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云似倾颔。

“是倾儿呀,平姐姐,你怎么了?”

隧道里极其安静,二人的呼吸声,还有火烛燃烧的声音,在此时此刻尤为明显。

雨水紧贴地面蜿蜒,不久就汇成一层,如同巨大的水幕,自双脚缓缓漫过,冰凉彻骨。

一股浅淡的香气缠绕在四周,在雨水不断地冲刷下,若有若无。

平姑执拗地望着她,而黑衣人正在逐步逼近。

男子神色不变,开口让那人进来,阖上门,在那人行礼之前扶住他,说道:“致远不必多礼,这一路辛苦了。”

绿引虫扑打着翅膀在前方引路,一行五人,同一辆马车浩浩荡荡地涌入石林。

可惜草木甚少,二人暴露在灼热的阳光下,翻山越岭,跋山涉水,不一会儿身上就汗津津的。汗湿的衣衫紧贴身体,加上已有几日不曾沐浴,隐隐的有股怪味。

夏日的夜晚有些闷热,新雨过后,也凉爽了不少。

正是这火焰,云似倾才看清了狼群的数量。不过十几只,也不知是多是少。她已杀红了眼,方才就决定来一只杀一只,此时便也不顾许多了。

云似倾好奇心甚重,定然不肯放下这些疑点重重的事,随平姑返回九霄。方才她那样说,不过是试探试探平姑而已,哪料到会得到肯定的回答。

缺口与陡崖越来越近。

这几日,云似倾见到了平姑太多不同的一面。怒的姿态,严肃的表情,还有现下委屈欲泪却故作坚强的神情,同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她,大相径庭。

二人就这般过的这几日。

细雨绵绵,带几分异同初夏的冰凉。

灰土色褂子的男子大剌剌地躺在地面,呼吸绵长。迷香药效已过,他仍然未醒……沉醉一眼横过去,如刀如剑,似要将他千刀万剐。

“云似倾回来了。”平姑阖上门,站定在一旁,平静地说:“我说过,她不会就这样丢下我不顾的。”

“倾儿别乱说了,姐姐哪有那好运气遇见心上人,姐姐还是要伺候倾儿了。”平姑双颊已不似之前那般红艳,正巧小二已放好了水,她起身阖上窗,便说道:“倾儿,可以来沐浴了。”

胸口一阵犯恶,云似倾飞快地打好结,又掀开他的面巾。

“瞎说,凭你的名号,怎会那般狼狈。”云似倾跟着笑,眼见客栈不过数丈,就道:“便是这里。离得不是太远,你们找来倒也方便。”

妆和已将马匹牵来,几人先后接过缰绳。

“楼主,沉醉姑娘。”是和姬特有的嗓声,冰凉冷漠,不带一丝感情,让人在五六月里也同腊月一般颤栗。“属下来找睆和,看见楼中信号便赶过来。”

“这么个半死不活的人你都挣不开!”云似倾不禁怒。

“她如何?”云似倾见沉醉将手自女子的手腕上移开,不由问。

“既然埋伏十年都没有被人现,说明她平日行为极其隐秘。”花亦说道:“但这样不可能坚持十年都不被人现。很有可能,她十年间一直都没有动作。”

“我只是,太担心阿倾了……”男子很快地接道。

云似倾本就不怪他人,当下只道:“无碍无碍。”

谄媚的笑容浮现在掌柜脸上,他只道:“小姐千里迢迢赶来见我,我怎会有恙?”

南宫家在高伊的地位,举足轻重。

“就是我,你能如何?”沉醉显得神气,笑了笑。花臻见了,气得牙痒痒,偏偏又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巴巴地望着。

良久,云似倾踱步在沉醉面前站定,伸手将停留在身上的花瓣一一捻去,才缓缓道:“我刚从花臻处得了张人皮面具。那面皮是她按着我的模样制的,甚是精巧。我见到的确与我本人极为相似,当真能以假乱真。”她拉起沉醉站在湖的边缘,眼神自下方湖面一掠而过,又道:“你我二人身形相仿,倘若有事,你便可以假扮于我。”

