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怎么好,你快带人过去吧。”太后神色慌乱地看着褐衣男子,南宫逸辰不由皱起眉头,不明白母后为何如此信任一个怪人。

颜忻说完,便转身跑开了,疾行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南宫逸辰只觉得心一空,怅然捂住胸口。

真的风平浪静了吗,还是在蓄意更大的阴谋?

颜忻话音未落,宫门就被推开了,南宫逸辰还没来得及开口,颜如玉和颜如画已经冲到床榻边哭了起来。

颜忻还不及站稳,就“飞”过来两个黑衣人,雪色匕首横上了她的脖颈。

南宫靖天盘腿坐在蒲团上,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手上的铜钱剑闪着微红的光。殿内门窗紧闭,颜如雪床榻上的黄符却被吹得沙沙作响,气氛莫名诡异。

“不过,青姐姐对你还算宽容,方才是被鬼上身了。”颜忻走到南宫逸辰身边,像昨夜那般将手放上他的胸口,却看到刚刚结痂的血迹,黛眉一蹙:“奇怪了,昨夜才画过符咒怎么会、算了,你快回去吧。”

“想多了,是心有千斤重的意思。”

颜如画摇头道:“这位堂姐性情也古怪的很,那时我母亲觉得她一个人孤单,让她跟我们一起住,她居然说不用了,一个人挺好的。然后她就自己在院子里住着,经常门窗紧闭,送饭的丫环都担心她一个人呆久了,会忘了怎么说话。”

过了一会,跟随的内官派人来报:“太后放心,陛下是回龙吟殿休息了,宫娥内侍都在外殿候着,并无异样。”

他没说话,只恋恋不舍地看着她,他的至爱要走了,他生命中的美好也将一起葬入岁月寂寂的长河中,从此、寂寞永生……

“相传有一卷邪书记载了天下奇毒,水家姐中的就是其中一种。”神医看着双目紧闭的水漓,眼中满是怜惜:“冰消雪释散,中毒后青丝转华、身体渐衰,生命如冰雪般消融殆尽,无声无息。中毒之人虽可活三年之久,却无药可解。春暖花开日,冰消雪化时。”

你给的就是最好的,即便所有人、包括你都告诉我以后会有更好的,我也不想要了……

司徒翊正想着赶紧派太医前去诊治,皇上却冷笑着摔碎了案上的杯盏,他指着皇后,眼中是彻骨的寒:“你干的好啊,干的真好……水岩几度救朕于危难,你却这般对待恩人,不怕报应吗!”

水漓靠着廊柱,飞扬的发丝遮住了脸颊,司徒翊还是看到了她眼中那破碎的凄然。

皇上似乎担心水漓受委屈,有话不便说,居然选择单独召见她,连司徒翊也排除在外。但水漓显然将皇后的所作所为掩饰的很好,连皇上给她的免罪玉牌也不动声色地藏在衣袖中,司徒翊还是深夜将手探进她的绣被里,牵她手的时候才发现的。

“漓姐姐……”司徒翊担忧地望着水漓纤细的背影,她避开烛火,站在昏暗的角落,从窗缝中窥探着外面的世界。

他也知道自己的邪火发得奇怪,可是一想到她要离开,气就不打一处来。如果从未体会过温暖的滋味,就不觉得孤独是一种受罪。

“给我一杯安神茶吧。”

“姑妈,我、”徐婉婉委屈地咬着唇,收起了平日的骄横,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十分惹人疼惜,但司徒翊显然不为所动,像戴手铐一般将诡异的手镯套上了她纤细的柔荑。

一觉醒来手没了,这是噩梦都极少梦到的事情,却真实地发生在戒备森严的皇宫。

“太后姑妈,肯定是有人想嫁祸我,您和陛下哥哥可得给我做主啊。”徐婉婉撅起嘴,一脸委屈地看向司徒翊。

有一个女子身着湿淋淋的衣裙,深夜凭空出现在帝王的寝宫,悄无声息地行走了数十步之后,遁墙消失了。

“那这个孩子、我们就放弃吧。”南宫逸辰叹了口气,举起瓷瓶,凌若柔哭泣着摇头,但南宫逸辰还是狠心将瓶口对上她的嘴。

“快住手!”颜忻惊恐地喊着,南宫逸辰和凌若柔却以更加惊惧的目光望向她。她的眼角、鼻孔和唇角全都溢出了黑血,黑血滴滴答答地落在颜垚的青铜剑上,冒起了暗红色的烟雾。

“爹,你当初锁住我的魂魄,我只当你是无情之人,一心想让我变成你夺取国师之位的工具。可是你让我尽心保护太后和南宫逸辰,我才知道、你也有情……你既然那么爱她,怎能杀害她的孙女,她会恨你的,就像我恨你一样!”

