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妞重重地磕了一个头,沉声道:“奴婢抗旨,罪该万死。但是,奴才临死前,希望皇上可以怜悯怜悯奴才主子和五阿哥。五阿哥年少体弱,禁不住冷宫的简陋寒冷,不停地烧。主子身子原本就不好,更兼照顾五阿哥,只怕熬不了多久了。皇上,主子对您情真意切,绝无二心,还请皇上明察。”

孟谷青踏着高高的花盆底,费了很大劲依旧无法跟上福临的脚步。无奈,她只能大声呼唤道:“皇上!”

吴良辅见状,忙凑过来,道:“那杨御医,也算是寒门出的才子。他家境贫寒,但医术高明,由一个小小的药童很快成了太医院的御医。如今,在承乾宫伺候着,前途不菲呀!”

无论如何,乌云珠落不了什么好。怀疑的种子只要在福临心底种下了,无论福临多么爱她宠她,也不可能毫无芥蒂。

蓉妞见到皇上,眼里便滚下泪珠来,道:“皇上,皇贵妃忽然被太后娘娘宫里的人带去了,说皇贵妃与什么残明乱党余孽勾结,要害皇上。皇上,皇贵妃娘娘那么爱你,怎么可能做出害你的事情来?皇上,你快去救皇贵妃娘娘吧,要不然,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娘娘。呜呜……娘娘一向温柔慈善,身子又弱,如果遭到什么严刑拷打,怎么捱得住?”

是时候开始行动了。

正沉思间,却听得一声推门的响动。她睁开眼来,越过屏风进来的是福临。福临倒是越来越喜好悄声来坤宁宫了,应当是四儿在推门的时候,用大力出了一点响动。的确是个乖巧的丫头。

刺客的身份已经查出,是当日博果儿简郡王等人虐兵事件中,唯一逃出的逃兵乔柏年。

一路上,只听得到马蹄声行路声与刺客的叫骂声。各种难听的话从刺客的嘴里冒出来,泼向福临。侍卫无奈,只得堵上他的嘴。回去的路上,再无欢声笑语。轿夫几乎是用跑的,急急赶回去。

乌云珠听了,心中一喜。这赏秋苑位置好,阳光充沛,干燥温暖,一向是皇帝安宿的地方,如今竟然拨给她住,叫她怎会不欣喜若狂。福临打量她身旁,皱了皱眉道:“蓉妞没有随着你来吗?”

四儿得令,急急往前去了。孟古青来的时候就很急,身边只跟了个四儿。这会子,便只剩下吴良辅了。她放慢脚步,脸上毫无表情,道:“吴公公,皇上这会子情绪如何?”

福临转过身去,终究不忍摔开乌云珠。乌云珠见有戏,又哭又喊,不停地祈求。孟古青见了,暗暗叹气。这乌云珠,实在不识好歹。显然是她惹怒了福临,福临满肚子气,偏偏不忍心罚她。恰恰这时候蓉妞没规没距跑了出来,给了福临一个迁怒的机会。若福临不罚蓉妞,只怕往后见了她,心底都得有根刺。

太后那边,早就有人将情况禀报过去了。只是太后得知皇帝皇后都赶来了,她今日又是斋戒念佛的惯例日子,便没过来,由皇上皇后处理。

吴良辅满肚子疑惑和恐慌,只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说话机会。孟古青那边,已经不再搭理他。如今茶已经喝了,只得告退离开。

孟古青眼神一瞥,见宁悫妃不只是脸白了,捏着棋子的手,开始起抖来,半天也落不下去。其余众妃嫔望着乌云珠不语,显然在看笑话。

福临这种荒诞的做法,引得各老臣气愤不已。几位上了年纪的大臣,竟然上奏折告老,可见福临这次叫多少人绝望。慈宁宫的大门,几乎要被踏穿。一向杀伐果决隐忍聪慧的太后,这次居然也没招了。

福临疯了。在场的人除了乌云珠,没有现到孟古青早就移到了一根圆柱的后头。或者即便现了又如何?安亲王只道她如今在场不堪,因此躲避。乌云珠与蓉妞正巴不得削弱孟古青的存在。而福临,孟古青清晰地感觉到,在福临冲向博果儿的棺柩之后,无助地寻求过她的身影却不得。福临如今心神不定方寸大乱,一时不见孟古青,早就没了主心骨。强撑起来的力量以及理性束缚,忽地泄空,只能像一个疯子一般由着内心赤裸裸地呈现出来。

孟古青忍不住又唤一声:“额娘。”太后往她身后看去,福临并没有跟出来。

果然,不多久便成天日打霜。早晨起来,可见台阶下常倒水的地面结了薄薄一层冰。宫外襄亲王府,福临不知是意兴阑珊了还是受到了挫折,又开始往坤宁宫跑。作为皇上,在皇宫中想要见皇后,并不是难事。只要皇上需要,皇后的行程,可从早到晚由宫人的嘴,一拨一拨传到他耳边。

回到坤宁宫,谨妃却在。谨妃见着她,连忙下跪,道:“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见着孟古青,谨妃一直如以前在坤宁宫当值一般,行大礼。孟古青忙扶起她,道:“谨妃今日怎的这时候过来了呢?”

