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马所极是,属下这就去传话。”那人抹抹冷汗,急退而出,没多久又跑了回来。

“大人是昨日就离开了。”那人一脸恭敬,眼神却有些闪躲。

王述之轻轻一笑,应了一声起身离席,刚走出殿门,就见两旁走过来四名禁卫军,分左右紧紧跟在他身后,其目的不而喻。

赵长史转身朝他忽明忽暗的侧脸看了一眼,莫名觉得他身上有股刻意掩盖的气势,“男宠”二字放在他身上显得分外不合,就好比峻拔的松树上蓦然开出一朵娇花,突兀又难以理解。

“知道了,你去将晏清喊过来。”

皇帝也不能屡屡拂他们的意,只好妥协一半,最后道:“太子行有失,理当惩戒之,不过其并未触犯大晋律法,又尚且年少,便罚他在东宫禁足三个月,闭门思过。”

王述之摇摇头,往里面挪了挪,给他腾了一大半出来,抓住他的手,神色恍惚地笑了笑:“晏清,我从未尝过这种滋味,日日思,夜夜想,恨不得时时刻刻将你拴在身边……方才在戚府饮宴,面对那么多虚与委蛇的笑脸,脑中却全是你,越是想,心里头越是空落落的……”

“那倒不见得,皇上这回可是四两拨千斤,只说自家兄长病了,找个人而已,不过是家事、私事,用不着大张旗鼓地商讨。如此一来,我们还真是不好多。”

王述之虽未得到他的回应,却听到他急促的粗喘声,知他心底是接受自己的,不由重重吮吸一口,松开他的唇,埋头亲吻他颈间,一路往下。

司马嵘顿了顿,他自认不是善良之辈,哪怕让别人替自己受死都能做到心平气静,可想到这个素不相识的元生却莫名升起一股内疚,不由皱眉:“我未曾苛待过他。”

陆子修顿了顿,猛然回过神来,眸色骤冷:“元生在府中从未对我说过这些话,他什么都闷在心里,若不是年前受伤被我觉,我恐怕一直都蒙在鼓里,不过这些事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没多久,又有人走了进来,那人在司马嵘跟前停下,解开勒在他口中的布巾,沉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何止啊!”王述之面露诧异,用一副“你怎么睁眼说瞎话”的神色看着他,“太子殿下离开永康王府时,不是正巧碰到下官去探望他么?当时下官与众多百姓可是亲眼见到太子对永康王出不敬,甚至还污蔑永康王在马车上做了手脚企图陷害太子,下官没说谎吧?”

司马嵘听得呼吸滞住,感觉到背后的手隔着衣物轻轻游移,耳根再次烘热:“丞相……”

在永康王府时,司马嵘始终微垂着脑袋,永康王又恰巧在兴头上,也就不曾注意他的相貌,待人都离开后,便兴高采烈地回到堂中,端坐在中间,沉声下令道:“明日起开善堂广施恩惠,就说本王被太子气得病加重,行善举是为了积德祈福,希望上天能保佑太子平安返京。”

喊话之人显然是永康王府的护卫领,看都不看他一眼,呵斥道:“永康王病重,谁不知太子要来看望他,你们这些粗鄙之人也敢冒充太子,罪当致死!来人,将他们全抓了,万一惊扰永康王,你们担待得起么!”

夜里有些凉风,林子周围轻微的沙沙声响掩盖了不远处极细小的动静。

“是。”几个打头的护卫领命而去。

谢卓抬眼,将他神色尽收眼底,心中的主意便更为坚定,于是将司马嵘与自己林中密谈之事大致给他转述一遍,最后道:“不知景王可有什么想说的?”

“……”王述之怔住,有些哭笑不得,“这也太敷衍我了罢?”

司马嵘冷着脸斜睨他,却苦于无法说话,一股无名火堵在喉咙间泄不出,只好深吸口气忍了忍。

司马嵘:“……”

“晏清,你为何总拒绝我?”王述之直直看着他,眼眸深深,说着便抬手摸上他清瘦的脸颊,拇指轻轻摩挲着,听到他略微急促的气息,心尖似被撩拨,收回迟疑的目光,俯身便要亲吻。

你家侄儿天性纯良,那我家晏清背上的刀口是自己长出来的不成?

夏永思张着嘴“嗬嗬”倒抽气,垂死挣扎半晌,最后双眼一翻,头无力地垂下,彻底断了生气。

因为各世家大族都有私兵,朝廷的兵力也并不全在王氏手中,王氏叛变,即便占领京城也是名不正不顺,必会招来其他世族的嫉恨,投靠的有可能翻脸,敌对的更是要互相联合,到最后恐怕又是一场混乱,至于乱成什么样,司马嵘不敢想象。

“你怎么来?”王述之迅速将他按住,好笑道,“不必逞能,我又不会将你当糕点吃了。”

王述之见他面色缓和过来,心弦微松,无奈地轻叹一声,“倒是我感用事了,那此事便依你之意。”

“哐当——”门外传来茶盏落地的清脆声响,一名年轻妇人跌跌撞撞冲进来,紧挨着夏永思扑通跪在地上,“都是侄媳的错!侄媳招!”

“已交由裴亮处理,他此时正在外面候着,应当已经问出些什么了。”王述之将他手中的帕子接过来,扔进盆中,又拿了一件厚实的衣裳给他披上,在他颈间掖了掖。

王述之心口如刺,沉着脸将他的手握住。

司马嵘抿抿唇,无话可说。

陆子修见他不答,自顾自笑道:“我教你画池塘中一只白鹅,你执笔便抖,抖了不少墨下来,白鹅硬生生涂成灰鸭,不记得了?”

司马嵘脚步不动,既要盯紧马车,又要盯紧陆子修与王述之,恨不得自己多生一只眼珠子。

眼下王述之正斜倚在榻上翻书,面色极佳,横看竖看都不像大病初醒之人,自然是谁都不见,四皇子也并未勉强,笑着说自己是来探望的,客套两句留下厚礼便离开了。

司马嵘:“……”

司马嵘故作乖顺地点点头。

司马嵘抬眼错愕地看着他,虽然他这番话说得含糊,且自己与他并非一党,却不知怎么了,心头竟微微有些凝滞。

接着又道:“此一时彼一时,皇上立太子时,我才新上任不久,虽为丞相,却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虚衔,好在有诸位力保,才得以录尚书事。如今三年已过,皇上想动也要先寻个借口,我并未行差踏错,心中自然笃定。诸位且安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琅琊王氏总不会在我手中没落,更何况还有大司马在。”

大殿内前所未有的热闹,大臣们越说越慷慨激昂,将太子一党的辩驳声全部淹没。

“是,属下听外面起了风雨,想起丞相屋顶有两个窟窿正对床榻,便有些担心。”拐角处冷风更甚,司马嵘拢着衣襟的双手微微紧了紧,抬起双眸,借着夜色只见到不甚清晰的轮廓。

王述之点头而笑,手中把玩着酒盏,垂眼遮住思绪:“原来如此。”

管事听得目瞪口呆,抬头不解地看看屋顶。

司马嵘忍不住笑起来,见他满面正色,又不免感激他处处为自己着想,问道:“带出去可有难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