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善笑呵呵抱拳还礼,目光在他与司马嵘之间转了一圈,心中略感怪异,见司马嵘冲自己使眼色,忙回过神:“丞相大病初愈,怎么不在府中好生歇息?这冒着严寒是要往何处去?”

王阁越过屏风探了探脑袋,亦是满面焦急,压低嗓音道:“方才太子来过一趟,听闻丞相尚未醒来,想进来探望,不过被太医拦下,没耽搁多久便走了。”

司马善一脸坦然:“二者兼得,二者兼得嘛,嘿嘿……再说,那元生以为自己隐瞒得极好,我便装作未曾现他的身份,故意语试探,想不到他倒极为聪明,瞧着像个受气包,肚子里弯弯绕却不少,一句有用的话也没让我钓上来。”

仆人与他早就相熟,见他应下便嘿嘿一笑,高兴道:“那我偷个懒,我就不去了,横竖你原先便是陆府的,你去招待吧……”

如此一说,诸位大臣立刻转了风向,齐声应和。

司马嵘手指一顿,再次朝他看了看,便不再客气:“多谢丞相!”

“丞相府。”

韩经义虽心中愤懑,却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如今已然被王氏盯上,他若不将这担子担下来,届时受罚的将会是太子,而自己又能讨得了什么好?

老鸨面露难色,笑道:“胡姬倒是还有一个,不过腰身粗壮了些,不似她们这般细肢如柳,恐怕入不了贵客的眼。”

王述之进殿跪拜,起身时似乎才见到太子站在一旁,面露诧异,忙又对太子行了大礼。

司马嵘:“……”

回到丞相府,司马嵘趁四周无人,打开竹管,取出信件,就着烛火迅速看完,眸中添了几分笃定,再次浮起笑意,忙将信件凑在烛火上点了,又走出去将竹管扔进池塘中,转身从容进屋。

马车轻晃,碎光从竹制的帘缝中透洒进来,明暗交织里,二人互相对视,竟都有些出神,狭小的车厢内一时寂静无声。

司马嵘对着水面照了照,勉强满意,想着自己与另外两位皇子见面极少,他们又目中无人,应当不会将自己认出来,便洗净手再次走回去,微垂头从王述之那一面步上台阶,跪在他身后。

晋室南渡之初,过江世族曾相邀在新亭饮宴,因为远离故土,不免触景生,当时亭内众人感叹风景不殊、山河之异,纷纷落泪,而王述之的祖父王茂鸿则起身愤慨道:“诸位应当效忠朝廷,合众人之力,他日必能击退胡人,收回北方大好河山,怎可像亡国奴一样哭哭啼啼?”

司马嵘连忙跟上,心思转了一圈:“可是皇上对丞相送字画作贺礼有些不满?”

“小人不敢妄以朝政。”司马嵘眼皮未抬,说完又补充一句,“怕被砍头。”

司马嵘抿抿唇,含糊应了一声。

司马嵘伏在案上动了动腿,恨不得将此人一脚踹入秦淮河。

司马嵘手一紧:“什么样子?”

“这些小人也会一些,只是比不得别人那么娴熟。”

此刻他成了元生,那宫中的自己呢?是没躲得过劫难直接死了?

他在宫中虽然过得像个废人,可双手却练得极为灵活,只是用了些巧劲便在眨眼间把离自己最近的一人钳制住,随即握着芦苇杆抵到他颈间,利刺狠狠一扎,痛得那人哇哇直叫。

司马嵘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只好含糊地笑了笑,心中盼着王述之赶紧下逐客令。

王述之却是一声未吭,只含笑看着他们二人,指尖在如意柄上不轻不重地叩击。

陆子修眸光微闪,瞳孔深处的暖意褪去几分,笑着将画作卷起,拱手道:“夜已深,下官就不扰丞相清净了。”

王述之忙直起身,抬手回礼。

陆子修下了马车,站在夜色中理了理纷乱的思绪,又回到自己的马车上,再次打开手中的画挑灯细看,蹙着眉峰沉思良久。

接下来几日,司马嵘如履薄冰。

陆子修一如既往地温和浅笑,对他也甚为关切,却时不时说两句让他难以应对的话,而王述之则一派悠然,虽未说什么,可眸中却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好在司马嵘一向波澜不惊,虽对王述之这个始作俑者恨得牙痒,面上却与平日并无二致,一直捱到两路人马在岔路口互相道别,才堪堪松了口气。

王述之执起司马嵘冰凉的双手,一边轻搓一边打量他神色,见他冷肃着一张脸,双眸却有些闪躲,忍不住轻笑出声,待搓出些暖意后,低声道:“外面冷,上车罢。”

司马嵘让他拉上车,两侧护卫纷纷侧目。

王述之拂袖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随口道:“晏清,你往日陪在陆子修身边,可曾见到他与京中权贵结交?”

司马嵘不知他这疑问从何而来,虽心中拿不准,语气却十分笃定:“陆公子结交的多为文人名士,并未与京中权贵来往过。”

“哦?”王述之蹙眉,“那在此之前,他与景王可相熟?”

司马嵘听他提起皇兄,心中微微有些亮敞,忙道:“不熟。”

王述之浅酌一口酒,沉吟道:“这就怪了,我瞧着景王对他极为热络,倒像是早就相识的。”

司马嵘虽知他心思深沉,却没料到皇兄急之下的一次应变就叫他起了疑心,想到这一路上陆子修对自己的试探,也不知他对自己究竟有了哪些猜测,抿抿唇,答道:“听闻景王为人豪爽,或许是当初新亭文会上,陆公子投了他的缘,他便将其视为可结交的好友。”

“唔,如此倒也说得过去。”王述之点点头,抬眼看着他,笑起来,“不过,你连头一次作的画都不记得了,会不会漏记些别的什么?”

司马嵘无奈:“作画一事,属下记得,只不过说出来丢人,便没有答话。”

“你记岔了罢,方才道别时,我又特意问过陆子修,他说你头一回画的不是鹅,而是一对鸳鸯。”

“……”司马嵘嘴角一抽,觉得他这谎话编得也太离谱了,“我画鸳鸯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