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金氏不明白里长为什么好端端地提起张小姐殉节一事,但今日林张两家大肆操办丧事,如何不知,遂点一点头,里长道:“你知道便好。今日户长已将此事上报县衙,县令明日便来调查此事,只怕不日便要上报朝廷,给张小姐起一座贞节牌坊咧!”

众人一惊,都问怎么回事。红杏道:“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听说林朝奉家里前日已经去张掌柜那边下了聘,定了日子,就是下个月成亲。没想到昨天晚上林朝奉居然病死了,现灵柩停在家里,偏偏张掌柜的闺女十分节烈,听说林朝奉死了,便说‘好女不侍二夫’,一根绳子就把自己吊死了。现在两家都要办丧事,到处请人帮忙呢,偏生有人把这件事情呈报上去,县里面听说张掌柜的闺女殉夫尽节,刚刚派人来查问了,说是什么‘烈女’,以后要给张掌柜家的闺女立贞节牌坊咧!现下林家和张家忙成一团,据说又要办丧事,又要给林朝奉和张小姐办冥婚,镇子上的香烛冥纸店里的东西,还不到正午,便给两家都买光了,只怕晚上有一顿热闹可瞧啦!”

韩金氏不习惯跟人文邹邹地说话,强笑道:“是啊,请问先生你是?”

韩真真看了看夜色,估摸着大概有*点钟了,忽然想起小文,便问:“娘,小文呢?怎么不见他?”

周婆这番话一说出来,不要说是韩金氏,就连偷听的韩真真和小文都吓一大跳。韩金氏奇道:“周大娘,你不是开玩笑吧?你儿子十六岁就中了秀才,人品又出众,眼看再过几个月就要进城府试了,如果这时候做了人家上门女婿,你家岂不是亏大了?再说你就这么一个独生儿子,入赘别人家里,岂不是断了后?这怎么在祖先面前说得过去?”

韩金氏这几句话却是冤枉了两人,韩真真和李子奇异口同声地回答:“岂有此事,我根本不认识他(她)!”

韩真真皱皱鼻子做了个鬼脸,笑道:“被我娘昨天拿走了。有本事你找她要去!”

韩金氏没想到这人如此能睡,忙用水瓢在他肩膀上拍了几下,叫道:“喂!喂!”

年轻人不答,韩真真身子不能动,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慢悠悠地,深一脚浅一脚朝韩金氏屋子里面走了进去,心里又是着急又是生气,肚子里千混蛋万混蛋地骂了无数遍。

那年轻人愣了一下,忽然将酒葫芦一摔,拉着韩真真的衣袖就大哭了起来。天才只需3秒就能记住『**』

韩真真闻言大怒,一时火冒三丈,果然中计,松开梯子,从脚旁捡了一块石头,对准了周二麻子就打过去,周二麻子见她松手,心里得意,抢过木梯便要架到围墙的另外一边去,不料韩真真这一石头打得准头甚好,“啪”地一声,击在周二麻子左边脸颊上,疼得他“哎呦”一声,下意识地松了梯子,去捂脸颊,韩真真见状忙抱住梯子,往后退了几步,周二麻子手一松,已现不妙,顾不得脸上疼痛,赶紧身子往前一探,要去抢夺。

韩金氏也不是好惹的角色,见周二麻子骂得恶毒,也不甘示弱,骂道:“你个不要脸的,想骗我家闺女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尽扯虎皮做大旗――说瞎话!家里有祖业,我呸!你家就两间茅草房,冬天刮风夏天漏雨,叫花子也不愿意住,那也叫祖业?一双父母都被你活活气死,那就是父母双亡,还敢说心里想一直尽孝!长到二十多岁,我呸,你那张脸,说是二十九岁我也不信!没瞧过大夫吃过药,这我倒是相信,你在街上坑蒙拐骗弄的钱,不是被赌了,就是拿去买酒喝了。去年你被人打得腿都快断了,请不起大夫,像条狗一样在茅草屋里嚎叫了几天几夜!就凭你这德性,还有哪家闺女肯跟你?”

众媒婆都沉默了片刻,一个妇人最先开口:“看韩大娘这阵势,敢情是为了真真姑娘的婚事?”

红杏忙去倒了一杯茶给福伯喝下,福伯来不及喝,又回头对着大门骂道:“你们这缺了良心的林家,注定断子绝孙的!别说我家小姐是清清白白的闺女家,我看哪怕是寡妇,也不会嫁了你这种人!真是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韩金氏依稀记得那林朝奉虽然个子稍微矮点,但相貌也的确周正,家境不错,点点头道:“这倒是没错。论家境,可是比周家小秀才强得多。只是我听说他以往订了一门亲事,说的是当铺张掌柜的闺女,怎么这会子又来我家提亲了呢?”7788xiaoshuo

她这几句话说得情真意切,这大半月来,韩金氏的性格她已经很清楚了,虽然有时候急躁,有时候耳根子软,但是对韩真真这个唯一的女儿,却是自真心地爱怜心疼。韩真真这几句话一说出口,韩金氏就被戳中了软肋,她叹了口气,想起十几年来和女儿的相依为命,心又跟着软了,说道:“真真,你真是懂事了!你爹爹地下若是有知,肯定也会说我没白养你这个女儿!”

