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离二人甚近,他脖颈上的伤口还流着血,落入雨水中,不见多少腥味。

幻想总比现实美好,理想总比当下理智。

天色渐渐黑,乌云密布,看样子很快又要落雨。

他两侧各站了几名侍女,面无表情地笔直站着,一丝不苟。听见这话,侍女恭敬地行了礼,再鱼贯而出。

沉醉打头阵,一马当先在前,与她策马并骑的即是丁翌城。两人的距离拉得非常近,沉醉快些他便快些,沉醉慢些他便慢些。——大概是怕那毒虫。

昨夜淅淅沥沥下了一场雨,今日竟还放晴了。

可云似倾靠在岩壁上,还是没由来的烦闷。

外面的狼嚎更显凄惨,一声一声,比方才的声音要大些,也接近些。

这些事情,若没遇上便也算了,可她偏偏一连碰见这样多,而且都与她休戚相关。这样,让她如何甘心就此撒手不管。

平姑听了云似倾的话,便没看外面,只安静地坐在车厢,哪知她们已经遇上这样的危险。她素来恐高,见了悬崖一眼便迅别开,腿隐隐抖,全身力气都被削去了。她说道:“倾儿,我们……”声音颤动地厉害。

云似倾的心情亦是万分复杂,可一时间也无话可说。她到底不忍心,最后只期期艾艾地说:“平姐姐,我……我听你的还不成,我马上就走,马上就走。”

云似倾看着看着,不禁毛骨悚然,心里的不安也加重了些。

平姑夹着雨丝掀开布帘,用丝帕擦拭水迹,便说道:“这雨下得突然,倾儿,你向来不喜这种阴雨天,可是觉得闷烦?”

她郁闷地坐回桌边,想起那阴沉的天色,估摸着这几日都该是阴雨。

“你倒算得精准。”林大人冷笑几声,又问:“这么多天,她可有什么收获?”

云似倾又坐回案边。搜索读看看更新最快案上摆满了女红之物,还有几幅完工的绣图垫在下边,她记得她临行前让平姑绣好一张,不由地问:“平姐姐,我绣的那幅在哪?”又随手翻着,便见一个龙凤呈祥的深蓝荷包,明黄色的惠穗子尤为扎眼。脚步声步步接近,她拿起平姑未绣完的采莲图,若无其事地打趣道:“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青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西洲曲》?平姐姐何时也有了心上人?”

男子皮肤略显古铜之色,仪表堂堂,面容俊朗,如刀削而过,棱角分明。他脸颊血色尽失,嘴唇紫,想必是失血过多导致。

久站无益,几人心知现下任务,只好兵分两路:云似倾回客栈,沉醉等人另歇他处。便向内走,远远地望见一家客栈,云似倾作指挥道:“这间客栈便好,出城时一眼就能看见。”又对着沉醉道:“你随我走一趟。”

落雁山脉两侧多是山区,越入腹地,山区便越少。一路不再停歇,云似倾见山地渐少,平地连绵,心知离平姑已不远。

徐幽半生为情所困,所有痴情在岁月中不依不挠,有多少人记得。

花亦身处花楼,不像和楼中人有那种强烈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观念。她只需按顾主的吩咐,去查获—些情报——不会有太多的危险,所以对死亡也不如和楼那般司空见惯。见璋玉公主的可怜模样,她不忍心楼主就这么见死不救,存了心思,想听听这女子有何话要说。现下遭了骂,便乖乖站在一旁,一声不吭。

“好。”云似倾没有拒绝,又说道:“我在此处等着,你们快去快回。”

“其实平姑并非没有动作……”沉醉沉声道:“她一直负责花楼,窃取的情报都会经过她手再传回倾儿这边。有无问题,咱们一时怕也无法分辨。听说花绣最近在查平姑,只等她将查到的送过来,咱们才好定论。”

匆忙的脚步声传来。男子眉目俊秀,眼角含情,一脚踏入,叫道:“国丈。”

沉醉忽然问道:“倾儿,你所说的与你有约之人,可就是在客栈之中?”

