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顾若离回头看他,“不怕我暴露医术断了你的盘算,引来杀身之祸?”

就是个江湖骗子。

出庆阳城那天,她也听守城的衙役提过骁勇将军来庆阳是求医的。

尽管如此,两个人还是不敢回头,脚下步子又急又快,走了百十步霍繁篓压着声音问道:“你刚刚看到什么了?”

难道就是因为这事,他才被调去开平卫那么偏僻之处守国门?

顾若离没意见。

会有什么关系,病了的人是谁?

六十两买一张方子,说不上贵贱,但是对于胡大夫来说,怕也是极限了,顾若离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药方你也记得,用不着我再写了吧?”

夜里崔柱就发现他爹气息稳了许多,第二天早上又下了一剂药,守在一边的二妮惊了一跳,随即大声喊道,“祖母,哥,爹爹醒了,醒了!”

崔柱心疼如绞,父亲是他的天是这个家的天,他没有办法想象父亲就这么去了,这个家会变成什么样子,所以,就算躺着不能动,只要父亲活着他也愿意。

崔大娘红着眼睛,点了点头。

霍繁篓哈哈一笑,道:“我什么也不知道,你脸上都写着呢。”他嘲讽的看着她,“是顾老爷子临终前下令不让你行医吧,所以昨天你虽给我号脉了,却一直没有开口医治。我当你能忍一辈子呢,没想到不过两天的功夫,你就功亏一篑了。”

张麻姑嗯了一声,先是拨开霍繁篓的眼帘,又在他头顶摸了好一会儿,撬开嘴看了看,才蹙着眉头对老妇道:“这孩子怕是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你就等着吃吧。”霍繁篓娴熟的搭了个架子,将鱼架在上面,又从自己带来的布包里翻了几个牛皮纸包出来,动作认真的捻着盐往鱼上撒着。

她根本不信,这个人出现的太古怪,且目的不纯,最重要的他知道她的身份,她冷声道:“不可能。你换个条件,我们可以接着谈。”

黄章敢做主?顾若离避开官兵,冷冷的看着昔日常来常往,热情周到的黄章。

“截肢?”胡立脸色一变,他上午疼晕了,并不知道这件事,不由惊讶的看着陈陶,“什么截肢?”

陈陶回道:“截肢至少可以保命,你不要糊涂,听信江湖骗子的话。”

“不行!”胡立摇着头,“没有腿,我要命做什么!”

“胡立。”陈陶暗怒,冷声道,“保住命一切都有可能,若是命没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胡立闭上眼睛,绝望的道:“劳烦你去请先生来一趟。”

“愚蠢!”陈陶拂袖出门,过了一会儿吴孝之进来,依旧是一身纯白直裰,摇着扇子笑眯眯道:“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先生。”胡立挣扎要坐起来,但因痛却浑身战栗,试了几次都没能坐直,吴孝之用扇子压着他的肩,“躺着说话,别为难自己。”

胡立还是坐了起来,声音嘶哑的道:“先生,劳烦您帮我写一封信,等我死了,就将我烧了并着信让周铮送回去给我娘。”

“说什么死不死的。”吴孝之不赞同的摇着头,“霍姑娘说了能治好你的腿,你尽管等着便是。”他说着笑眯眯的朝顾若离戏谑的挑了挑眉。

胡立毫不犹豫的摇摇头:“看过那么多大夫,没有一个人说能治好。”他哀求着,“先生,我已不报希望了,只求先生帮我求求爷,给我一个痛快。”

“老夫可不去说!”吴孝之摆手正要说话,忽然门口有人重咳一声,随即一道沉冷的声音传进来,波澜不惊却透着无形的凌厉:“你要如何痛快?!”

顾若离冷眼看着,辩出这声音,她再去看胡立,对方已经从床上跳起来,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果然是骁勇将军赵勋。

“怎么不说话。”门帘子掀开,顾若离就看到一个男子走了进来,他约莫二十岁上下,穿着一身湛蓝色的潞绸直裰,身高足八尺有余,负手而立于门口剑眉微蹙鼻梁高挺,薄薄的红唇紧紧抿着,仿似刀锋,一双眼眸宛若古井般又深又黯,让人不寒而栗,他走了几步衣袍翻动,不怒而威的看着胡立,不急不慢的问着,“想怎么死?!”

方本超和刘大夫根本不认识来人,可却是下意识的就跪在了地上。

顾若离也恍然站起来,手交握在腹前,心里砰砰跳了起来。

他就是赵勋,是只身一人潜入瓦刺,在坚守严密的牢房中,将太上皇救出来的骁勇将军,是手掌八千精锐令瓦刺胆寒圣上忌惮,身在边疆却能左右朝纲的赵远山。

一瞬间,顾若离似乎有些明白了周铮等人为何和别处的军士不同。

“爷!”胡立跪在地上,不知是疼的还是害怕,“求爷成全!”额头上冷汗已流了下来。

吴孝之立在一边,想要说什么,却又摇摇头闭上了嘴!

房间里安静下来,连顾若离都随着大家的步调不由自主的放慢了呼吸,生怕惊扰了什么一般,压抑的过了很久,顾若离就听到赵勋道:“好!”话落朝门口喝道,“进来。”

“爷!”周铮进了门,跪在地上抱着拳,赵勋转身依旧负着手,面色始终未曾有半分动容,“成全他!”

顾若离心头一跳,惊讶的看着赵勋,成全?人家可是求死。

周铮亦是愕然,猛然抬起头来,却非质疑赵勋,而是朝胡立看去,露出一副瞧不起的表情来。

胡立满面羞愧,因为身体实在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周铮已经起身,手搭在了刀上。

胡立一死她就没有理由留在这里,也没有机会去查那晚的事。几乎是同一时刻,顾若离扶住了胡立:“你的腿不能跪在地上,会再次感染发炎的。”

四周彻底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息看着顾若离,好像她做了什么捅了天的事情一样。

“走开!”胡立一把将顾若离推开,怒道,“庸医,不用你故作姿态。”

顾若离跌倒在地上,却丝毫未怒,这样的病人她见的多了,因为疼痛的折磨而散失了求生意志,她起身蹙眉道:“我是不是庸医,你没有资格来评定,因为,你到目前为止,还不是我的病人。”

胡立一怔,没料到这个其貌不扬的小丫头脾气不小,若是以前他还能打趣几分,可现在他什么事都不想关心,便低喝一声:“滚!”

“抱歉,我不会!”顾若离明白,有的话和胡立说恐怕没有用,她抬头看着赵勋,用尽量显得尊敬的声调道,“我能治好他的腿!”

赵勋也打量着顾若离,目光冷冷的,有一瞬顾若离甚至在他眼中看到了评估,是的,评估,像是评价一件瓷器,一块璞玉隐藏的价值一般,过了许久他漫不经心的问道:“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胡立是你的手下,你问我那又如何,顾若离很想这么反问,但却又明白赵勋的话很有道理,胡立已无生念,她即便能治好又如何?!可是,胡立连死都需要得到赵勋的允许,那么活呢?!所以,这话她更要和赵勋说:“十天,若他的腿没有起色你再施恩成全,行不行!”

赵勋的脸宛若冰雕,没有温度更不曾有过表情的变动,淡淡的看着顾若离。

顾若离回望着他,她要留在这里,要查清楚那天晚上吴孝之到底有没有去顾府,他对顾府的事知道多少,还是说这件事根本就是他们做的。

她紧握着拳头,目光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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