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胖的那个文士,轻轻地晃着颈子,低声吟道:

金刚掌侯四向三白老人说了安好,之后,三人分别在三张椅上坐下。

说着,匆匆朝玄龙的脸孔瞥了一眼,眼中充满了一种异样的希望的彩色。

侯家父子业已停步相待。

贺兰双奇是一对夫妇,年纪均在七十左右。男的被称做贺兰三目狻猊丁猛,女的姓名不详,人家都喊她天乞婆。

玄龙闻言,不禁脱口吟道:“潜者,藏也。以貌取人失子羽,安得慧眼识英豪。”

侯四笑道:“这有何难?我刚才不是已经告诉了你,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当仁不让!”

玄龙因白男和他的棋力相差悬殊,着来毫不吃力,所以,金刚掌侯四的一番话,完全一字不漏地听在耳里。他想一他在这三年内。假如能学得一身武功,虽不想去参与一元经之争,能亲自与会,目睹天下武林之英苹,聚于一堂,可能还会见到各派绝学,…呵一口,那该多好?

他真恨大头乞儿多事,不知道为了一些什么缘故将他孤伶伶地交到一个陌生人的手里。

天,实在太冷了。

紫燕子担心洞庭异叟被人将他和半纯阳那种人相提并论而恼羞成怒,连忙单刀直入地赔笑说道:“武林异宝‘一元经’重现于江湖的消息,不胫而走,整个武林已经为之轰动。老前辈当然早知道了。因为到目前为止,该‘一元经’之下落只有豫东邙山半纯阳一人知道得最为清楚,半纯阳近日在潼关附近出没,小的还以为老前辈来找半纯阳查问‘一元经’下落的呢!老前辈既然这样说,那么是小的误会了。”

大头继续说下去道:“神驼前辈并未断定此老就是洞庭异叟方正公,只说是有点相像罢了。假如此老真是洞庭异叟的话,这种现象就越发令人迷惑了。”

摄魂叟拍手,笑道:“是不是因为川南最近出了一位出色的贵同行?”

龙虎头陀因为一心专注于玄龙,大头常胜又是埋着脑袋瓜儿在捉虱子,所以始终没有去对大头乞儿加以注意。此刻见大头乞儿朝玄龙发话,才有意无意地朝大头常胜瞟了一眼。这一瞟可把龙虎头陀给怔住了。

“按说,龙虎头院与令尊当年亦只割耳之恨,说不上是什么生死大仇。何况令尊当年若欲取贼头陀之命,易如反掌,贼头陀心底未尝不明白。此次寻仇上门,如果已然得手,损及令父子任何一位,又平白得到一柄珍贵无价的盘龙古剑,论理早该心满意足,飘然远去了。

头陀高大的身躯带起一阵轻微的呼啸风劲,从少年身旁摩肩而过。

清净上人大笑道:“怪不得老僧近来常有不敌之势,原来官人每日在痛下苦功哩。”

由男听了侯四这番话,脸上稍露出一丝喜色。不过,仍然问道:“一目神尼的‘镇魔剑法’,和我们白家的‘降龙伏虎剑法’,哪一种比较高明?”

金刚掌侯四知道,白男下一个问题一定是:“官家凤的造诣比我白男如何?”

于是,索性两题并答,道:“‘镇魔剑法’和“降龙伏虎剑法’虽然都是名门绝学,轩轻难分,但以少主人世罕其匹的过人天资,经白老十数年来苦心调教,官家凤可能要逊色多了!”

白男哼了一声道:“可能?‘哼,总有一天让侯四叔你知道,姓官的是的的确确比我白男逊色。”

三白老人眉头一皱,朝白男轻声叱道:“男儿胡说!”

白男将小嘴一披,扮着鬼脸道:“爷以为不动手过招将无其他方法用来分别两个人的武功高低么?”

侯四见白男已在他爷面前说明了他将来不和官家凤正面冲突,稍感心安。他哪知道,就为了今夜这“可能”两个字,以后这两位武林使女之间的纠缠可多了哩。

接着,无甚说得,各人回归寝室,分别用功休息不提。

转眼之间,两年半过去了。一

现在是夏末秋初的七月。

这一年的十月廿五,湖南九疑山将举行普天之下,各门各派势必均有高手参加的武林大会,解决“一元经”的处理方式。

九疑山位于定远之南,因奇峰九座,岭异势同,各导一溪,游人置身其中,莫辨谁应得名。

武林大会会址已决定于九疑第七峰。

虽然才只三年不到的时间,因为根骨奇佳,又先服了武林秘宝,白家独传的“九转流青丹”又经三白老人为之以坎离罡气伐骨洗髓,打通奇经八脉,再加以传授者是当今武林第一人,别有心法,所以,时间虽然不长,玄龙已练成了一身连他自己尚不知道的惊人武功。

玄龙现在已经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十八岁的青年了。

虽然他的外表仍然是垂眉、吊眼、黄皮,但那副先天的英挺之气,却不是那种丑怪的浮表所能全部掩盖得了的。

他自己并不完全清楚,他的武功已到了何种程度。

二三年来,三白老人只是不断地教他,教了“降龙伏虎拳”又教“降龙伏虎剑”教了白家特有的“柳絮轻身术”又教了武林侧目的“坎离罡气神功”

