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没有做出反应。

我的嘴里被塞进团毛巾,我只是刚刚咬住,身后就是剥皮抽筋的剧痛!我几乎在做拼死的挣扎,却只换来头部的摇晃。背后的动作没有丝毫停缓,好像在切割,又好像在缝合。

我好难受,真想大叫:“本来没重伤也得给你们摁成重伤。”

他的脸色微变,嘴唇抿成了一条线,颊关肌r微微抖动,应该是在咬牙隐忍着即将爆发的情绪。

我看向江哲信,他的笑容很淡却也不勉强。他只是点头,始终拉着我的右手,跟在江夫人的身后,直到走进餐厅,才放我先去厨房洗手。

我站起身,把手里的纸撕了个粉碎,走到浴室里扔进马桶冲入下水道。

都是为了配合江哲信掩盖其暴行的谎言,我这次留在众人心目中的形象就成了一个百无一用,连洗个澡都能滑倒在浴缸里,然后扭伤腰部的窝囊废。如果不是江哲信搬出陈卓来救场面,而江夫人又被江哲信有意拖住,事情早就露馅儿了。

“爸爸早,妈妈早。”

我看着她,诧异不已。

我心中掠过一抹无力的酸楚,干爹知道我的软肋在哪里,自始至终都可以轻易驾驭我。

我不想解释,只好再抬头冲他笑笑,对于他的问题则闭口不答。

好在这个咖啡馆一向人都不多,比起高级会所的众目睽睽,几个人的侧目,我还可以接受。这里安静、偏僻,不引人注目,不是富贵少爷和名门淑媛们歇息聚会的首选之地,也正因为如此,格外合我心意。

“作为好友,我得给你一句忠告。要是你真喜欢这个玩具,就至少珍惜点,弄坏了,连我也修不好。”

我慌乱的擦掉眼泪,勉强自己表现的坚强,咬牙说道:“我父亲连急带病已经倒下了,我们无法偿还这笔钱,我愿意替他坐牢。”你肯同意吗?

我知道她在害怕什么,我一边抹眼泪,一边费力的说:“江夫人退烧了,刚醒过来。江先生让我们准备她爱吃的菜,我和你一起做。”

周嫂松了口气,不断用手掌拍自己的胸口:“谢天谢地,这样就好了,夫人是好人,老天会保佑她的。”

我兀自流泪,沉默着给周嫂打下手。真的有善报恶报之说吗?如果有,江夫人怎么会得这个病?干爹、波文、江哲信、甚至还有我,又都该是什么下场呢?

我和周嫂把饭菜端上楼,江夫人的精神更好了一些,看着我们微笑。

“夫人,你可得快点好起来。”周嫂说着红了眼圈儿。

“周嫂,你们做的什么呀,闻着真香,我都又有点饿了,我陪妈妈一起吃。”弯身给江夫人胸前铺毛巾的江哲信马上岔开话题。

江夫人疼爱的摸摸江哲信的头,我在她的眼中看到有星点波光一闪而过,她分明在不舍,我的心一紧,她真的对自己的病一无所知吗?

我要喂给她吃,却被江华接过了碗勺,“让我来。”

江夫人慢慢吃着,她在给我们传递一个信息,就是别为她担心。

饭后,她很快又因为疲倦而始终在沉睡。

接下来的几天,她也是睡眠的时间占多数,但是醒过来的时候,精神越来越好,这让我们深感安慰,同时又重新看到了希望。

医生照例会每天过来为她做检查,调整用药。医生说,“目前急性发病期已过,是缓和期,这段时间也很重要。看得出来,江夫人自己的求生欲望很强烈,这样很好。”

我们都在盼望有奇迹的出现。

又是一个天气很好的日子,在午后温暖的阳光里,江夫人的精神异常的好,在等护士拔下手背上的针头后,她对我们说:“老躺着都快发霉了。我想出去晒晒太阳。”

江哲信已经恢复了白天去公司,他不想让江夫人起疑,只有我和江华陪在家里。江华看了看我,我不知怎么就点了点头。

江华说:“好吧。我们推你出去晒太阳。”

江华亲自抱着江夫人走下楼梯,江夫人轻笑:“你抱了我一辈子,老了老了,还是你抱,你可得一直身体好,不然抱不动我了。”

江华这么多日子以来第一次哈哈大笑,然后说:“放心,我能抱你到一百岁。”

我捧着薄被单走在他们后面,心里一酸,只能赶紧低下头。

江华把江夫人小心的放到门口外的轮椅上,我把被单盖在她的身上。江华推着她慢慢走。

江夫人说:“阿华,你也累了这么多天了,你去休息一下,补个午觉。让凌汐陪着我就好了,我想去看看我的花。好吗,凌汐?”

