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人的分量明显加重了,甚至拦在自己腰间的手也渐渐松了,他总觉得再多跑一会儿身后那人就要坐不住了。不能让他掉下马去,韩无尘抽开自己衣带的结子,完成了一个高难度动作,他把衣带从郑珽身后绕过在自己身前死死绑了,然后握了郑珽的两手放在缰绳上,分不出是谁掌控着谁,总之两双手牢牢地十指交缠着。

“好狂妄的人,谁说江山一定是你的。”他狠狠瞪了他一眼,这人霸道得近乎无耻了。

“你如何从朱明军手里逃出来的?”三挣两挣,韩无尘终于“破茧而出”了。刚爬出来他就后悔了,那人的怀抱真暖和,早知道就在毯子里问完想说的话了。

赵锦听他的话,讨好了说辞去的,一句话也没废就把人带了回来——是背回来的。

更倒霉的是,落下的积雪已经渐渐模糊了马踏过的痕迹。他折了一枝松枝,轻轻扫着路上若隐若现的马蹄印,可也耐不过不顾人情寒温漫天狂舞的纷纷大雪,雪地坦荡地平了,厚了,他踏上去没了布鞋。彤云冻泥,天地之间好像除了一片茫茫的冰冷之外,什么都没了。好安静,仿佛听得见雪落下来的声音,和自己呼哧呼哧呵出的气凝结的声音,还有脚下雪地吱吱呀呀的抵抗声,那些寒气一直从脚下窜上来,游走在四肢百骸各个关节各条血脉间,他唯一能确认的是,自己还在往前走,但前路却已不清晰了。

“金星草!”韩无尘当啷一声扔了手里的研钵,不说话只瞪着郑珽,“山里田间,我辛苦采了药,才能拿去换些这里见不到的药材,为的就是救人一命,你要是觉得人命可玩弄,我现在就不管你的死活把你扫地出门,你追上大军,从此再不要来扰这里百姓!”

栅栏吱呀一声被人推开,郑珽停了所有动作,忍着疼挨到了门后,从缝隙看到是韩无尘回来了,而且,浑身血红!他揭起帘子四下扫视,没有追兵的样子,可那人怎么像是受了很重的伤,管不了这许多了,他疾步冲出来,几次差点跌倒。

“我?”韩无尘轻淡一笑,神色间竟有些落寞,“我不会管这些你争我夺的闲事,等你能走了,我给你送上干粮川资倒是可以的。”

“是么……那就好了。”咦,这军情他哪里打听来的,郑珽半撑起上身,这冤家什么时候进来的,还端了一碗闻起来很香的米粥。“可是都撤了?没被追兵逮到?”

“哼,杂兵?”玉雕一样的脸顿时结了霜似的,袍袖一挥指着洞外,“要是把你交给山底下那些人,我想他们打赏的肯定比你这个杂兵多得多。”

经他这么一说郑珽才留意到,他一直在照顾自己的伤,自己臂上的剑伤都没去管,血一直流着,这人不是一副很怕疼的样子吗,怎么……“喂,你的伤口,我,我糊涂着……不过,确实伤了你我就不辩了,你刺还给我吧。”

“唉,唉!祖宗,别乱动。摔了不是闹着玩的。”

“龙吒,靠你了。”郑珽对着那马念了一句,两脚脱出马镫,用尽全力向着韩无尘的马跃了过去。

混蛋,不怨你怨谁,脱离了郑珽的束缚,韩无尘草草拾起几件衣服蔽体,向着远离郑珽的方向缩了很远,一脸戒备地穿衣服、穿鞋子,好像豹子随时又会反扑一样,仓促间只把头束成了马尾,一把青丝在脑后飘飘荡荡。

“没什么,”他闪开了他盘问的目光,“不用逃命了,让我再好好看看伤口吧。”他掩饰地一笑,转身去取伤药和布带。

“我早就应该猜到,朱明军根本没有进村,一切都是你搞的。”韩无尘很不礼貌地伸出手指指着一脸无辜的郑珽。

“现在就……答应我……”他意识模糊了,伏在那人背上依旧顽固地念着他的要求。

“唉,祖宗!你坐上就别动了。”看到韩无尘踩了马镫就要迈腿下马,郑珽真的慌了神,心眼怎么小得像针鼻儿似的,一句也不能说吗。他扶了马鞍,脚下用力一点地就跃了上来,稳稳地落在韩无尘身后,从他腰侧伸出手抓了缰绳,“骑马难下,别想跑了。驾!”

“不了。”他手按着额角,压制那跳突的疼,“他们不敢把我怎样,你安全了就好。”他知道了那失落因为什么,是分别,也是他们从此不会再有瓜葛。

韩嶟的家规就是,他的子子孙孙全都不许入仕,除此之外,无论是农是医,经商还是授馆,只要不沾染朝廷权力,都可不受限制。想个什么办法才能让他跟自己走呢……

郑珽无可奈何,又一瘸一拐不甘心地蹭了回来,接过袍子。咦,居然补好了!而且补得那么好!他可记得他的战袍基本破得已经没有袍子样了。他用不可置信的眼光重新反复审视韩无尘,“真是怪了,这明明是个男人的!”再拉过他的手来反正看,嗯,只有这双手,不过也比通常女人的手大出一圈嘛,他挠挠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