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烧不着。”王述之笑了笑,回头走到司马嵘身边,“晏清快替我写一封信,稍后我叫人送去永康王府。”

太子“嗯”了一声,想了想,露出一副志在必得的笑容:“丞相怕是也快要回京了吧?”

司马善笑容顿了顿:“啊……二弟他此时正在山中养病,谢大人当真要见他?”

司马嵘见他手握得紧,干脆不挣扎了,沉沉的眸子回看着他,反问道:“丞相呢?”

那女子抬起水润润的眸子看着他,心有不甘,咬了咬唇:“夫人有交代……”

这声音含着几分娇俏,耳熟无比,司马嵘顿时头大,转过身,淡淡道:“是我。”

王述之急忙将他的手按住,随即握紧,不让他再动,问道:“身上的伤好了?”

“下官对于丞相遇刺之事一直心存愧疚,便斗胆前来问候。”夏知章说着回头对侍从示意,又道,“此番备了些薄礼,另有滋补之物,聊表心意,望晏清公子早日养好身子。”

夏永思愧道:“的确是依计行事了,只是没料到丞相竟能逃脱,此事是在下大意了,以为丞相是个文人,单凭两名护卫极难脱身,没料到他却是个身手利落的……”夏永思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在下一直想向太子请罪,奈何被叔父勒令滞留在此,便写了一封信,烦请阁下代为转交。”

刚说完,司马嵘便为自己的脱口而出话后悔了。

“先稳住京中局势再说,至于太子,待我见过永康王再做定夺。”王述之微微俯身将手绕到他胸前,呼出的气息带着微热,轻轻拂过他颈项。

司马嵘怔愣地看着他,心中翻腾,初见时那个洒脱不羁的风流名士,此时却放低姿态看着自己,似乎变得有些陌生,陌生之余,又将自己心口牵扯得微微疼痛。

“是。”

司马嵘挣脱不得,抬手欲将他的手拂开,却被他反握住,只听他含笑道:“你是为我受的伤,我照顾你乃天经地义,你安心受着便是。”

剩下的护卫转头见船舱里进了大半的水,急忙奔过来查看,迅速脱下身上的衣裳去堵渗水处,接着跳入水中,扒在船舷上往外舀水。

两侧护卫再次侧目。

王述之垂眸端详,大加赞赏,笑容满面地挥笔题字,最后笔锋一收,将画提起来吹了吹,倾身送到陆子修的面前,笑道:“难得如此尽兴,这幅画便赠予左梧兄以作留念。”

王述之听到熟悉的嗓音,下意识转头朝司马嵘看了一眼。

王述之心满意足:“枯躺着实无趣,晏清既会抚琴,不妨奏一曲子给我听听。”

“你那一身的病痛皆可去除?”

司马嵘不知如何应对才合适,便干脆沉默。

“难道属下阻止得不对?”司马嵘抬眼看他,“丞相不也阻止了么?”

王述之见他不肯说,一脸遗憾地摇摇头:“唉……”

“太子运送回京的贺礼是假的。”

半夜,司马嵘睡得迷糊之际,隐约听到屋檐上敲起了雨点,猛地清醒过来,起身借着昏暗的夜色可以看到窗外一片修竹的影子正随风摇摆,出沙沙声响。

老鸨以为他是因绿竹卖艺不卖身而心生不悦,连连赔笑着退了出去。

司马甫眼角抽得厉害,怔了半晌,见他不断摇头叹息,才堪堪回神,清咳一声,黑着脸道:“丞相之有理,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朕明日就下旨命丞相府修葺屋宇,想必不会有人胡乱猜测。”

司马嵘哭笑不得:“他若死了,这世上便没了司马嵘,你叫我将来如何回宫?”

