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廖文清这种老谋深算之人,是个人都不愿意将自己的脖子搁在别人手心里捏着,随时随地可能被要了小命儿啊!

酒席散了,邱晨给村老村正等人都捎了一份礼,说来不厚,不过是一条一斤多的猪肉,一包炸丸子,还有半斤茶叶,猪肉、丸子统共不过三四十文钱,茶叶也是最普通的叶子茶,一百钱一斤的,却比村里人平日待客的茶末子好一些。一份礼也就百十文,却都欢喜的没口子夸林家办事周到妥帖!

看着大哥二哥相似的脸上,憨厚笑容也掩饰不住的深深疲惫,邱晨感动,又找不到什么语言能够表达,只连忙上前,将两位哥哥请进门。那边儿的几个小子看到,也都笑嘻嘻地迎了上来。阿福阿满已经和杨树勇混熟了,再见到杨树猛叫二舅叫的也异常顺溜,把杨家哥俩高兴地抱着俩个小家伙,笑眯了眼。

邱晨怔了怔,随即苦笑道:“大嫂,卷被子我倒是想到了,褥子大了,一回就卷起来了,反而省不少事儿。倒是拆洗,我还真没想到……”

邱晨和众人谈笑风生,好像根本没听到收成媳妇的指责,收成媳妇因为邱晨一再的冷待火大着,掐着腰就嚷嚷起来:“杨海棠,我说你呐,你咋不做声呐?”

这一番话说下来,真真就把一个未亡人念念不忘亡夫之念,任劳任怨替自家小叔子盘算的贤惠妇人做了个十成十。那哀戚却坚强的表情目光,任谁看了也只能发一声感叹,生一丝怜惜,哪里还能再生什么别扭的心思。

“这是那个买马的妇人?”

不过,她现在并没有把这份不以为然表现出来,毕竟她不了解情况,还是收敛情绪,小心谨慎地见了人再说吧!

鉴于这个原因,邱晨并不想勉强其他几个孩子,只盛了水,给他们洗净手脸就罢了。

或者,她可以考虑翻盖一下房子,原来的房子老旧低矮不说,看那样子夏天雨季来临,漏雨恐怕是不可避免的。怎么的也得盖上几间新房,来个人也有处住。

林旭也已经早起,穿了旧衣提着水桶去坡下的河里挑水,回来浇园子。

兰英道:“去我家,满仓的屋子闲着,先收拾收拾住着。过几天大伙儿帮把手脱坯盖两间屋子,就又有新家了。”

这话一出,林旭都撑不住笑了。一家人开开心心吃饭。

“山子娘,山子娘,你看看我啊……”

可她劝慰的话根本没说出口,刚刚叫了声大嫂,大魁媳妇好像一下子找到了撒泼的对象,朝着二魁媳妇就来了:“山子娘,你这是按的啥心啊,看着自家嫂子被人踩低就装看不见,这会儿,你出来干啥,来看我的笑话儿了是吧?”

听着兰英描述的美好,二魁媳妇又怎么可能不动心,怎么可能不憧憬,但她心里更清楚,自己家里就自己两口子干活,自家公公婆婆加上那一对极品哥嫂,是绝对不肯放他们分家单过的。可是若真像平常人家那样,等老人去世再分家,还不知要等多少年。干活苦累她都不在乎,可实在受不了那一家子把他们两口子当牛马使唤,自家两个儿子吃的稍多些,还被婆婆大嫂数落苛责,还有自家男人,受的累大,又吃不好,又黑又瘦的,眼瞅着比老大都显老……这种种憋屈日积月累的,让本就怀了孕容易情绪化的二魁媳妇再也控制不住,捂着脸呜呜地哭起来。

片刻,院子里就溢满了惊喜的大呼小叫声。

兰英和二魁媳妇打开邱晨拿出来的油布长卷儿一看,果然连连赞好。于是,三个人比量着炕面得尺寸,先把油布裁了铺好,外边儿日头好,邱晨也不找地方放不多的旧被褥了,直接抱到院子里晾晒,倒把整面炕都清的宽敞阔亮,兰英直说像场院,都能打场了!

