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四欠起上半身,恭声答道:“只是川中新近发生的一些趣事琐闻罢了。”

但见三白老人并无不豫之色,侯四闻言后也未露出若何不安神情。他又想道:三白老人真是个通情达理的好老人,刚才他说他将侯四破例,莫非老人已有正式收我为徒之意?

金刚掌侯伯云首先以左手握住旱烟杆,平擎胸前,右手抱住左拳,一个“举笏当朝”

枣子脸,橘子皮,皱皱折折地活似个大麻子。

说着,转脸朝侯四讽刺地问道:“你们两个来了这么久,侯四叔你教了些什么?”

玄龙听得低低发出一声啊

白男这时忽然插嘴道:“爷,您认识九宫山那个叫做什么老衲的禅师么?”

三白老人首先微笑着说道:“夜里睡得还好吗?”

吊眼乞儿微微一笑道:“还我本来面目之期也不远了,急什么?”

想想看,一个行为下流,为人不齿的江湖小辈,胆敢当面拦路,没头没脑地在这位素以道学面孔凌人的洞庭异叟面前提起另一个武林中声誉扫地的恶魔头,究竟耍一些什么玄虚?

洞庭异叟的武功和他的为人一样,练的是一种阳刚之极的少阳掌,以‘少阳七式’闻名于武林。别看他那套‘少阳拳’仅有区区七式,但要知道他那种少阳掌每一掌发出来,力道都不下千斤之重,真个是拳落之处,可破石裂碑。若是火候不够的人,恐怕连他半掌也挡阻不住哩!此老虽然固执成性,自高自大,生平却无什么劣迹,只要不当面损及他的尊严,从不出手伤人。可算得也是一位正派人物。可是,他怎会远自洞庭赶来汉中,紧紧迫在声明狼藉的邙山淫道半纯阳之后的呢?由于时间匆促,所以我在进镇的路口仅在‘人’字记号内搁了两颗小石块,表示发现了两个极为利害的可疑人物,而没有时间再加上详细说明的记号。

神驼摇手笑道:“驼子决不上当,别来这一套。”

龙虎头陀因了这种先入之见,对大头也发生了好感。连忙代玄龙回答道:“这位吊眼小哥子我们已经见过一次;贫僧怜他遭遇不幸,有意收他为徒,同时愿安排他一家老小的生活,以后他随贫僧云游四海,穿吃无愁,贫僧尚可传他天下无双的武功…”

摄魂叟沉重地说道:“尊府所在,老夫已于到达五台后的第二天探清。事后,老夫亦曾数度亲至府上踏勘,虽然尊府二位仆妇已然遭遇不幸,令父子似乎尚未遭遇毒手,今天有幸见着相公你,总算老夫所猜已中一半。”

头陀一边自语一边仍往前走,走没几步,忽然停步下来,等丑少年走近,突然粗声问道:“小檀越何事伤心?”

赵大官人讶异道:“小犬在后院习经,这半日未来前院,上人何出此语?”

神驼定神看去,只见微瘦的那个文士,此刻手上所托的,是一个鹅卵大小,蕴彩笼烟,似石非石,似玉非工,色呈玄黄,形作椭圆的东西。

稍瘦的那个文士伸出左手食、拇两指,将它自右掌上夹起,手指所夹之处,向内陷入,唔,原来还是软的。

瘦文士又将它仍旧放回右掌,两指刚松,陷入之处立即复原,形成原先的那种椭圆一体。

之后,瘦文士端起桌上的酒杯手摸了一下,笑道:

“酒是冷的,老弟再看!”

说着,杯口一倾,倒了两滴酒在那个椭圆物体上,椭圆物体上立刻腾发出一片薄雾似的白气。

神驼在心底喊道:“啊!暖玉!”

瘦文土这时笑道:“老弟看清没有,这就是‘暖玉温香’的暖玉!”

微胖文士低声惊呼道:“暖玉?”

就是这个时候,厢房向院的那一边屋檐下,发出一声轻响。

神驼在心底暗笑道:“小子沉不住气啦。”

屋内,瘦文士朝院外望了一眼,道:“好冷的天啊!”说着,将暖王递给那个微胖的文士。微胖的那个文士将暖工在掌中滚来搓去,一会儿凑近鼻端,一会儿贴在两颊,爱不释手地把玩了半晌,这才将它交还给稍瘦的那个文士。

稍瘦的那个文士接过之后,紧紧地合在双掌里。

微胖的那个文士钦羡地说道:“小弟仅知唐岐王有暖玉之鞍,玄宗有温酒之杯,却不知道世上竟有此种握之遍体温和,且有醉人微香的暖玉,今夜总算开了眼界。”

稍瘦的那个文士微笑道:“此玉奇在暖、香、软、色,四美皆备。暖和不灼,香清不俗,软柔不烂,色雅不艳,实为宝中之宝。愚兄祖传七代,名器虽多,然终不及此宝之珍贵也。”

瘦文士说罢,举起身边的酒杯,又过那个胖文士干了一杯。

接着,二人便又谈到一些诗词上面去了。

这时三鼓已过。

神驼估量着,前面那个冒牌的“天下第一偷”大概也快要动手了。

果然

哗拉一响,打向院之前窗陡然吹进一股劲风,屋中灯光立灭,全屋陷入一黑暗之中。

黑暗中,先是胖文士诧然道:“好大的风,天又变啦!”

继之,是瘦文士的一声惊呼:“老弟,你,你”

随后,整个一座厢房为喧扰折淹没。

神驼知道,那话儿已经得手了。若再迟疑,很可能被对方逃出手去。当下不敢怠慢,双肩一抖,向上拔起,轻飘飘地窜上厢房屋脊。闪目一看,那条瘦小的黑影正如星丸跳掷似地向前宅飞奔而去。

仅仅三五起落,神驼便已和前面那条黑影追了个首尾相接。神驼微微一笑,他知道,对方的身手,固然已是相当不俗,但和他老驼比起来,似乎还有一段小小的距离呢。

等到走高镇区,神驼脚下一使劲,嗖嗖,两记急纵,便已拦在那条瘦小的黑影之前。

月色下,只见对方穿着一身谈青夜行短衣靠,对襟马夹,扎脚裤,薄底鞋,腰悬鹿皮口袋,半截头的披风里隐隐露出一枚剑柄。

最惹人注目的,便是脸上那副黑纱布罩。

神驼拦在当路,拍手哈哈笑道:“暖玉轻香柔无骨,傥来之物咱要分。哈哈,朋友,老驼这厢有礼了。”

蒙面人因为事出意外,先是一惊,伸手便要拔剑,随听神驼语态轻佻,不禁自纱隙间多朝神驼打量了两眼,待看清神驼状貌之后,不由得轻轻地哦了一声。

神驼见对方忽放下想去拔剑的那只手。心下也颇纳罕,笑着又道:“亮家伙就亮家伙呀,朋友,老驼找你找得好辛苦的啊,阁下等我老驼大概也等得不耐烦啦,来来来,让咱家考究考究,到底咱们两个谁是正牌的天下第一偷!”

蒙面人轻哼一声,冷冷地道:“难道谁还怕你不成?”

说着,铮然一响,剑已出鞘。

剑光映着月光,闪耀着一道碧蓝光华。

“好剑!”神驼不由自主地喝了一声彩,喝完彩,神驼忽然皱起眉头,喃喃地自语道:

“不对,不对。”

蒙面人轻声叱道:“如果怕事,就站开点。要比划,你家…你家太爷的‘蓝虹剑’也不吃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