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众人都送走了,兰英带着庆和、青山家的准备晚饭炖菜。肉菜充裕,馒头也是前一天大家伙儿一起蒸好的,简单做几个炖菜,也不费事儿。

邱晨转了一圈,找到林旭,让他拿了蜜三刀和麻糖,去村西请徐先生和五爷爷去。

看来,她对这个世界的适应和习惯,还差的太远了。

邱晨说完,一扭脸,拎着茶壶出去了。屋里的大部分人,不是正在给林家送罗布麻的,就是打算给林家送罗布麻的,不管心里咋想,表面上谁也不肯符合着收成媳妇得罪邱晨啊,见她自找没脸,纷纷转身说话,再没人搭理她了。害的收成媳妇想找个人数落数落邱晨的不是都找不到对象,这口气憋在心头,吐不出来咽不下去,那叫一个难受哇!

说到这里,不等邱晨和林旭答话,刘玉贵老爷子抬头吩咐刘满银道:“去,叫上几个人,到林家后边量一量那边的荒地,顺便扛上几根木橛子,把地界定下来。”

清水镇一共就这么丁点儿大的地方,廖文清派出去的人不多时就带回了消息,包括唐文庸和邱晨在集文斋如何相遇,如何冲突,最后邱晨如何大胜,每一个细节都描述的极清楚。当时听得小厮绘声绘色地描述唐文庸被邱晨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廖文清可是很不厚道地大笑了一场。唐文庸虽然才华过人,偏偏为人处事上有些书生意气,爱书成痴,也爱马成痴;又加之才华卓绝之人大多傲气的紧,自然不会将一个普通村妇看在眼中,也不屑与一名村妇多言,直接拿银子砸人买书的事儿,还真是符合唐文庸的脾性……

赶车的男人穿了一身黑色棉裤袄,身材高大,面皮黧黑,容貌周正却也普通,带着农村汉子特有的憨厚和淳朴。一手握了根赶车的鞭子,辨鞭梢拴着一簇红缨,随着行走一跳一跳的,挺好看的。兰英和一名妇人热络地说着话,并排跟在车侧,那妇人容长脸,身材微丰,容貌同样不算出色,带着微笑的眉目间,掩藏不住的忧心让她一直微微皱着眉头,而使得整个面容带了丝苦涩之意。

这个时代,冬季家里几乎没什么取暖设备,烧热水也要用柴禾,所以,除了夏季天儿热的时候洗澡洗头发比较多,春秋冬三季有些人家都没有洗澡洗头的意识。在现代的时候,邱晨就曾听说过,某位村里的老太,一年就在夏天洗一次头,至于洗澡,基本上可以省略不问了。

真那样,她死了也会囧地从墓地里爬出来地!

这么清新的空气,如此安宁的村庄生活,若是搁在现在,恐怕要去远离都市喧嚣的深山中才能找得到吧!而她现在每时每刻都在享受,也算是重活一次上天给她的为数不多的福利之一吧。

林家没有空闲房子不说,她毕竟是新寡,二魁住进去说不定会招出什么是非闲话来。那样反而不美了。

一番来回折腾下来,邱晨也饿坏了,洗了手招呼蒋正入座吃饭。

满手掌的猩红,怵目惊心,刺得人眼生生的疼!

自然有不少人嫌乎大魁媳妇搅闹耽误了收药,看向她的目光就少了几分平和,多了几分鄙夷和嫌弃。

青山媳妇抬头看看天色,起身拍拍衣服道:“我去把火升起来,过会儿也就该有人来送药了。”

用肥皂洗过手,又用清水洗净,擦干,看着半盆满是泡泡的肥皂水,邱晨心思一动,跑去草垛那边,前些日子,兰英给送了些麦秸来,让她引火用的,邱晨找了几段完整的麦杆儿,掐去结节,劈开一小段,折成四个小小的翅膀儿,用这个麦秸秆儿沾了肥皂水,一吹……一串……一个大大的泡泡就吹了出来,那泡泡晃晃悠悠的,在阳光下变幻着五颜六色的光彩。然后手轻轻一挥,泡泡就从麦杆儿上脱离了,飘飘悠悠地飞向半空。

“大褥子?”兰英和二魁媳妇都有些茫然。

不多时,林旭牵了栗红马儿,挑了一担水,背着一捆草转回来。现在地里的草还没长起来,割老半天割不了多少。

早饭时间紧张,邱晨用肉末炝了锅,把白菜嫩叶切成细细的丝儿,做了个小疙瘩汤,热了馒头。热馒头的时候,还蒸了一小盆鸡蛋羹。如今,五个母鸡都开始下蛋,一般每天都能捡四个蛋,有时候还能捡到五个,给两个孩子吃了后,还略有剩余。