林旭止住脚步,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咧咧嘴笑笑,赶快跑去洗了手脸,又跑回屋里换了干净衣衫,又飞奔回来吃早饭。

第二天一大早,邱晨做饭,林旭就挑着水桶出去了,不过不同的是,今天他还牵上了栗红马儿。

见邱晨带着孩子和另外三名帮工的妇人都不上桌,蒋正也不肯入座,恭恭敬敬朝邱晨道:“林娘子,还是请一起上桌吃饭吧!”

蒋正一边套车,一边对邱晨细心地介绍:“林娘子,这车子看着陈旧,却是难得的枣木打制而成,只要爱护好了,是真正可以传家的。”

刚刚欢笑颜颜的场面,登时变得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唉,刚刚怎么就一冲动给了集文斋小伙计二两银子呢!

邱晨却不知道这其中关窍,听到开门和脚步声,自然停下和蒋正的讨论回过头,就看到两个锦衣公子,几乎并肩站在客室的门口,如芝兰玉树,渊渟岳峙--

见过不讲理的,却没讲过这么不讲理的!

恰好一抬眼看到邱晨施施然地走进门来,小伙计立刻就像天上掉下个救星来似的,向那公子一哈腰:“公子,您先挑选着,我去给那位熟客那件东西,就回来伺候您。”

家里各人的被褥都陈旧的很了,至今她和两个孩子还盖着一床被子,娘三个挤在一起,谁都休息不好。细棉布和棉花都要多买些。天气一天天暖和了,也要再给一家人买些细棉布做几件夏天衣裳。

因三爷爷在世时做了二十多年的族长,在村子里威信很高,虽然三爷爷不在了,三奶奶却在刘家岙仍旧有很大的话语权。而且,刘金才虽说没有继任族长,而是去镇上做了掌柜,却一直对村里人多有照应,人脉也广……种种条件总结下来,交好了三奶奶一家,对如今孤儿寡母的林家来说,可谓是好处多多,至少,有了三奶奶一家相护,村里再有人想算计林家,就要先琢磨琢磨了。

第四天一大早,邱晨收拾了一下,将阿福阿满交给兰英婆婆带着,她则和兰英背了三十斤罗布麻动身再次赶往清水镇。

返回头去摸最初炒制的已经基本达到了干燥的要求。

听邱晨询问功课之事,林旭立刻认真回答:“大嫂不用担心,徐先生已经和我说了,从今天开始,每日下午放学后,他给我补半个时辰的课。”

锅底的大骨莲藕汤也浓香软烂,浓郁的香气随着袅袅的水汽散发出来,吸引得几个孩子也顾不上招惹香獐子了,都围拢到屋门口,眨巴着眼睛期盼地看着灶台方向,引得邱晨忍不住笑起来。

看到邱晨怀里抱着的小东西,栓子眼睛登时一亮,欢喜道:“嗷,又有肉吃喽!”

这一群人也没有做猎人的自觉,阿福和栓子跑跑跳跳的,其他几个则唧唧咕咕地说着话,还不时地笑上一阵,从这般毫不掩饰的动静上,也看得出邱晨根本没对自己挖的坑报什么希望。

邱晨笑着道:“我今天又去了趟回春堂卖了些药材,挣了钱,还和他们说好,过后再采药继续送去。”又笑着安慰道,“这些事情你不用操心,只管安心读书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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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罗布麻的毒副作用轻微,降血压降血脂安神的作用强度与钩藤相似,却因为叶质轻薄更容易溶出,故而,两人协商之后确定的用量是比远方钩藤的用量稍减。而且,煎药时也要像钩藤一样后入,以保存药效。小伙计得了商议结果,捧着邱晨带来的一小袋罗布麻走出去抓药了。

不大会儿,小伙计匆匆跑了进去,又随即一脸急色地跑了出来,附到陈掌柜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陈掌柜微微皱了皱眉,随即道:“让赵先生换一味药!”