“你只管恨吧,你怨气越大,我用起来越称手。”颜垚将颜忻推开,手中的长剑已经红光凛凛,剑锋喷射出的黑雾宛若一条张着血盆大口的毒蛇,欲将颜忻吞噬其中。

一直默然伫立在门边的南宫靖天突然跑过来,将颜忻护在身下。

“别、我魂魄受损,连半条命都算不上,救了也无用,还是去救皇后和公主吧。等公主出生,你就可以解脱了……我知道,国师之位困了你太久……”

“傻孩子!”南宫靖天心痛不已,他颤巍巍地站起身,乌墨般的长发竟变得斑白,眼中满是玉碎瓦全的决绝。

“只因我当年一句‘张太尉的千金乃皇后之命’误了你的姻缘,却不成想你为了报复竟会这般竭嘶底里。”

“那话分明是张太尉求你说的,只因你是国师,胡言乱语皆能让人当真。枉我苦修奇术,却被你一句话而误了终生。而你,明明承袭了通灵的血脉,却一心想要逃离!还偷偷娶妻生女,妄图过寻常的日子。”

“所以、你欺骗了我的女儿,又奴役了我的外孙女……”南宫靖天长叹了口气:“颜家来找我合谋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只好见招拆招,但万万没想到、你为了报复我,竟折磨自己的孩子,这份怨念,真是太可怕了……”

“你只看到张太尉求我,却不肯承认、你心爱之人真的是皇后之命,你们此生注定有缘无分。我虽不愿做国师,却也不会妄言,可惜了这孩子,纯良的魂魄被你生生染上了妖气!”

“谁让我没有你那与生俱来的灵力,只好靠异术来补齐了。谁知这丫头竟比你还麻烦,你只想做凡人,她却想做圣人,完全不听掌控。既然无用,我还留着作甚!”颜垚一声断喝,将青铜剑朝颜忻刺去,南宫靖天挡在颜忻身前,拼死按下了玉宇阁的机关。

顷刻间,电光火石、雾气弥漫,四周一片死寂。

颜垚睁开晕眩的眼,看见昏死在一旁的南宫靖天和颜忻。成功了么?也罢,不论是命魔还是心魔,统统化作灰烬好了。可是为何,胸口的闷痛加剧,仿佛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与他抗衡,最后,冲破了桎梏——

“哇……”清脆的啼哭声响起,颜垚喷出一口鲜血,不可置信地看向角落。

南宫逸辰扶凌若柔躺好,解下衣袍,心翼翼地抱起那粉嫩的生命。晨曦渐亮,朝霞绚烂若桃花,天地一片祥光。

“你、你不是给她喂符水了吗?那符水只要碰到就、”颜垚喘息着,有气无力。南宫靖天悠悠转醒,看了眼天象,长舒了口气,目光凝在颜忻身上,却满是悲戚。

“我进门之前就悄悄倒掉了。母后说无论如何都要相信你,可我无论如何,都想相信颜忻。”南宫逸辰将公主放到凌若柔身边,起身朝颜忻走去。

她的身体轻得好似一片凋零的花瓣,南宫逸辰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心如刀割。

“我曾经很恨你,如今不恨了,你记住这句话就好。”南宫逸辰轻抚她的脸颊:“只是不恨吗,我还想着、让你爱上我……”

凌若柔挣扎着坐了起来:“国师,我曾跟忻妹妹说过,只要她肯救我的孩子,我愿意把自己的魂魄给她。我不会食言的,你快用我的魂魄救她吧。”

不待南宫靖天回答,昏迷的颜忻已经微弱地摇头,她双目仍然无力地闭着,呢喃的声音好似梦呓:“娘娘还要照顾公主呢。我从魂魄就被禁锢施法,即便你将魂魄给我,我也不可能做回真正的人……不如,就这样吧……”

会怎么样呢?魂魄缺失的人能活下去吗,是像影子一般虚无缥缈,还是像死人一样永远沉睡?南宫逸辰说不出话,只紧紧将她拥在怀中,仿佛这样便能融为一体。

“颜忻、”

“我累了,想睡一会。”

“好,我等你醒来,永远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