虽没抱多大希望,但总算是生了。自选秀之后,孟古青便没有想过,这皇宫中还需要安宁。皇宫里,多冷清啊,就需要热闹,红红火火地闹起来才是。既已知未来将要生什么,她便不遗余力地,恢复历史。

苏麻喇忍不住笑,连连摆手,道:“娘娘,这可折杀奴才了。今日是太后娘娘遣奴才过来,要奴才请皇后娘娘去慈宁宫里用完膳。奴才还要去请皇上,先告退了。”

孟古青瞅了佟妃一眼,道:“后妃不可干涉政事,佟妃你是糊涂了么?”待要重说,忽地想起无论是自己还是玄烨,身边总要有人。她放缓语气,靠近佟妃的耳畔,道:“本宫只给你一句话,圣上英明,又重情义,叫郑亲王放心吧!”

很快,瑞嫔便赶到了。她进来,见福临神色不善,宁悫妃在此,又哭哭啼啼的,只道有好戏看,脸上便漾出了甜美的笑容,娇声道:“皇上唤臣妾来,所为何事?”

福临轻笑,道:“独独你不爱香。谨妃爱菊香,佟妃爱桃香,宁悫妃爱兰香,瑞嫔爱荷香。每每,朕只要闻着香味,便知来的是谁。不过,朕最爱的,却是你这无香之清香。”

这才返回坤宁宫,知太后已经执意要隔断她与两个孩子的感情。牛钮,不该做皇帝,自然不能得到皇后的爱。而玄烨,是她心目中的继承者,更加不该与皇后太过密切。否则,往后一个太皇太后一个皇太后,如何共处?

孟古青摸了摸他的安慰,道:“牛钮,是额娘自己走得太急了。别担心,呆会御医诊断便知。皇宫里有的是珍贵药材,额娘很快就会好的。”

孟古青不再多问,对着屋里说道:“牛钮,额娘要进去了。无论你是不是允许,额娘总要进去,即便你怨额娘。因为,我是你额娘,我关心你、担心你,我不能见到你有任何闪失。”

孟古青知道,耷拉吴对花束子,定然有一份不一般的情意。前世,花束子搬来侧宫与她同住,她心中郁结,便将愁烦全部泄在耷拉吴身上。偏生,有吴良辅做干爹的耷拉吴,明明可以调走,却依旧自愿留了下来。若不是为的花束子,还能有谁?

孟古青心底叹了口气,福临的偏心她不是不知道,这个男人做事一向全凭自己心意,喜欢的便爱上天去,不喜欢的连敷衍都不愿意。她一把抱起牛钮,站在福临身旁与他闲话。

倾诉完之后,福临的心情好转,忽地话题一转,道:“青儿,谨妃,原本是坤宁宫的奴才。”

牛钮嘟起嘴,道:“牛钮要天天时时与额娘在一块儿。”

佟妃的笑声很是好听,如同出谷黄莺一般。偏生,佟妃又爱在笑声的尾子,拖上那么一拖,便多了一丝余音缭绕的感觉,又叫人心痒难耐。孟古青听得心头一颤,有种怪怪的感觉。她道:“四儿,你伺候本宫出去走走。”

如斯憔悴,见着太后,便红了眼眶。太后的脸上,虽细心雕琢过,却已有倦意。见孟古青如此委屈不已的样子,太后倦倦的,硬撑着问道:“青儿,今日怎了,怎么越加憔悴了。”

太后极少在众人面前表露出强烈的情绪,说话往往动听圆滑。谁也不知道,太后到底看到了什么。但该看到的,太后定然看到了;该记在心里的,太后也记在心里了。不定什么时候,在敌人不知晓的暗处,咬下致命的一口。

一场亲人相聚宴会,闹得不欢而散。福临大怒,重重地踢上门,喘着粗气坐在椅子上,依旧觉得一口气没处撒。忽地,见孟古青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才放缓语气,道:“朕就不明白,这是这么了。”

孟古青闭上眸子。养心殿洗得白白净净的宁悫妃,怕是要白等了。至于乌云珠……

孟古青正是心头微痛,福临却在情迷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