清水镇毕竟只是个小镇子,因为紧邻云连山,每年秋冬季节,做皮货和药材生意的跑商会齐聚这里,收购货物,其他季节则很平静,百姓们忙碌一年能够将将能够糊口,能够有余钱送孩子上学堂的极少。读书识字少,集文斋的生意自然也就一般,相对于其他店铺进进出出的忙碌情景,集文斋中就显得格外冷清。

灵芝仍旧坐在角落里,怯怯地抬着红肿的眼睛看着三个挤在一起的小伙伴,想要上前询问却又不敢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可怜。

另一边的灵芝默默地看着这一幕,不禁垂了眼红了眼圈儿。不管是海棠婶婶的温柔还是大娘的骂在嘴疼在心,都是娘亲对孩子的疼爱呵护,可是她却从没见过自己的娘亲,也从来没人这么疼过她……

窗边的一张旧桌子上,整齐地摞着三四本书籍和一些字纸,纸用的都是粗糙的黄色草纸,其中还有两册用针线装订起来的--封面上居然端端正正地写着《论语》和《大学》。而那三四本已经翻毛了边儿的书,则是最基础的启蒙教材,《三字经》《百家姓》《千家诗》《千字文》和《弟子规》。邱晨略一寻思也就明了了。

林旭则奋力挣扎着,势若疯狂地大吼着:“别拦着我,我今天非得砍死这混蛋!别拦着我啊……”

有没有男人,不是女人是否幸福的基本前提,有时候,男人是渣还不如没有……还有价值标准不同,思想观念的迥异,也同样可以让家庭生活变得一团糟。

怎么说,他和满囤也都是姓刘的,论起来,他还和满囤爹叫一声远房堂哥。刚刚周围没人满囤踢两脚,真当了村里人的面儿,谅满囤也不敢对他动手。

这人一边说着,一边笑着慢慢凑上来。邱晨却已经把那根烧火棍子握在了手里,抬手一举,就把男人阻在了几步之外。

阿福用调羹自然不在话下,却吃得比阿满还慢。他拿着调羹并不急着吃,而是凑过去,细细地闻着蛋羹散发出的香味儿,好像不闻就会浪费了一样。然后,他就拿着调羹贴着碗边儿刮起一点点,送进嘴里,然后闭上眼睛慢慢地抿,仔细地品味,仿佛他吃的不是简单的鸡蛋羹,而是什么非常稀罕的山珍海味似的……即使如此珍惜,阿福也没舍得全部自己吃掉,他舀了满满一勺蛋羹,颤巍巍地举到邱晨嘴边,欢快道:“娘,你吃!”

这话,竟是好心安慰她了!虽然邱晨并不认可,日子是要‘熬’的,可不得不承认,这位妇人并没有恶意。之前那句话再想,或许也只是提醒。而,此时邱晨已经换了疑惑,这妇人见了她就说那样的话,倒好像是听到了什么……

呵呵,某粟总是慢半拍,今天才想起还没祝大家国庆快乐,吃好,喝好,玩好,放轻松……

一听这话,廖文清就知道自己装可怜装的过了,连忙道:“爹,那妇人虽说生在乡村之间,却并不粗鄙,而且容貌也颇为清丽……咳咳,儿子是真的不委屈,你老就不用和我娘提什么纳妾的事儿了。”

“瞧你那点儿出息,你老爹我还不糊涂,怎么着也得你把人娶进门之后再说这些。”廖家丞一听儿子把那个寡妇夸得和朵花儿似的,就有些不乐意了。

这大概是所有当父母的通病,孩子小盼着孩子长大,等孩子长大了,又心急娶妻。可等真的把媳妇娶进门了,当爹娘的就总会觉得自己含辛茹苦拉扯大了的孩子被人抢走了,又有些见不得儿子看重媳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