韩金氏估摸着老太太有话要对自己说,忙命红杏奉茶,堆下笑来对顺娘道:“既然如此,你和真真自小一起玩大的,今日干脆在这里住一宿再走。”顺娘喝着茶,抿着嘴笑,韩真真见状忙道:“也是,我在家闷得很,姐姐过来陪我,是最好不过的了。”

她靠着窗子心下盘算:按照往日看过的穿越文,男主一旦穿越,必然能够叱咤风云,建立一统天下的霸业,获得一大堆女人的青睐;女主穿越,大多是绝色美人,再不济也是个小家碧玉,靠着因缘际会,一步步地往上爬,最后获得一大堆男主倾心。但是,这些完全不适用于她韩真真。想到这里,韩真真几乎就要仰天长叹了:老天啊,你要我穿越,也该照着穿越文的模式来穿吧?为毛把老娘穿越成个丑女肥女还没有一点家世呢?

韩真真冷笑道:“我敬你父亲是个做小本生意的老实人,家境贫寒,却能勤勤恳恳做事,又省吃俭用,供儿子读书。他生病之后,你母亲一人承担家庭生计,原属不易。因此稍稍施以援手,不望回报。不料你周秀才眼高于顶,对本姑娘的好心妄加揣测,还将本姑娘所送之物随意践踏于尘土之中。”她指一指那块五花肉,振振有词:“此物乃是赠你父亲养病之用,并非给你周秀才添酒下菜所用,你随意丢掷于地上,乃是对本姑娘的心意大不敬,也说明你对你父亲的病不够关心,区区读书人的脸面,却看得比父亲的健康和生命还要重要,如此秀才,简直是白读圣贤书了!”

韩真真一愣,这声音竟是周佑藩的,不知道他是刚好路过这里,还是刻意走来的,但是被他这样一称赞,韩真真倒忍不住红了脸,须知她对古代诗词懂得不多,这一还是因为初中要学,迫不得已听了流行歌曲,这才死记硬背下来。被周佑藩这么一称赞,她大有做贼心虚的感觉,忙清清嗓子,矜持地对着院墙那边道:“周公子见笑了。”

韩金氏奇道:“农药?什么是农药?”

一回到金家,还没换过衣裳,小文已知道韩真真归来,急冲冲地进了她的屋子,韩真真见他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想起早上自己交待小文的事情来,便问:“怎么样?你见那人了没有?”

古代交通不达,四个人乘着金家雇好的马车走了半日,走了大半个时辰,方到妇女们聚集的一个游玩之地,原来是一大片桃树林,附近又有一个寺庙,此时正是举行庙会的日子,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不少女眷都在桃林歇息。韩真真和顺娘在庙会里逛了一圈,都累得香汗淋漓。韩真真原本满腹心事,但一路风景优美,加上路上行人大多都是女子,个个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虽然姿色大多一般,不过听着欢声笑语,再看看这些年轻女子的盛装,配上周围迥异于二十一世纪钢筋水泥的风景,也十分赏心悦目。韩真真这次是第一回在古代郊外游玩,不知不觉被周遭事物吸引住了,也不去想自己的婚事了。她向来属于比较乐观的人,此时干脆放下心事游玩起来。

韩金氏冷笑道:“表姊妹?呸,她也配!也不想想自己的娘是个什么出身?”

韩金氏被这突如其来的喜讯冲得昏头昏脑的,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傻笑了许久,方道:“这个,倒是要好好想想。”

金老太太见两个儿子回来都没事,稍稍放心,韩金氏听到兄长夸奖自己女儿,倒有些不相信自己耳朵,虽然满心疑惑,却也有几分得意,嘴里谦虚道:“这是什么话,她一个女孩子家又懂得什么?”

搬仓鼠身后一个两撇鼠须的汉子忍不住扑哧一笑,说道:“三小官人说得好,既然是你爹爹借的,父债子还,那也是应当的!”要知道小文口中的爹爹,并非死去的金老太爷,而是养父刘三,只是数年来叫的顺口,这时候不假思索说了出来,却偏偏给那人钻了个空子。

小文听了忙又拜倒,韩金氏待他拜完,又带着他拜了二舅母,二舅母略一弯腰,虚扶了一把小文,也不多说什么,这时候金老太太没好气地道:“我头痛,要回房去了。”

韩真真和韩金氏对望了一眼,韩金氏气得全身抖,说道:“我们金家待你爹爹也不算薄,当年他不过是个卖气力的伙夫,若不是我父亲将你娘嫁了给他,又给了钱米,他哪里开得起店铺,做得了小生意?做人要知恩,他也不摸摸自己的良心?”

韩真真嗯了一声,故意装得愁眉苦脸地道:“不行啊娘,我早上吃的东西太油腻了,这会儿拉肚子了。”

天还没亮,韩金氏就将韩真真推醒了,韩真真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朦朦胧胧地梳洗了,随便吃了点东西,又穿上孝服,跟着母亲继续跪。

小文见韩真真不说话,眼珠子一转,坏笑着道:“我知道啦,韩姐姐你是不是看上那周佑藩比你瘦,又没有力气,如果嫁给他的话,他一定打不过你!”他想了想,又叹一口气说道:“你真聪明,我娘才笨,她瘦瘦小小的,我爹却长得比她高多了也壮多了,每次我爹喝醉了,不是揍我,就是揍我娘。我娘打不过他,只好一边躲一边哭。这样说起来,我觉得你嫁给周佑藩也不错。”他双手比划了一下,说:“你比他壮了这么多,若是打起架来,周佑藩一定占不到便宜,所以你也不用担心嫁过去被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