“好。”我毫不犹豫的一口答应,“爸,您听妈妈的,去休息一下吧。我推妈妈去花房。”

江华思忖了一下,才说:“好。佩芬,晒晒太阳就早点回来。以后有的是时间呢。”

我推着江夫人沿着花园的小路去花房,江夫人惬意的闭上眼睛,微笑着说:“生活真美好。真舍不得离开。”

我差点当场落下泪来,极力深呼吸稳定情绪,半天才能说出话来:“妈,您说什么呢,您要是喜欢,我天天推您出来晒太阳看花草。您能长命百岁呢。”

她叹息:“长命百岁是不可能了,我也不怕死,只是,现在闭眼我不安心啊,很多事情我都不放心。”

“妈,您别这么说,您别多想。您的身体没什么大事……”

“凌汐,”江夫人柔声打断我,睁开眼睛看着我指着不远处的木椅说:“我们去那里。”

“好。”我答应着,把她推到了木椅旁。

“凌汐,你别站着了,也坐下来。我们晒晒太阳。”她吩咐。

我给她调整好位置,让阳光不会刺她的眼睛,然后在她身边坐下。

“凌汐,”她拉住我的手,温柔的看着我说:“很多话,我本来想等你和哲信结婚以后才对你说的,可是现在我怕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我大惊:“不会的,妈。你……”。

“凌汐,”她微微摇头,阻止我说下去:“你不用再瞒我,我的身体自己知道。你们真的以为我病糊涂了吗?我知道你们都怕我接受不了打击,我也怕你们难过。可是,凌汐,有些话我一定要现在说,不说怕以后没机会了,我也会走不安心的。就当作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好吗?我一直都觉得和你很投缘,我相信你就是老天爷心疼我丢失了女儿,特意送来补偿我的。我很感激,也很知足,虽然那个女儿再也回不来了,可是我现在又有了你。”

我剧烈一震,脸色大变心潮涌动,好半天才又惭愧又艰难的违心道:“妈,小悦会回来的。爸和哲信一直还都在找,总有一天会找到的,小悦一定会回来的,你一定要等她回来。”尚未说完,我的眼泪已经不受控制的流下来。

“她回不来了。我知道,我都知道。”江夫人难过的说,眼睛里泪光闪动,却为我擦眼泪,柔声说:“别哭,凌汐。你听我说。”

第章

江夫人的话让我如同遭了雷击,身体僵硬,无法言语无法动弹,甚至在江夫人擦拭我脸上泪水的时候,我心虚的都不敢再看她。

“小悦是在几乎不可能的情况下‘丢失’的,所以,事情发生之后,我就知道,她不是走丢了,而是被人掳走了。”江夫人表情平和,徐徐的说。

我不知道江夫人是经过多少年的时间来沉淀伤痛,才能在今天再提撕心裂肺的旧事时,如此的平静而没有怨恨。

“事发之后的头几天,我也几乎崩溃要发疯了,然后有一天,当时还健在的江华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公公来跟我说,阿华要重返黑道,只为追查女儿下落,誓死报仇。你不知道,那个时候,我公公是如何费尽心力的才将江氏家族漂白到一半,就因为他已经亲眼见证他的父辈和更上一辈人在黑道上过的血雨腥风、刀口舔血的日子是条不归路,若不及早抽身,就会越走越窄,即便强盛一时,也是永无宁日,更何况要是变弱,则可能家败人亡。”江夫人说到这里,停下来,微微喘息。

“江夫人,您别着急。以后再说也是一样。”我赶紧说,上前轻轻按揉她的胸口帮她顺气。

江夫人调匀了气息,摇了摇头:“让我说完,不然,我死不安心,也无法去地下见江华的父亲。”

我完全不明白江夫人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但是我很认真却也是提心吊胆的在听,因为我也想知道,当年江程两家到底有怎样的恩怨。

“那天,我公公对我晓以利害,并且不惜求我说,佩芬,你一向都聪慧明事理,你是江华的福星,爸爸今天求你,舒悦的事情忍下来吧,不是我的心狠,可是,在舍弃一个孙女,和让全家人再重新卷入危险和动荡的生活中,我只能选择前者,我不想看到江华和哲信再有任何闪失。”江夫人微微闭上眼睛,叹口气说,“老人家当时的恳切焦急之色,直至今日,我都清楚的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