看到兰英已经炖了个白菜热了馒头,邱晨和动手卸车的蒋正打了招呼,就一头进了堂屋,洗切炒,先后不过两刻钟,就端上来三个菜。

枣树生长缓慢,而且树干多弯曲不直,极难成材。在现代,一个枣木相架都要几百上千的,别说这么大一辆车子了,这可是必须用许多大木料的。这么好的车,当年打制的时候,肯定是费了一番心思,也花了不老少的银钱的。

“什么?居然还有人嫌弃我挑的马?”一个恼怒的声音突然从马厩里传了出来。

无意中,她走到了卖旧衣旧被的地方,就见路两旁许多破衣烂衫,满面菜色的人或守着几件破旧棉衣,或守着一条破旧棉被,满眼希冀地看着往来人群,却又每每总是失望。他们这些旧东西又脏又破,真需要这个的,几乎都买不起。有钱的,哪怕只是温饱无虞的人家,也很少乐意买这些破旧的东西回去用。所以,这些人不得不拿了棉衣换粮食,却显然会有大部分人不能如愿。

谈及药物炒制处理,两人也算投机,自然说的就多了些,声音也没刻意控制,特别是蒋正请教了邱晨解决了心中几个难解的问题,心中欢喜声音自然又大了几分,如此,就惊动了某一位让陈掌柜犹豫着不敢确定的人。

咳咳,貌似这不是重点!

邱晨出了布店,继续往里走。集文斋就和回春堂对着脸,索性就先去集文斋。

如此一样样细细盘算下来,马车又跑的飞快,仿佛眨眼功夫,七八里路就走完了,已经来到了清水镇。

搁下碗,兰英就把香儿芝儿上午采的罗布麻送了过来,邱晨过了秤记下,让兰英摊晾到竹箪上,她则匆匆抱了一摞毛边纸去了前头三奶奶家。

邱晨自然不意外,罗布麻能够降血压在现代早已经被应用于临床,并被无数高血压病例所验证。于是淡淡笑道:“如这样的病患,其实可以抓了罗布麻每日代茶饮,可以更加有效地防止眩晕再发,而且,可以减少肝风内动之中风证的发生。”

将哈饼烙完,盖在笼布里,邱晨用手试了下罗布麻的干湿,然后就开始炒制。

“是好事,却也要让你们徐先生受累了。二弟一定要好好用功,不要辜负徐先生对你的厚望。”邱晨趁机鼓励。林旭立刻正色答应下来。

给香獐子在屋檐下铺了些喧软的麦草,还拿了一块二面馒头用热水泡开搅成糊糊让它吃了,这才招呼三个小萝卜头儿一起洗了手,每人发了一块点心吃着,又嘱咐他们只许看,不许用手去碰香獐子。其实应该隔离,给香獐子一个安静的养伤环境的,但家里实际情况如此,以后香獐子的伤真好了,也是天天和人打交道的,让孩子们和它多接触接触,也能让香獐子早日熟悉习惯日后生活的环境,索性不去太过拘束孩子们。

栓子之所以这么说,还是因为这几天邱晨做饭舍得放肉,在他小小的心里,邱晨捉了这只猎物也会自己吃,这才格外欢喜。嗯,比他爹满囤捉到猎物还欢喜。

邱晨也笑,不过,她更喜欢的是阿满的聪慧灵动,也觉得小孩子还是应该跑跑跳跳、无忧无虑的,真的让她把女儿小小年纪就管教成这般小大人样儿,她实在是舍不得的。不过,这话却是说不得的。

说了几句话,自然要进行每晚必修的识字教学,阿福和阿满因为有了邱晨所说的奖励,学的格外认真,连阿满也强撑着学足了一个时辰。最后,邱晨让林旭给两个孩子考察识字,阿福一共认了十个字,没想到连阿满也识了五个字。邱晨自然欢喜,痛快地拿出两支新笔发给两个孩子。想要纸墨,自然还要继续努力。

听着这一大套数落,邱晨却觉得很是贴心,让蒋正停了车,抿着嘴儿笑着下车,走到兰英身前郑重地行下礼去:“是妹妹忘了看时辰,耽搁了,累得姐姐惦记,还望姐姐原谅妹妹这一回……”

“嗳,嗳,林婶子,谢谢您,谢谢您啦!”小伙计满心欢喜,高兴地咧着嘴巴满口称谢。只不过,一句林婶子却着实让邱晨寒地不轻。

邱晨旁观却将先后细微看的清楚,刚刚小伙计拉开的药斗子上写的是钩藤、天麻和白蒺藜,三味药都是平肝熄风之物,但邱晨眼尖,看到了那小伙计拉动药斗子的时候洒出了几粒细小的白蒺藜,也就是说白蒺藜不缺货。再看抓药的男人穿着普通,膝盖上还打了两个大大的补丁,看得出家境不好,那么价格贵重的天麻自然也可以排除了,最后缺货的药材就很清楚了,应该就是清热熄风,平肝止痉的首选药物钩藤。