他伸出头,一眼便看清了这个人。

云似倾怔了怔,晦涩地说道:“沉醉,不是我不想,只是这东西太过招摇,且那新封城距离南宫老巢太近,万一暴露……”

后方竟是台阶,花臻一脚踏空,眼见便要径直地摔落,却有人凌空飞来,自下方轻缓地将她托起。

风不知何时已止住,湖面也平静下来,所有的不安都深藏水底,安静地不起一丝波澜。二人身影也不再波动,沉醉一眼望去,脑中不知想到什么,只是笑容越明显。她说道:“如此甚好。”

花臻乐呵呵地说道:“我早就猜到你要这样说了,你看——”她取下丫鬟脸上的面皮,随后蘸着药水轻轻摸在那上面不起眼的一角。未有多久,一行墨黑色便渐渐显现出来。

弄晴不禁奇怪,便问道:“主人是如何知道花臻姑娘尚在院内的?”

“不错。”云似倾对那人的容貌气质记忆犹深:“他面容姣好,气宇轩昂,虽说是一身布衣,但看他的气质,绝非泛泛之辈。可惜,美中不足的是,此人周身杀气太重,容易让人心生畏惧。”

谁知花臻更加气愤,挥手打落蔷薇,气冲冲地说:“谁要你说啊。不用你讲我也明白。”

她这才认出这人。十六人步辇,锦衣绣凤,头顶金冠,身份尊贵,不言而喻。那张熟悉的面容露出不可一世的姿态,她不敢相信这一切——那女子浓妆之下竟能如此妖冶,竟能如此有气势,更不敢相信,她竟是一国之母。

这边坐徐幽笑靥如花,轻拉着萧雪霁坐在了桌尾。桌上已派人添置了两副新碗筷。她提起酒壶,斟上两杯,再塞一杯给萧雪霁,说道:“萧萧,咱们老板娘最忌讳有人跟她繁文缛节了,你怎么就不长点记性。来,咱们敬上一杯,为老板娘平安归来,接风洗尘。”

平姑与她,像两颗背向而驰的星辰,注定背负着不同的职责,注定有着不同的轨迹,也注定为了各自的原因、要奔向不同的前程,更注定了她们会渐行渐远。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于星临摇摇头,说道:“老板娘,他们没对你们怎么样吧?”

说话的女子身穿鹅黄衣裙,自二楼长廊飞跃直下,轻巧地来到了二人面前。她身后紧随着几个女子,花花绿绿,似是园中花儿,缤纷艳丽。一行人风风火火,表情各一,但身手皆是如燕如蝶,颇为出色。

方才说道,云似倾只是幕后指挥。因此那接待的小丫鬟不认识,只将她当作客人,迎上来,道:“姑娘这边请。”将云似倾引入一间客房,而后又端茶进来:“姑娘,待会会有人来见你,请稍等片刻。奴婢先行告退。”

死国师。死国师。

平姑捡起被丢在地面的布料,又忙活起手中的刺绣,并未抬头,只说道:“倾儿的耐心还是这般不好?姐姐看你练剑练得甚是用功,便以为你长大了就沉稳了。”

云似倾一怔,道:“平姐姐,要走自然是一起走,倾儿怎会弃姐姐于不顾。”

此人衣着藏青色长衫,平凡无比;眉眼泼墨,双唇嫣红,长相委实不赖。可惜他面带一股阴气,眼神凛厉;全身上下也有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于常人的气场。仿佛,是逼近死亡的气息,犹是战神浴血奋战而来。

那是她的祖国,那是生育了她的地方。

“平姐姐,倾儿早已说过,对舒轶已不存半点男女之情。”云似倾自顾自说道:“除却仇恨,我与他之间根本没有一丝羁绊。”

平姑隐去眸中一抹深意,嘻笑着道:“怎么个不是法,好倾儿,快说给姐姐听,姐姐也好帮你看看,是是不是?”

“小姐。”平姑将云似倾搂进怀里,擦去眼泪,道;“小姐莫要再说。”

平姑见状,赶紧将那掌柜的向外赶,道:“快走,别又把小姐惹生气了。”

没多久,马儿一声嘶鸣,车身一晃,停顿下来。门帘外的马夫大声道:“二位姑娘,客栈到了。”

像这样,爱一个人爱得死心踏地,付出全部,倾尽所有,最后反而失去那个人,这样的付出到底值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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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间空旷的屋子,四面为石,仅顶端开了一条小缝。有阳光趁机倾泻而入,在石壁上留下一条浅黄色光晕。

“平姐姐,”云似倾惊喜地拉起平姑,高兴地说:“咱们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