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古青咬唇,眉头一皱,眼眶便微微红。她稍微露出一丝委屈,道:“额娘,不要赶孩儿走。不知道的,只说是孩儿陪着额娘,孩儿孝敬额娘。但孩儿却知道,是额娘在陪着孩儿,给孩儿打气,安慰孩儿。孩儿在额娘身边,便觉心安,便不恐慌。”

他心中,有的是大清朝,还是他的权利?

坐在万春亭中,孟古青望着天际的蓝天白云,只待静观其变。忽地,听到了怯怯的嗓音:“景仁宫佟妃给皇后娘娘请安。”

“宁悫妃,不可胡说!”孟古青猛地喝道。福临脸色沉郁,道:“让她说下去。”

好些日子没有见着玄烨与牛钮,也不知道两个孩子怎么样了。玄烨有苏麻喇亲自教导,自然差不到哪里去。前世,佟妃的孩子,亦是由苏麻喇教导,也算明君一个。再个,玄烨在她身边,的确也太娇气了些,稍稍离开些,倒可锻炼他的心性。

太后不置可否,叹了叹气,道:“青儿,你可知,这大清朝的根基,是什么?”

孟古青摇头,道:“牛钮,不要再追究了,不要追究了。你还小,你要好好地开心地活着,才能让你额娘安心,懂吗?其余的,交给我,好吗?”

太后的意思原是皇帝忙累,后宫的事情,便不要太过打扰他了。这事儿小,但一定要注意皇上的脸面与大清朝的脸面,必要的时候可强制压下去。太后一向喜好万事点到即止,不说破,只叫人去细细思索。孟古青心中喟叹,看来,她昨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处置方式,并不算错。

孟古青沉吟,端起琉璃盘中的龙眼,闻了闻,并无异味。又颠了颠,细细观察,依旧没有现什么问题。稍过片刻,四儿赶来,道御医已在花厅候着。此屋妃嫔太多,只得叫宫女扶着花束子过去,叫御医隔着锦布把脉。

无论如何,大过年的,太后与皇上都爱听吉祥话,爱看好脸色。然,谨妃毕竟小家子气,说话免不得战战兢兢,明明已经是妃子,却总忘不掉奴才的身份。佟妃失去了她的灵巧活泼,更兼太妃不时还得说上几句难听的话。其余的妃嫔更不用说,个个不得宠爱都是呆木头,也只剩下一个瑞嫔还算伶俐。因此,孟古青原不是多八面玲珑的人儿,也只得打起精神,与太后说些开心喜庆的话。

瑞嫔才走,福临便过来了。他进了内寝,犹自疑惑,不住反头,对孟古青道:“方才,瑞嫔有来过?”

“青儿给皇额娘请安。”孟古青矮下身子,颤声说道。

此事可大可小,牵涉到皇子,福临亦不敢大意,只能黑着脸过去了。

这次以后,福临在坤宁宫宿了些日子。之后,又宠幸了别宫庶妃,再之,又在乾清宫一人独处了些日子。然后,才恢复了去看望佟妃。但终究,福临对佟妃的宠幸,总不如先前了。

孟古青温和地一笑,忙道:“请起。”随即,她一把拉住玄烨的手,道:“小坏蛋,可不许跑了。”见着生人,玄烨倒没那么调皮了,环着孟古青的大腿,贼笑不已。

福临却比博果儿敏感得多,脸上蒙上了一层阴影,也不知道他心底想的是什么。

佟腊月走之后,众人自有一番评说。孟古青知道,坏话自有人说,她便挑着那好听的,只管去夸佟腊月。果然,佟腊月一走,太妃便扯上了妇德,几乎要把堂堂一个秀女说成了堂子里的娼妇。太后却不气,无论太妃说的是什么,在众人面前,她总会竭力圆过去,绝不动怒。

孟古青笑,道:“此画线条极为清俊,取景也极好,中间那头牛正是潜水之中,只露出宽宽的一张大背,恰恰定了画的中心,不至于轻浮。旁边那牛,整个身子都潜入了水中,只露出大大的一颗头,那眼神点得很是传神,水牛的活力尽显其中。另外那头,却只可看见半边身子,线条很长,充实了画面,又不至于抢去中间那牛的位置。我看呀,倒像个娇俏俏极为细心的姑娘所作。”

福临愈说,孟古青愈觉得脸上烧,她偏过头去,细声道:“皇上,你不正经。玄烨还在身边呢。”福临却觉得她侧过的脖颈白皙修长,弧度柔和美丽,叫人心神荡漾。他微微一笑,扬声喊道:“乳娘,乳娘,端了这葡萄出去喂二阿哥。”

太后进来,眸子冷冷地扫视了屋子一圈,她走过去,看了一眼恪妃的仪容,叹了叹气道:“竟病成了这个样子,看骨瘦如柴的。这孩子,身子不好,就不该到处跑,这会子熬不住了,可不叫哀家与皇帝心痛!”