清水镇的集市在邱晨眼里不算大,却也集合了周边二十来个村子的百姓,买卖交易,有卖自家出产的青菜粮食的,也有卖鸡蛋布匹的,还有胭脂水粉,便宜的首饰百货的,倒也算是琳琅满目。两个孩子都是第一回见到如此繁华热闹景象,看看这里看看那边,眼睛都不够使了。

灵芝抬眼眨巴眨巴地看了看邱晨,动了动小嘴终于道:“婶婶,是我不好……”

栓子被说得很委屈,扭头看看邱晨拿着小勺子一边吹一边喂进阿满的小嘴里,不由满眼羡慕,转回头也看向自己的娘亲:“娘……”

邱晨翻开两个手抄课本,就看到一页一页,看到了每一笔都公正而认真。虽然是黄草纸抄写手定本,却看得出林旭非常爱惜,页面记录了密密麻麻的小字注释,却没有一丝污痕,更没有破损。邱晨不由得又想起现代那些根本不拿着书本当回事的孩子们来……

一片混乱中,邱晨终于不再沉默,开口对林旭道:“二弟!你冷静一些,有三奶奶主持公道,有邻里乡亲们在,什么事都好商量……”

这种毒誓已经非常狠了。围观的人都一霎时安静了下来,刘三河那狠厉的毒誓勾动了他们天生对死亡的恐惧,人人脸上都露出一抹惊惧之色来!

“唉哟,这是要打死我啊……各位叔伯大娘啊,三河今日就要被个外庄子户打死了啊……”刘三河虽然赖皮,却也有他的小聪明,这时候还记得满囤招惹不起,就仍旧咬着林家不放。林家单门独户,升子又死在边境,家里连个成年男人都没有,一家子妇人孩子,趁着这个机会,他咬住不放,说不定还能让里正族长给他做主,将林娘子给了他呢!

邱晨将它的表情看在眼里,心中更加确定此人不怀好意,于是低声对阿福道:“快去你兰英姨姨家,叫你满囤叔和兰英姨过来!”

这么好的孩子,是她的儿子了!

“徐先生!”妇人见了,立刻低头问候。

兰芝香芝都没想到自己也有份儿,红红的小脸儿满是欢喜,捧着一碗糖水,仿佛捧着什么珍贵饮品似的,不舍得大口喝,只是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邱晨又给阿福打眼色,小朋友很懂事地拿出昨天给他买的糖块来,分给小朋友们吃。一块糖而已,孩子们也都稀罕的不行。兰芝和香芝都不舍得吃,摸了摸之后,就小心的装进口袋里。栓子还小,又是宝贝的男孩子,直接剥了糖纸塞进嘴里,然后吸的咂咂有声。

几个大的也就罢了,阿福阿满立刻欢呼起来,“吃饭咯……”

俊言俊章则啪嗒啪嗒地跑出院子,招呼挖池塘的一干人。

热热闹闹地吃着饭,邱晨就向众人询问各家的家里情况,家里兄弟多不多,地里活儿做不做得过来,有没有闲散劳动力啊……

听着听着,吃饭的一些人就有些不淡定了。刚刚那位回春堂的少东家过来,门外的众人可是看得清楚,后院的三个妇人也是知道的,结合那日邱晨说的,不少人就敏感地猜测到,林家娘子这么问,看样子是要再招人工咯……

林子等这个机会好多天了,这会儿一听出林家娘子有招工的意思,哪里还沉得住气,他不好直撅撅地自己问,就在桌下,用脚踢了踢旁边的青山。

青山刚刚也听出了邱晨话里的意思,只不过他家里地多,自家有二十亩地,还租了刘炳善家的二十亩,孩子们还小,只有他和老爹两人收拾,根本替不出人手来。像盖房子挖池塘这样的短期工作,不是农忙的时节还行,过几天可就要夏耕,然后夏收了,他根本没时间出来做工。所以也就没在意。林子一踢他,他才想起旁边还有个急着来林家做工的。

林子十六岁了,家里兄弟四个,前边三个哥哥娶亲把家里的老底儿都掏光了,只剩下他一个,家里不缺劳力,缺的就是钱,倒是正好来做工,没结婚也无牵无挂的,干起活儿来利落,脑子也够活泛,关键是心思很正,虽然急着用钱,却并不动那些歪心思,替他问问也算帮这孩子一把。

心里快速地算计定了,青山一脚踢开林子又伸过来的脚,端着碗笑着问道:“林家娘子,听你这意思,是不是又要招帮工啊?”

青山问的直接,邱晨也没有什么不可说的,于是笑着点点头道:“是啊,这回的活儿急,要找几个利手利脚的,紧着就要上工,来了还得带上几天,学会了熟练了,才能真担起活儿来……可眼瞅着地里的活儿也忙起来了,就怕村里找不到得闲的人。哦,这回的活儿也不是三天两天的事,一旦来上了工,就要签下年契,平日家里没什么大事儿,就不能耽误活儿了!”

这话一落,青山家的就叹息着对庆和家的道:“可惜,咱们两家的地都多,不然也让他们都来上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