“是!”

夏知章见他神色似有松动,目光亮了一下,面露期待。

接下来几日,司马嵘如履薄冰。

司马嵘抿紧唇,并未作答,也不再看他。

司马嵘瞧着他那做戏做得乐在其中的模样,嘴角抽了抽。

话未说完,司马嵘已转身,脚步匆匆出了门。

司马嵘深吸口气,强忍住没动。

“晏清……”王述之看着他,眼眸渐深。

王述之耳力极佳,听到后差点笑出声来,勾着司马嵘的脖颈,悄声道:“殿下,奴要羞死了。”

司马嵘:“……”

外面渐渐走远的司马善还在琢磨,越想越不对:哪个婢女那么古怪,穿得黑不隆冬的有甚好看?啊!不对!这衣裳有些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