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嵘侧头看他,觉得他那两只眼珠子如同饿狼似的闪着幽幽的光,好笑道:“我原本以为你打探消息是怕我闷得慌,如今看来,这就是你的独门趣味啊!”

司马嵘再次觉得牙痛,不过面上却十分淡然,微微一笑:“多谢,我这就去。”

“秦王岂是那么好对付的?即便庾大将军侥幸胜了,伯父也可以趁机提议继续北伐,到那时庾氏大军已经人疲马乏,重任自然还是落在伯父的肩头。”

王述之见他执意要将鹤氅脱了,摇头而笑:“让你穿你就穿着,我又不冷。”

司马昌双手一紧:“什么人?”

太子见他犹豫,心中不悦,面上却异常诚恳:“只有孤全身而退,才可获得父皇信任,届时孤必会力保你平安无事!再者说,父皇如今忌惮王氏,必不会叫他们得逞,顶多问你一个办案不严的罪,就算是将你降职,往后孤也会再想法子将你提拔上来。韩大人尽管放心!”

司马嵘看了看,再次摇头。

佟公公立刻面露笑容,不着痕迹地将银锭收入袖中,恭声道:“应当的。”

“唔……”司马善摇头,“或许不能,瞧他那眼神活像个受气包……”

司马善长出一口气,仰躺下去,盯着夜幕暗暗思索:如此默契,铁定是二弟无疑,这可真是活见鬼了啊!

说着抬起双眼,一下子望进司马嵘沉沉幽幽的眸子里,忽然觉得这双黑眸有着极深的漩涡,让人移不开目光,竟也跟着怔住了。

司马嵘心中嗤笑,懒得再听他们绕弯子,又轻手轻脚离开,走到附近一条小溪旁边,蹲下去用树枝挖了些烂泥出来,手指粘了烂泥在嘴角点一颗大痦子,有些不放心,又在脸颊上点了颗小一些的。

此话一出,厅内寂静了片刻,并非无人知晓答案,而是大家都在心中琢磨该不该回应这句话,或者如何回应。

“头疼……头疼啊……”王述之一脸无奈地摇摇头,转身闲庭信步地朝前面人声喧闹的大街走去。

“你嘀嘀咕咕说些什么?”

王述之挑眉,点点头:“陆公子想必也常与人清谈,我还当你学了不少,看来你每回都在一旁打盹啊。”

吴曾乃太子心腹,说是在临近的船上赏月,瞧见丞相的画舫便冒昧前来叨扰,说是冒昧,可听闻丞相喝醉了却一直不肯走,厚脸厚皮地留在外面,笑眯眯道:“那下官等丞相酒醒了再行问候。”

“咦?”元丰惊奇地看着他后腰,“你怎么磕出这么奇怪的印子来了?”

王述之微蹙眉头:“稀奇,你怎么不说你会劈柴、挑水、打扫院落?”

三年前王氏尚且一丝造反的迹象都没有,他自己也才十七岁,而且在深秋之际咳出一滩鲜血,幸亏太后找了名医才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司马嵘趁他们不注意,就近夺过一人手中的鞭绳,抓着他的手背到后面三下两下就牢牢捆在树上。

司马嵘故技重施,拉住管事,面露痛苦:“肚子痛,我得去一趟茅房。”

前脚太子被打走,后脚四皇子紧跟而来,司马嵘刚在墙角露个面又急忙退回去,只听管事恭敬道:“四皇子见谅,丞相身子尚虚,不便见客,四皇子若是有什么话,不妨由老奴代为通传。”

眼下王述之正斜倚在榻上翻书,面色极佳,横看竖看都不像大病初醒之人,自然是谁都不见,四皇子也并未勉强,笑着说自己是来探望的,客套两句留下厚礼便离开了。

好不容易清静下来,司马嵘走进内室:“丞相,都打走了。”

王述之满意点头,正准备拉着他说两句话,又听外面传来一道尖细高亢的嗓音:“圣旨到——”

“唉……”王述之叹口气,抬手将帘子拉上,“这回是不见也得见了。”

佟公公走进内室,见王述之装模作样地掀开帘子,正欲下榻相迎,急忙上前将他扶住:“皇上有交代,丞相大病初愈,切莫乱动,坐着接旨便可。”

王述之感激得就差涕泪横流,忙谢了天恩。

司马嵘瞧着他那做戏做得乐在其中的模样,嘴角抽了抽。

佟公公宣了旨意:丞相重病在身,皇上甚为关切,听闻丞相需要静养,为其身子骨着想,特允三个月的假,务必要养好了再回去处理政务。

司马嵘听得心里咯噔一声,对于这个爹,他最深的印象便是临死前拿儿子挡刀的窝囊样,如今看来,这亲爹倒并不笨,而且还极为聪明。

王述之笑容满面地接了旨,见佟公公又掏出一道圣旨,面露诧异。

佟公公笑了笑,再宣第二道旨:听闻丞相不仅劳累成疾,还感染风寒,皇上甚是忧虑,遂命丞相府即刻修葺漏风的屋舍,不得有误。

王述之心底大呼遗憾,面上却笑得恍如春暖花开,将圣旨接下后,低声问道:“皇上命我在家歇息,那尚书台……”

佟公公亦是低声回话:“由戚大人暂代录尚书事。”

王述之微挑眉梢,笑了笑,遂命管事将他领至一旁好生打点,待人都离开后才缓缓敛起笑意,冷着眉目将圣旨丢在一旁:“打的倒是好主意。”

司马嵘捡起滚落在地的圣旨,替他放在案几上:“不过是暂代,既为暂代,便总有归还之时。丞相并无过错,这录尚书事的实权怎么都落不到旁人手中,待丞相三个月后回朝,皇上不交还也得交还。”

王述之原本也并未担心,只不过心中略有些不快,转目见司马嵘泰然处之的模样,又忍不住笑起来:“晏清之有理。”

“更何况,大司马在荆州守着,皇上必会投鼠忌器。”司马嵘朝他看了一眼,“丞相当初阻拦大司马北伐,如今便派上用场了,属下甚是佩服。”

王述之笑看着他:“你可知戚遂此人如何?”

司马嵘毕竟不在朝中,说多了易招怀疑,便故作不知:“属下只听闻戚大人深得皇上器重。”

“器重倒是不假,不过这戚遂最大的本事是溜须拍马。”王述之轻笑一声,“尚书台诸位大臣有半数以上唯我王氏马是瞻,我不过在家将养三个月而已,那些老狐狸又怎会冒风险调转风向?戚遂再有能耐怕是也镇不住他们。”

司马嵘点点头,垂眸思索片刻,问道:“那这三个月,丞相有何打算?”

“皇上命我好生将养,我自然要好吃好喝地养着。”王述之笑眸一转,将他的手握住,“不如你陪我回一趟会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