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司马善见他神色严肃,不自觉坐直了身子。

此时夜幕下一片漆黑,司马嵘微微眯起双眼在黑暗中寻找,耳中听到那鸟鸣声再次响起,目光微转,落在一座酒肆的楼顶上,唇边立刻浮起一抹浅笑。

司马嵘忽觉额头烫,有些不自在,忙改口道:“属下记住了。”

一旁的四皇子忍不住笑起来:“既来文会,哪能不以文会友?太子殿下文采斐然,不妨即兴作一诗如何?”

陆子修听他自报新名,语气又如此生疏,不由眸色微暗,却只是温和一笑:“免礼。”

王述之笑了笑:“回去找府中李大夫拿些药。”

王述之一转身对上他的视线,略有些惊喜:“王迟,你有什么好主意?”

王述之饮了一杯酒,就不再提及此事,转而开始与他谈论玄学,陆太守才名不虚,二人你来我往说得十分尽兴,司马嵘却在一旁听得昏昏欲睡。

“是。”

元丰让他吓一大跳:“这可是丞相府,茅厕在后面!哎?你在太守府也没这样过啊……”

王述之眸中含笑,拂袖将棋局打乱,眯起眼看着缭绕的青烟:“好大的胆子,问你会什么,你就如此钻营取巧,不怕我将你杖毙?”

司马嵘心里咯噔一下,眼眸陡沉:“可是永平郡流民曹武起的叛乱?”

司马嵘正疑惑,便听到旁边的人威胁道:“回去嘴巴闭严实点,你明日就要进京了,二公子以后可护不了你!”

司马昌见他一再谦让,便觉得他心中有鬼,不由更加笃定,微微一笑,便对司马甫拱手道:“父皇,那儿臣可要接着禀奏?”

司马甫抬手止住他的话,看向王述之:“丞相先说罢。”

“这……”王述之面露难色,抬手往上指指,犹豫道,“臣家中屋宅漏雨,近些时候倒还能忍,可眼瞧着天气一日冷似一日,臣便有些担心,想着万一深冬落雪,臣变成白头翁也就罢了,可若是半夜冻得无法入眠,那可就难熬了,再一不小心冻出个毛病来,上不了早朝,岂不是极大的罪过?”

司马甫:“……”

司马昌:“……”

王述之长叹一声:“此等小事,说来给陛下添烦恼,可不说的话,臣也很烦恼啊!臣每日念叨,担心私自修葺会遭来非议,万一不知详细的人误会臣贪鄙奢侈,说陛下用了一个贪官,臣脸面受损是小,陛下声誉受损是大啊!”

司马甫眼角抽得厉害,怔了半晌,见他不断摇头叹息,才堪堪回神,清咳一声,黑着脸道:“丞相之有理,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朕明日就下旨命丞相府修葺屋宇,想必不会有人胡乱猜测。”

“谢陛下体恤!臣感激不尽!”王述之连忙下跪叩。

司马甫心内烦得厉害,起身道:“你们都回去罢,朕累了,其他事,明日早朝再议。”

司马昌面露焦急,他特地赶在此时过来,正是希望父皇早早下旨惩处梁预,可若是拖到早朝时,朝中大臣半数以上都与王氏一个鼻孔出气,届时还不定要乱成什么样子,但眼下王述之就在一旁,他又不好开口,一时急得心内如焚。

王述之却笑若春风拂面,再次拱手深深一揖:“臣告退。”

一回丞相府,王述之就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完又摇头长叹:“唉……作孽……作孽呦!”

司马嵘一脸莫名地看着他:“丞相怎么了?”

王述之笑眸朝他转过来,并未答话,转身命人将管事叫进来,抬手指指屋顶,吩咐道:“去,找人将上面敲出三两个窟窿出来。”

管事听得目瞪口呆,抬头不解地看看屋顶。

王述之轻拍两下额头,又道:“对了,窟窿别敲太大,大了半夜灌风,怕是不易睡着。”

管事听得更加迷茫,不过他只需奉命行事即可,只好应下来,转身便出去找人搬梯子拿锤子了。

司马嵘虽一时推断不出王述之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不过也猜到必定是一些应付皇帝的伎俩,也就没有多好奇,沉默地站在一旁。

王述之抬手在他额头轻弹一下,笑道:“先前说的胡人去处,带我去瞧瞧。”说着便转身当先跨出高高的门槛。

司马嵘深觉他是敲自己敲习惯了,无奈地抬手在额头揉了揉,跟随他出门上了马车,一路掀着帘子给车夫指路,很快便到了上回那巷口:“丞相,就在此处。”

“嗯?”王述之倾身靠过去,抬眼看向外面。

司马嵘鼻端嗅到沉香木的清气,下意识回头,目光落在极近处含着笑意的唇边,连忙撇开视线,将帘子全部掀起,抬手指着斜前方:“属下见他从前面那小门进去,等了半晌再没见到任何动静,不确定他是留在里面了,还是从前门走了。”

王述之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眉梢微抬,愣了愣,“噗”一声轻笑起来:“你可知这是何处?”

“属下不知。”

王述之侧头看他,笑道:“是温柔乡,亦是销金窟。”

司马嵘:“……”

“你可想去?”

“不想。”司马嵘面色微窘,出口二字斩钉截铁。

“哈哈哈哈!”王述之大笑,抬肘支在他肩上,另一手在自己额角按了按,颇为向往地望着那道小门,摇头而叹,“唉……我想去啊!”

司马嵘:“……”

“晏清兄,你可愿陪我一同前往?”

“……”司马嵘顿了顿,“属下但凭吩咐。”

王述之笑容满面:“好!打道回府,本相要回去梳洗打扮。”

司马嵘:“……”

马车掉头驶入小巷,车内变得黯淡下来,王述之抬手捏着司马嵘的下颌将他脸转过来,微微眯眼,若有所思地盯着他,一边打量一边沉吟:“唔……总说你老气横秋,倒忘了你毕竟年少,面相还是嫩了些。”

下颌传来些许暖意,司马嵘眨了眨眼,待他说完才回过神,不自在地撇开头避开他的手指。

“哎?你躲什么?”王述之笑着将他脸又转过来,“我还没看完呢。”

司马嵘咬了咬牙,神色淡然道:“丞相此举未免轻佻了些。”

“嗯?”王述之一脸无辜,“你每日脱我衣裳我都没责怪你轻佻,我不过是看你两眼……你也太小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