原来,早些年间,梁洲岛还不似如今这般与大6完全隔绝。那时路途虽艰险,但仍能有人抵达。便是那个时候,有恶人从中作梗,偷学了花家百年技艺易容术,装作他人模样危害一方,也引得两岸之间误会重重,恩怨难解。虽然此事在多年后已是昭然若揭,但花家的惨重损失,还有对外界人事的失望,是无论如何也挽回不了了。

院内便有声音传来,一位女子高喊道:“别走啊,里面有人。”

云似倾脸上笑意退去,她凤眼微眯,未曾看向沉醉,只道:“不赌一把怎么会知输赢。”她神色溃散,陷入对过往的记忆中,“那日被舒轶一剑刺中,我本以为必死无疑……可是没有,你看我现在,我依然活得很好。沉醉,自那以后,我活着的目的,便是为了复仇,报父母家族的仇,还有……自己的仇。这是上天让我活下来的原因,也是支撑我继续走下去的信念。沉醉,你未曾经历,所以你不会明白。”

沉醉笑容愈灿烂。她伸手自身边的花圃摘下一朵,轻巧地别在花臻的际,言笑道:“莫用这副哭丧脸对着老板娘,她可不希望看见你这般模样。”

“义父。”她朝着火源处大喊道。

几杯下肚,一缕绯红也渲染了她的脸颊。灯火璀璨,她在烛光中减了锐气,看上去柔弱至极。不仅如此,她的声音也不似以往清冽,缓缓悠然,显得十分娇柔。

“好了好了。都是一家人,你们就别客气了。”花臻忍不住抢口道:“老板娘,姐姐,你们不饿吗?我在后院安排了饭菜,咱们快去吧。”

云似倾又道:“我去邽山之时,平姑身处王宫,并不知晓,但她偏偏还对我的动向如此了解,这只是其一。其二,商队从邽山而过,应该是要出城,而平姑就算快马加鞭也不可能在出城之前遇见商队。便是不顾前二点,也还有第三点值得我怀疑——那商队的主人行踪神秘,行为也莫名其妙。平姑请见,他一次也不曾应允;而我二人的吃穿用度,可是丝毫不差;我伤完好,他也不让离开。就像就像把我们当犯人般囚禁了。”

马上便有两位女子跃上前来,一人扶住一侧手臂,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

很快便到了和楼。云似倾望一眼只书了一个“和”字的绣金方匾,提脚进门。

怎么会呢!她不会相信的,绝对不会相信。

被风挑起的纱帘随着落叶卷入打开的车窗里,带动青丝,再一下又遮住云似倾的脸颊。眼前蓦然一黑,她回神,胡乱地拉开。

云似倾待情绪恢复,才说道:“他们那边高手如云,要逃走确实不容易。我们走一步看一步,如果那位爷真如他所说的一样,只是单纯的想救我们,想必我们要走的话,也不会怎样难为我们。如果不是……不是,那再说吧。”

平姑正帮着云似倾理顺衣裳,并未看见她的动作。这时,人物中走来了一位男子。

还未等小老板回神,云似倾就大摇大摆地向外围前去。

倒是平姑先开了口,悠悠道:“倾儿,姐姐知道你这两日……你到底还是埋怨姐姐说了那些话,对是不对?”她亦是盯紧云似倾,见她不语不动,便又接着继续说道:“是这样的对不对。倾儿,你从小由我照顾长大,这点心思岂能藏得住我。”

平姑照顾云似倾多年,自然谙熟她的秉性。看见她这般,怎会不知她正在生气。于是又道:“倾儿,千错万错都是姐姐的错。好妹妹,好倾儿,千万别怄气了。姐姐给你道个不是,好是不好?”

云似倾红着眼盯着平姑,两行清泪仍挂在脸颊,当真是一枝梨花春带雨,娇艳极了。她伸手抚向平姑的脸庞,又道:“平姑,你这是作甚?你明知我怪罪的人并非是你,怎还如此作践自己。”她偏过头,不再看着平姑,又道:“我们便是再尊贵,也抵不过坐拥天下的九五之尊。平姑,自古帝王皆无情,我算是见识到了,他们一语让便能让你生,让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