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好歹。”他转身将碗放在屋子中间的茶桌上,刚走了两步,却又回来了,撇了撇嘴,又瞪了床上人一眼,他把碗转移到了床头的高几上,才忿忿然地出了屋。

“精神倒不错,害得我以为你快死了,找地方安置你呢。”

“唉呀呀,你别乱动了,伤口裂了不是闹着玩的。”一双手阻了他的起势,手上沾的不知是他的血,还是自己的血,不过那双手真好看,就像帐下人献给他的,那个给什么狗屁王爷抚琴的宠姬,可惜现在天太冷,手指都冻得红了。

“喂!梦到什么好吃的了,也分我一份。”

“有没有糊涂,你回去给我检查就知道了。”一伸手搂过韩无尘的腰,像夹个包袱一样就把他带上了马。

越走天越黑,林子里越安静,韩无尘已不知自己离开那座帐篷有多远了,只能凭着自己在野外行路的经验勉强把握着方向。虽然这方向是向着来路,通往自己原本住的小村的,可是就连他自己都知道,那里回不去了,又一个,明明知道是家,却再不能踏近一步的地方。看来那里只有留在记忆里了:一个流浪的行脚医生,因为一个缠绵病榻的病人就这么定居了下来,一住两年,有乡亲们帮着建起了属于自己的居处,过着苦乐自知却又与世无争的日子。可是,这一切又要从头开始了不成,现在除了一匹马之外,什么都没了,想到这里他就牙根痒得想咬郑珽一口——他凭什么诳了他出来,这也就罢了,还把他东西都打了包。那些书籍和他的衣物现在还丢在赵锦的箱子里……

“你这混帐!”他再也耐不得这人在自己身上施为了,衣衫半开,连鞋子也甩掉了一只。暴露的身体冷嗖嗖的,可是心上更冷。郑珽铺天盖地的唇齿厮磨搞得他几乎丧失了思考的能力,方寸大乱时尽管理智告诉他要挣扎着逃开,可是身体却不争气地妥协了,他像掉进激流涌荡的峡谷一般,载沉载浮。很快,这峡谷里的洪流仿佛变成了滚水,炽得他想摆脱这份煎熬,要不然他就会窒息一般。

郑珽又捕捉到了那人眼中一闪而过的黯然,让他心里莫名一动,这人每一次露出这种自伤的神情,都带着离世的寂寞,让人恨不得好好拥他在怀里。

“无赖就无赖。”

他没说话,这紧张的气氛让他把心思都放在了那两人身上,只希望他们能够平安回营。郑珽的马快,把赵锦落了一段距离在后面,而追兵的人声也远了,人数也明显少了似的,韩无尘勉力回头望了一眼,仿佛已经看不到身后有人了,可是——雪地上、马背上触目惊心的红让他心里凉了一大截。

“你还要想多久,快答应了姐夫吧,我们好上路。”赵锦实在是不耐烦了,这里不是什么安全地带,朱明军随时有可能出现,“要不一边走一边想也行,我甥儿郑裕聪明伶俐又乖巧听话,斯斯文文的一点也不难教。”说完这堆亏心话他自己都暗地里吐了吐舌头,那个小顽童,印象里连本书都没好好念过。

这样啊,韩无尘心里有种莫名的失落感,原来连等他回来道个别都等不及,那种空落落的感觉是因为这个么……

“我知道了,擦擦你的口水吧。”郑珽瞪了一眼一脸无辜的赵锦,后者吃惊过度,外加下巴又张得太久,外加看到的场面太热辣……所以,流了口水。

“你祖上是哪一位?”

什么!看着那张俊脸急得要哭出来,郑珽终于觉出不妥来了,虽然他这副鬼样子看起来很虚弱,可也不像流了那么多血的样子,“我不过想看看你的伤口,你没受伤,那这些血迹哪里来的?”

“你怎么追到这里来了,也不披件外衣。”

“论起来,我真应该杀你,你可知我是什么人?”

皱了眉锋,揉着自己被掐疼的脖子,那书生竟然在微笑,看得郑珽一呆,暖融融的好舒服,只怕雪都会化掉。

郑珽小心剥下他衣袖,给他包伤口,果然这人就剩了一件布袍,外面的棉衣现在当被子盖在了自己身上,迅扫描了一下自己腰上缠的白布,这只能是他贴身的单衣了吧,想到这,目光不由自主地下移,郑珽确实是想研究一下他是不是用上了全身的里衣,谁知目光停得太久了,再抬起头时,对面那人的脸蛋竟然红彤彤的,是烧的还是冻的?

郑珽无可奈何,又一瘸一拐不甘心地蹭了回来,接过袍子。咦,居然补好了!而且补得那么好!他可记得他的战袍基本破得已经没有袍子样了。他用不可置信的眼光重新反复审视韩无尘,“真是怪了,这明明是个男人的!”再拉过他的手来反正看,嗯,只有这双手,不过也比通常女人的手大出一圈嘛,他挠挠头。

“有什么好看的!”韩无尘从那傻瓜的魔掌里抽回了自己的手,“我一个人过当然什么都要会做。”

“我知道啊,可你做得太好了啊。煮汤也好,针线活也好,还会看病……”郑珽扳着手指数着,数着数着就变成了“会乱脾气,会欺负病人,说翻脸就翻脸,比翻书还快,喜怒无常,口是心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