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就座,众臣离席,待几位皇子在最前面转身站定,齐齐下跪拜见。

王述之回头,迅速打量他一眼,从他一贯波澜不惊的神色中硬是探查出几分曙光来,顿时眼前一亮,忙问道:“景王府如何了?可有动静?”

“是。”元生笑了笑,手中熟练地往他脸上抹东西。

司马嵘翻了个身,盯着映在窗子上的树影出神,因脑中混乱,又起身走过去将窗子打开,让凉风一吹,想起王豫信中的内容,猛然惊醒,狠狠拍了拍脑门。

司马嵘眨眨眼,似是反应了一下,依开口,喉咙同样沙哑:“子熙……”

二双手交握,一路大摇大摆穿过半座府邸,颇为招摇,引得众人惊掉了一地的眼珠子。

那人瞅瞅他的神色,勾了勾唇角转身回到自己的席位。

“哼!我倒要看看你王氏如何只手遮天!”庾皇后拂袖起身,再次写信,交到内侍手中,冷声道,“这回不用我们自己的人,去交给李大人。”

“是。”内侍恭身应答,藏好密函匆匆离去,一路前往御仓,将密函塞到一名负责食材出入的宫人手中,“明日记得带出宫去。”

“你说我做什么!自己还不是一个样!”

虽说整个京城都知道丞相有一个男宠,不过极少有人见过这男宠的真面目,而且司马嵘每回都挑人少的路走,是以一路都未被人认出来,只是少不得又有几名年轻女子给他塞瓜果香囊,大晋民风如此,并无深意,他只好微笑接过。

一只流萤从纱幔的缝隙中钻进来,悄无声息地在他们二人之间飞过,细微的流光在王述之深沉的黑眸中一闪而逝,他收紧手臂,在司马嵘额间亲了亲,无声而笑。

丁文石冷哼:“丞相受你蒙骗,我自然要来讨回一个公道。丞相不在,我等他回来便是!”

庾茂被削去兵权,太子亦是急得上火,亏得庾皇后千叮咛万嘱咐,才注意分寸,未惹皇帝怒,只是一夜间变得如履薄冰,这让他无论如何都难以接受。

司马嵘回过神来,胡乱点了点头,又往前走了两步,本想借机冷静一下,却在看见身前唯一的一张床榻时,再次乱了心神。

王述之立时有所察觉,侧头看着他,见他面色苍白,忙抬手在他额头摸了摸,似有些微热,心口顿时抽紧,对一旁的护卫道:“快去拿一身干松的衣衫来。”

“托大司马的福,只是轻伤。”

这一晚,京城内表面一派祥和,内里却暗潮汹涌,普通百姓或许睡熟了不曾察觉多大的动静,可那些混迹朝堂的老精怪却一定是有所惊动了,毕竟他们比百姓住得离皇宫近,宫门口的大火他们未必不知晓,再加上乌衣巷那么大的动静,也早该察觉了。

王述之及时探出头,应了一声,在那二人的护送下上了岸。

幕府的护卫面面相觑,不敢再随意上前拦人。

司马嵘点点头,垂眸沉思,脑中尽力回想,却想不出上辈子这个时候究竟生了什么事,不过自从他重生后入了丞相府,许多事都与上辈子有所不同,想到了也不见得有用……

王述之却只是浅浅一笑,显然并未将他的怒气放在心中。

司马嵘猛然惊醒,倏地退开,见他始终闭着眼,只当他依然醉着,如此怔怔地坐了半晌,最后抬手按在眉心重重揉了几下,颇为懊恼地叹了口气,混沌着头脑在他身旁和衣躺下。

王述之顿了顿,未再有意亲近,只含笑道:\\\\\\\\\\\\\\\”晏清,我最喜爱看你登高望远,你可知为何?”

王述之一手将他抱紧,另一手沿着诱人的曲线往下摸索,口干舌燥之感愈盛。

司马嵘神色淡然,实际上心中却起了不小的波澜,同时也暗自庆幸,若不是王述之及时赶到,陆子修绝对没有那么好打,自己老实承认的下场恐怕真是要被严刑逼供,落半条命也极有可能。

“他不是。”陆子修语气笃定。

“你与那元生的性子可是大相径庭,我既然将你抓来,自然是早已将你们二人的行举止与喜好憎恶调查得一清二楚,你与其狡辩,倒不如老老实实交代,冒充元生,究竟要做什么?可是要对丞相不利?”

太子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又因王述之这狐狸似的笑容气得火冒三丈,不由在袖中捏紧双拳。

“嗯——”司马嵘口中溢出一丝轻哼,猛地惊醒,连忙将他推开,自己则万分狼狈地撑起身子,急急往后退,正准备起身,后腰却忽然磕到一块硬角,顿时剧痛,“嘶——”

皇帝虽一时不确定永康王究竟是真病还是假病,可传闹得如此沸沸扬扬对太子十分不利,心中不免责怪太子处事不周,不过眼下听他左一声父皇、右一声母后地轻唤,又觉得他实在是个孝顺的,终究不忍苛责,便命人将他送回东宫,又命太医谨慎医治。

于俊达大惊:“你轻慢太子殿下也就罢了,见了圣旨竟还不放人,难道是永康王授意的?!”

太子一惊:“过来做什么!火势越来越大,再不扑灭就烧过来了!”

行到中间时,车底下忽然传来一阵异样的“喀嚓”声,太子倒也机敏,察觉这有些像是木板断裂了,立刻睁开双眼,正要开口问询,忽然马车后轮一颠,身子随之一歪,整个人都仰躺下去,顿时惊得面如土色:“于大人!”

元生看到后面还跟着一个素未谋面之人,吓了一跳,知道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顿时面露惊慌,小心翼翼地看着司马善,犹豫着是否要改口喊一声“皇兄”。

皇帝听得戒心更重,遂决定命人前去查探一番。

司马嵘听得气息粗沉了几分,眼中生出慌乱,想再次抬手推他,却猛地让他堵住了唇,且力道极重,重得他气息一滞,又转急促。

司马嵘忍无可忍,皱了皱眉便要起身,立即被王蕴之按住,顿时心生不悦,不由朝她冷冷瞥了一眼,可想着她年纪尚小,又不好对他作,只好忍耐着深吸口气。

借着月色,王述之盯着他的眉眼细细打量,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低声道:“不要紧,来日方长,我慢慢等便是。”说着便抬脚跨出门去。

夏知章心中大定:“多谢丞相!”

此事,怕是与太子脱不了干系。

虽开口闭口自称属下,可这语气却是愈来愈缺少敬意了。

王述之怔了怔,叹道:“离乱之际,一朝升天的有,一朝坠地的也有,王侯将相亦可转眼化为尘土,更何况普通世族?”

王述之低低笑了一声,将他被角掖紧:“你先歇着,我很快回来。”说着便起身,敛了笑意,踱步而出。

夏知章忽地坐不住了,手指颤颤地将他拉起来:“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王述之恍若未闻,长长叹息一声,自顾自道:“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却无以为报。”

司马嵘垂眼,目光一顿,俯身看向船舱底部,抽出手去摸了摸,摸到一条细缝。

王述之回头看了他一眼,笑意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