三白老人一天到晚只是督促着他不断地苦练,既不告诉他已经进步到何种程度,也没有亲身试过他的招式。每次,他学会一种功夫之后,三白老人便令他独自演练着给他看,他小心翼翼,聚精会神,诚惶诚恐地,一招一式地演习着,三白老人只在一旁点头微笑,遇有误错之处则加以纠正,他没有责骂他,也没有称赞过他。

玄龙最明显的感觉是,他已能一纵两三丈高,上房下屋,腾跃自如,像几年前清净上人从五台普渡寺的大殿上飞上前殿殿脊,现在的他,看来已是无甚稀奇的了。另一方面,他感觉自己的双臂很有力量,一拳一掌,打出去都有很大很大的劲道,虽然他不知道这种劲道和摄魂叟,关外神驼等那一班高人比起来又是如何?但他颇有自信的便是坎离罡气神功,当神功贯注双臂之后,他能将一株吧斗粗细的古松摇得上浮根动,腾腾秋起。

他曾请教过金刚掌侯四,他说:“侯叔叔,你能将一颗吧斗粗细的松树连根拔起来吗?”

侯四没有说别的只向他反问道:“你以为这是人人办得到的事吗?”

关于三白老人所教给他的武功,侯四似乎不愿多加评解,玄龙当然也就不便多问了。所以,玄龙虽然震惊于坎离罡气所赋予他的神力,但他弄不清这种神力是否单就练有坎离罡气的人才有?

他练武功,三白老人除了令他勤练苦修之外,别无交代。只有对于坎离罡气,在他练成之后,三白老人曾正色吩咐过他:“关于我们白家的坎离罡气,你算是完全练成了。不过,在火候方面,那全靠以后的进修,你现在差的还远。这种功夫,和树木花草的成长一样,绝不是一朝半夕可望蔚然成林,摇青争放的。话虽如此说,以后你有机会在外间行走,迫不得已,跟人家动上了手,除非对方是十恶不赦,或者对方出手绝情,你本身生命危在俄倾,这种神功最好还是避免不用。就是无可奈何地使上了。也只能发出你现有功力的一半,一半要留着防身或撤消去势之用,谨记,谨记!”

听白男说:“降龙伏虎拳”“降龙伏虎剑”“柳絮轻身术”和“坎离罡气”均是白家独门家传,三白老人的祖父便是一代圣手,到了三白老人父亲一代,晦藏不露,直至人了空门,三白老人由“子”成“徒”一芥禅师才将白家绝学传给了三白老人一人。所以,三白老人后来行道江湖,人人都震惊于“三白先生”的武功高不可测,却始终识不透它的渊源派别的原因也在此。现在持有一元经的老衲禅师虽然和三白老人同是一芥禅师的徒弟,说起来是同师兄弟,但两人的武功路数却是大相径庭,三白老人学的是白家家传,老衲学的却是一芥禅师从“一元经”上摘出来的一部分,与佛经禅礼有相融相会之处。

白男又告诉玄龙,一元经,在其他武林人物可算是一件旷世奇宝,但在白家传人来说,除经中的“一元大法”学习后可得无穷益处外,其他有关之拳掌刀剑功夫,都与白家家学在伯仲之间。据三白老人说,白家家学,本也源出达摩,一元经是达摩面壁九年后的新作,除一元大法而外,其他的只不过多加了一点佛家心法,较适合于佛门弟子修习而已。

二三年来,他和白男,倒是不时将武功印证。

刚开始时,玄龙简直无法招架,一趟降龙伏虎拳法或剑法对拆下来,白男仍然笑嘻嘻地面不改色,玄龙却每次都给累得气喘如牛,汗如雨下。

有时候,白男还尽情逗着他要子。不是觑着破绽摔他一跤,就是用代替宝剑的树枝竹杆,故意挑破他的衫裤。

他逗他,还要呕他,白男常常这样嘲弄地说:

“不是白师哥故意欺侮你,每次印证,不给你留下一点值得纪念的,你又哪能进步?严格地说起来,全是为了你好呢!”

玄龙当然无法和他计较,他只在暗地里偷偷发狠:“哼,总有一天让你无法占得上风!”

果然,有志者事竟成。

三白老人并不偏心,他教过白男的,也全都教给了玄龙。虽然白男的修业时间比他长,火候比他老到,但玄龙是个男孩子,先天禀赋上,总比一个女孩子来得浑厚。何况玄龙本是一块天生奇材,他一心希望早日学成惊人艺业,只身闯荡江湖,以便天涯海角去找他的爹爹。现在,再加上为了要在白男面前争口气的因素在内,越发勤修苦习,刻苦用功,似这样的朝夕领悟,日夜磨练,一心一意、聚精会神地修习,功力哪有不会突飞猛进的道理。

渐渐,渐渐地…

他和白男印证时,虽然仍有不敌之势,但他已能够不流汗也不气喘了。

渐渐,渐渐地…

白男无法令他摔跤,也无法挑破他的衫裤了。

渐渐,渐渐地…

他感觉到,应付白男的拳招和剑招并不是一件太苦的事。

他为自己逐渐走上成功之路而感到兴奋和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