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好歹。”他转身将碗放在屋子中间的茶桌上,刚走了两步,却又回来了,撇了撇嘴,又瞪了床上人一眼,他把碗转移到了床头的高几上,才忿忿然地出了屋。

“精神倒不错,害得我以为你快死了,找地方安置你呢。”

“唉呀呀,你别乱动了,伤口裂了不是闹着玩的。”一双手阻了他的起势,手上沾的不知是他的血,还是自己的血,不过那双手真好看,就像帐下人献给他的,那个给什么狗屁王爷抚琴的宠姬,可惜现在天太冷,手指都冻得红了。

“知道又如何,我只求你不来斩草除根就好了。”

“我郑珽决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就算是狗皇帝的亲戚又怎么了,你又不必代他受过。”

书生捧了碗双手垂放在膝上,歪着头看了郑珽半晌,一声叹息,“我叫无尘,就是个村野郎中,靠几个诊金糊口,就算代皇帝受过,我也还没有资格。”

郑珽嘴里咂摸着这名字,念起来好轻好薄,飘忽不定的,果然像他这遗世之人的风骨,“你陪我追上大军可好?”不知怎的,一想到要和这冤家分开,永远也见不到,郑珽心里就说不出的失落。

“我?”韩无尘轻淡一笑,神色间竟有些落寞,“我不会管这些你争我夺的闲事,等你能走了,我给你送上干粮川资倒是可以的。”

“那我聘你做我的随军医生,总比在这乡野之地好些。”

“就算是乡野之地,人命也是一样的。我还饿不死,不劳颢王费心。”

一个无心喂,另一个也无心吃,韩无尘端着碗出了屋,真是怪了,和那个人搭不上五句话,准能找一肚子气生。凭什么冲锋陷阵的兵就比种地的农人金贵,乡野之地的人就活该病死没人管,这就是那人的想法的话,真是白白救活他了。想到这里,他捏着碗的手都轻轻颤着,为了引韩大将军出山,他破天荒地暴露了自己的身份,真是蠢得可以。

“喂,你到底在生的什么气?我还没吃饱呢。”郑珽掀了棉布门帘,倚在门框上,看着院子里雪地上站着的那人清瘦的后背。

“粥冷了,我给你热一热去。你最好别站在门外,受了冷不好医。”他用异常平静的语音回了话,都没有回头看那人一眼,甩开步子向厨房走去。

“有趣。”郑珽一直盯着他,心里在说这人我一定要带走,不然朱明军知道他曾救护自己,一定没有活路。于是他在门口柴禾堆里拣了根树枝当拐杖,撑持着一瘸一拐地到了厨房。没想到这里真是别有洞天,一进来就闻到一股让他食指大动的香味,“煮的什么,好香啊。”他这是由衷的赞叹,因为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你怎么追到这里来了,也不披件外衣。”

披什么外衣,他皮糙肉厚的,又不是什么娇小姐,可是看那人一脸的“真拿你没办法”,他倒很开心,“我又不能乱穿你的衣服,”他坏心眼地用手比了比两人的个头身量,他比韩无尘高一个头,肩膀要宽大得更多。

韩无尘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把他一个人丢在厨房自己出去了。郑珽喜滋滋地蹭到灶边,轻轻揭起了锅盖,那香气感动得他直想哭,比他几个老婆的手艺好上不知多少倍,这里面配着参杞炖了一锅汤,用的这是什么肉呢,他在研究?

“是鹿肉,乡野之人猎的,你可以把盖子放下了。”韩无尘手里抱了件叠好的衣裳,站在他身后,“你的袍子。”他伸手举着那衣裳,却不往前多走一步,要想够到除非离开那锅宝贝鹿肉汤。

郑珽无可奈何,又一瘸一拐不甘心地蹭了回来,接过袍子。咦,居然补好了!而且补得那么好!他可记得他的战袍基本破得已经没有袍子样了。他用不可置信的眼光重新反复审视韩无尘,“真是怪了,这明明是个男人的!”再拉过他的手来反正看,嗯,只有这双手,不过也比通常女人的手大出一圈嘛,他挠挠头。

“有什么好看的!”韩无尘从那傻瓜的魔掌里抽回了自己的手,“我一个人过当然什么都要会做。”

“我知道啊,可你做得太好了啊。煮汤也好,针线活也好,还会看病……”郑珽扳着手指数着,数着数着就变成了“会乱脾气,会欺负病人,说翻脸就翻脸,比翻书还快,喜怒无常,口是心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