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述之笑意盎然,轻拂广袖,一锭银子落在他的手中:“多谢佟公公提点。”

“你们……”司马善将他从头看到脚,皱着眉摇了摇头,更加不解,“你们为何会长得如此相像?”

司马嵘听到脚边一声轻响,垂眼看了看,不慌不忙地俯身拾起来收入袖中,并未抬头,只是握拳抵在唇边轻轻咳了一声,之后便不疾不徐地离开。

“小人本就身份低微,是得丞相提携才有今日,更何况这是丞相起的名,小人觉得很好。”

太子这次过来极有可能是想搅乱王述之的计划,不过他虽然心眼甚多,文采却实在不怎么样。

“左梧兄远道而来,不必多礼。”王述之笑着抬了抬手,打量他一眼,又偏头看看司马嵘,眼中意味不明。

司马嵘上下打量他一眼,见他神清气爽,笑得又如此张狂,忽地有些无语:“丞相哪里疼?”

王述之背过身去,继续踱着步子自自语:“唉……也不知送什么好,我两袖清风,穷得只剩几幅字画,这如何拿得出手?”

司马嵘打点起精神:“丞相与太守义理精深,小人愚钝,听得云里雾里,便有些犯困。”

“尚在豫州牧府,被梁大人牵制住了,不过恐怕拖不了多少时日,一旦他入了京城,消息就瞒不住了。”

司马嵘掀开后面的衣摆,微微绷起心弦。

“我赞的不是你,是这棋。”王述之笑意盎然,再次倚着矮几斜靠下去,如先前那样仅以侧脸相对。

司马嵘坐回车内闭上眼佯作休息,脑中却一刻不停。

来不及多想,司马嵘又被踹了一脚,忙按捺住心思,迅速低头打量一眼,见自己仅着一条亵裤,其余裸|露在外的皮肉上俱是新落下没多久的鞭伤,再看看地上散落的衣裳与那几人差不多,猜测是自己的,便俯身拾起来,一边穿一边让那四人催促着往前走。

老鸨没料到他的喜好如此特殊,微微吃惊,忙又赔笑:“绿竹虽生得粗壮一些,舞却跳得极好,她是卖艺不卖身的,贵客若不嫌弃,就让她以舞作陪,不知意下如何?”

司马嵘听得腹中好一通颠腾翻涌,沉着脸点头:“嗯。”

老鸨以为他是因绿竹卖艺不卖身而心生不悦,连连赔笑着退了出去。

一番舞蹈伺候,两名胡姬齐齐拥上来伺候他们饮酒,绿竹嗓音柔中带沉,另一名胡姬则柔中带俏,司马嵘听得直打哆嗦,厌恶归厌恶,却将她们的话字字不落地捉进耳中,心中冷笑:果真不是简单的娼妓。

王述之一派从容潇洒,抬手揽在司马嵘的肩上,似有几分醉意,对身边那胡姬笑道:“还是你们有趣,平日里见惯的那些美人就知道附庸风雅,早就看腻了。”

胡姬语调生硬,话却说得利索:“你们晋人都好那些,即便心中喜爱胡姬,面上也不显山露水,当年有位韩大人是真性,如今又添了您二位,真是难得。”说着爽朗一笑。

王述之挑眉:“韩大人?哪位韩大人?”

“这可就不清楚了,韩大人当年还是个小官,不过如今据说已在朝中担任要职,二位可是在朝为官的?”

王述之眼底笑意流转,点点头:“自然,初入京城,正需多加了解。对了,不知那韩大人当年是如何真性的?”

胡姬娇笑不已:“自然是明着喜爱呀,为了一名胡姬与另一位大人闹翻了脸,差点当街打起来,此事当年可是在坊间流传了许久呢。”

王述之点头而笑,手中把玩着酒盏,垂眼遮住思绪:“原来如此。”

两名胡姬对他们的身份好一番打探,二人随意搪塞过去,并未滞留多久,很快便出来了,司马嵘坚持滴酒未沾,身上却沾染了不少香气,强压住难看的脸色,道:“绿竹正是我见到的那名男子。”

王述之亦是嫌弃地甩了甩衣袖,啧啧摇头:“可曾看错?我瞧她胸脯高耸,难不成是塞的两块大馒头?”

“……”司马嵘嘴角抽了抽,脸色更加难看,斜眉冷眼地朝他瞥过去,“应当没错,即便装扮成女子,身量与姿态却十足十地相像,更何况,她们二人有意无意打探消息,着实可疑。”

王述之看着他直笑:“这么盯着我作甚?”

司马嵘与他对视片刻,淡淡收回目光。

二人回到丞相府,王述之立刻派人将裴亮叫过来,脸上已经没了笑意,沉声吩咐:“在朝为官的有两位韩大人,你速速派人去查,看究竟是谁曾经为了一名胡姬与同僚起过争执。”

裴亮抱拳:“是。”

“若是韩兴为大人,那就不必继续了,若是太子詹事韩经义,务必严查清楚。此事曾在坊间有过传,不算机密,明日早朝前来报。”

“是。”

司马嵘沉默地站在一旁,目光落在王述之冷凝的眉目间,半晌不曾移开。

王述之将事交代下去,一转头与司马嵘对视上,微微一愣,不由再次露出笑意:“怎么今晚总盯着我瞧?可是觉得我面如凝脂、妙有容姿,乃难得一见的绝世玉人?”

“……”司马嵘脸色僵硬,“丞相想多了,属下只是觉得丞相心思缜密,心中敬佩。”

“原来如此。”王述之轻叹一声,看似颇为遗憾。

司马嵘:“……”

翌日早朝,太子司马昌站在大殿中参与议政,义正辞地斥责豫州牧梁大人在其位不谋其政。

“贺礼在豫州不翼而飞,梁大人不仅知不报,而且刻意拖住杜大人,阻其上禀朝廷,此罪之其一;贺礼由豫州流民所窃,究其根源,是梁大人治州不当,导致饥民遍野,为求活命不折手段,此罪之其二。两罪相加,梁大人难辞其咎,恐怕难以胜任豫州牧一职。”

太子话音一落,立刻就有一部分朝臣出附议,争先恐后弹劾梁大人。

王述之面带微笑听完,回头一望,一大串心腹大臣正拼命给自己使眼色,想必是见自己半晌没有动静,心中焦急起来。

皇帝坐得远,大臣们又垂着头,那些细小的眼神来往他有些看不清,见王述之并未出声反驳,心中顿时舒坦了许多,点头道:“嗯,将证据呈上来。”

“是。”太子忙将证据呈上,随即便有些如芒在背,隐约觉得王述之的沉默不同寻常,心中忽然不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