王述之却是听得一愣,拂袖指指桌上酒菜:“快吃吧。”

二人到了幕府,下了马车,司马嵘目不斜视地跟随他走进去。

“我自己不长手么?”王述之轻轻一笑,神似先前去茅房捉人的不是他自己。

众人暗中舒了口气,连忙举杯应和。

“那是丞相呐!丞相今日竟然未乘马车!”

司马嵘镇定应道:“天下百姓恐怕都是这么想的,只是苦于生计没有闲暇多琢磨,即便得空也不知如何表述。小人勉强读了些书,便斗胆在丞相面前说了出来,此乃肺腑之。”

王述之将旁边蹙眉思索的司马嵘一把拽起,拖着他便往内室走:“快替我更衣!”

“哎?丞相醒了。”吴曾语带激动,眼看就要闯进来。

司马嵘有些傻眼,昨晚还见他风流倜傥气度从容,怎么一转眼就跟后面缀着讨债鬼似的?

司马嵘转回去,不由暗自心惊,虽然重生后腿脚灵便,可毕竟多年的习惯难改,来时的路上登车也常用手借力,别人只当他是身上伤重,自然不会起疑,可这王述之眼神毒得很,以后可得多注意了。

等了没多久忽然听到前面传来威严十足的怒喝声:“丞相呢?他去哪里了!”

司马嵘不再理会他们,偏头看着被绑在树上的人,见那人已经吓得双腿直打哆嗦,不由心生鄙夷:“你说!”

永康王正要开口,门外忽然传来吵闹声,于俊达回头一看,见太子踹开两旁试图搀扶的婢女,扶着门框走进来,忙迎上去:“太子殿下。”

太子抬眼,目光落在永康王的脸上,怒火更炽:“伯父方才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突然就病倒了?”

永康王一脸错愕:“侄儿此话从何说起啊?”

“你!”太子气得胸口起伏,再不愿在此地多留,转身便走,口中怒道,“都跟我回京!”

于俊达听他嗓音沙哑,吓得不轻,急忙追过去将他拦住:“太子殿下,您身子不适,还是先将养两日再走罢,再说永康王又重病在身,您若是瞧都不瞧一眼,说出去怕是不中听啊!”

“哼!留下来让他戏弄笑话么?当心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太子执意不从,当先便往门外走。

“侄儿啊,你怎么这么快就走了?”永康王急急下榻,被跣足一路追到大门外,“伯父不知你今日到,下面那些人怠慢了,是伯父的错,咳咳……侄儿莫要生气,快随伯父回去歇着,你……咳咳……你正病着,不宜奔波……”

此时早集刚结束,街道上人来人往,频频偷窥,消息很快就传遍小小的永康县:那日市井中臭气熏天的还真是太子呀!哎呦都是误会,永康王病得这么重,都追出来道歉了,太子却愣是不给个好脸色!

太子见时不时有人扭头看自己,面色更黑,也不管永康王如何劝说,拔腿就走。

永康王急得直跺脚:“唉……罢了罢了!快,快给太子备马车,派些人沿途好生看护,千万别出了岔子!对了,还有药,多抓些药备着!再拿些衣裳来!”

百姓们继续议论:永康王对太子殿下真好啊!太子殿下就有些……

太子此时再有骨气都无用,没了马车还不知何日才能回到京城,只道好汉不吃眼前亏,一拂袖冷着脸朝马车走去。

旁边忽然传来一道惊讶的声音:“太子殿下?”

太子一听这熟悉得令自己咬牙切齿的嗓音,怒气冲冲地扭头盯着来人:“王述之!”

不知何时冒出来的王述之听他直呼其名,也不介意,笑眯眯地拱手见礼:“下官听闻永康王病重,特前来看望,想不到竟碰见太子殿下,哎呀……殿下这是怎么了?”

站在他身后的司马嵘抬眼看了看,见太子髻散乱,面色苍白,脸颊上还沾着一道道灰渍,身上的衣裳更是不成样子,隐约还闻到一股残留的骚臭味,愣了愣,实在没忍住,“噗”一声闷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