花束子最能隐忍,只是越来越沉默,眉头永远是蹙着的,却不争论。听到难听的话了,只默默走开。被欺负了,只懂得忍着。

太后见各妃嫔都安分守己,很是开心,道:“去将大阿哥与皇长女都抱过来吧。”

“懂,朕懂,朕都懂!”福临一叠声地安慰她,只觉得那小脸儿娇弱无比,恨不得将她藏起来,好好护着。“可是,祖制如此。青儿,你只得委屈委屈。”

孟古青已经是满脸笑容,四儿忙端了一张大椅子过来,放在孟古青身旁。福临挨着她坐下,抬头望了望窗外碎金一般的阳光,意味深长地道:“青儿,无论何时何地,你总懂得如何过得很快乐。”

瑞格格的嗓音又脆又甜,一大串话说的慷概激昂。孟古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柔声道:”瑞格格,穿得那么少,砖地上凉,你快些起来说话吧。“

这样的没有任何保障的君王恩面前,万万不能迷失了脑子。

太后放下筷子,与苏麻喇相视而笑,眼里闪出喜悦的光芒来,连连传太医。苏麻喇亲自扶着孟古青,叫她躺在榻上歇息。孟古青大致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但总不敢相信那么好的事情会将近来自己身上来。大婚不到半年,怎么会?上辈子,先前是因福临不喜,不在坤宁宫过夜,后头又是因着太后的“保胎药”,一辈子都没能拥有自己的孩子。那软软的、可爱的小婴儿。

但,这事儿从没有人敢摆在明面上来做。毕竟,是淫乱宫廷败坏风气的事情。若叫人知晓了,往往是两个全部杖毙以儆效尤。

一字一句,都是亲身体会,在孟古青的嘴里说出来,有莫名的悲凉感。花束子听在耳里,眼泪簌簌落下,抽噎不已。

观秋斩进行得很顺利,收获很大,太后福临无比满意。

“皇上!”孟古青娇嗔。这一招,女子对男子使起来,绝对屡试不爽。娇羞的女子可叫男子心疼,便是貌似无盐,也可吓坏男人,绝对是样利器。

这当儿,孟古青实在不好说话。说砸了丢太后的面子,说得太好,又让太后忌讳,只得默默笑着。

吉祥话就只是吉祥话,目前重要的是填饱自己的肚皮。只是,忽地一声炸雷,震得屋顶门框似乎都颤了颤,接着雷声一阵接着一阵,窗外有青白色的亮光划过。福临身子跳了一下,显然被吓得不清。孟古青虽然已经经历过,也觉得这雷声声势太大,叫人听着不舒服。接下来要生的事情,更加叫人不舒服。但是,孟古青知道,雷击□、宫灯失火这些乱糟糟的事情,都没有传到坤宁宫东暖阁来。孟古青知道太后的手段,太后想要瞒下的事情,定然能瞒下;太后想要息事宁人,便是皇帝如何不愿,也只得屈服。

哭过之后,孟古青挤出一抹笑容,对王妃说道:“母妃,宫里一切都很好,姑姑与表哥待我也好。青儿实在是太想您了。这么久,都没见着您。”

孟古青知道,翠果儿这不是关心她担忧她。而是怕。孟古青作为科尔沁的公主,一向娇生惯养万事不通。在皇宫里,少不得事事受挫。每到这时候,便只能拿身边的奴才出气。反正在这深宫里,主子不懂,奴才就得懂。出了什么事,自然是怪到奴才头上去。

堂堂的大清朝,原来也会日渐弱微失去元气。不知道姑妈那般苦心经营这大清朝,到底有何意义。如今,这整个大清朝的兴衰,都落在了她的眼底。何为万岁?何为江山永固?

循而做。只是,慧极必伤。且不说心思用尽可否能得回报,他心底的裂痕只怕已经难以弥补。

牛钮见孟古青幽叹,道:“额娘放心,并无人见着我过来了。师傅,并不怎么看着我,大多由我自己学习。”

孟古青叹了叹气,道:“别叫你皇阿奶担心。”7788小说网7788xiaoshuo

牛钮点头,道:“额娘放心。”

孟古青越来越爱去藏书楼。只是,见着牛钮的频率并不是那么高。或许三五天才能见这一次,或许牛钮从此来了,不到小半个时辰又走了。便是呆在藏书楼,为着保险,两人也几乎没有说。

只一个倚在桌前,一人坐在梁上,各看各书。

外头,才回来的博果儿襄亲王,却坚决要求前去运送军马。好好的夫妻,婚后时间原本便不多,连孩子都没得,博果儿却又主动请缨,离开了贝勒府。而博果儿打了福晋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竟传进了后宫,叫孟古青也听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新晚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