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里有朦胧的两个身影,一紫一白,随着二人的动作,身形摇摆晃动。交错间,两种颜色似是要融为一体。

“是吗——”沉醉拖长音调,语气里尽是怀疑。她端起泛冷的茶,浅酌一口,又重重拍回桌上,茶水洒落桌面,又迅汇集成一团。

平姑不禁笑了笑,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容顿时又僵住。

云似倾跃入窗内,对着伏在案前绣花的人道:“我回来了。”

他眼中清明,不像在说谎;但事实又摆在那儿,不容人反驳。云似倾心生狐疑,不知是确有此事还是此人段数太高?

城池规模不小,想必也曾繁华喧扰过。如今只剩了一间间屋子,大多无人居住,蒙了厚厚的灰尘;拐角还有一张张网,张牙舞爪。这里虽不是断壁残垣,但总给人一股冷清凄凉的感觉。

云似倾便问:“和姬,你同她—道回去?”

他是一路尾随着她而来,还是真的来找璋玉公主?

云似倾将玉佩丢给花亦,吩咐道:“这玩意还给她,让别人救她去。”

那样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她却为玉珂王所杀,身负重伤,跌落在河岸。

沉醉紧随其后,两人并肩而坐。她拿着两个水壶,递一个给云似倾,自己一把拔开壶口,痛快地灌上几口,又问道:“倾儿出来也有五六日了,为何还是这般不急?难道平姑不担心你一去就不回了?”

仅呆滞一瞬,他又匆匆向内而行。

翌日已是日上三竿,云似倾才悠悠转醒。妆和花亦未曾打扰她。她一想,便知是谁所为。

捻起纸笺,放于花烛之上。幽蓝的火苗似妖魔之爪,妖娆地向上攀升。纸笺在—瞬间便被吞噬,留下丝丝灰烬,与一抹青烟。

绍城与舟夜国交界,离新封尚且还有一段距离。云似倾方才记起,她并未告诉众人这个,便解释道:“是新封城,从玉珂翻过落雁山即是。”

云似倾正和弄晴将行李往马鞍两侧架,蓦然听见沉醉提起自己,手下动作一顿。dukankan搜索读看看她侧过脸,便看见义愤填膺的花臻和一副事不关已模样的沉醉。许是这二人表情太过绝对,她神情也一滞,随后又好言相劝道:“是啊花臻,我给沉醉布了任务,否则她不会随我一起上路的。况且此行艰险,我怎能让你陪我一同冒险。”

云似倾冷哼一声,道:“自然是真有。你回去收拾收拾衣物细软,带上两人且随我上路。”

云似倾微眯着眼,笑了笑。在这个利欲熏心的年代,总会有人是特殊的。

忽而她又忆起,有一日她看史书,看见书中描绘的梁洲岛——与世隔绝的神秘,不计其数的宝藏,纯朴友善的民风,及身怀绝技的岛民等,皆让她对这座岛心驰神往。后来她无意中同义父说起,过了几日义父便外出远游了。未料到现下回来……

云似倾稍稍点头,与沉醉说起这块木雕。她道:“前些日子在落雁山下,与平姑一同外出游玩,在街市里捡到的。当时被一大帮人跟着,我心中不顺,悄悄丢下平姑她们,躲在一条小巷道中。之后出去的时候,一时大意,险些被马匹撞上……”想起那一幕,她仍然心有余悸。

花臻蓦然被人掠走,心下一惊,立马拼命地挣扎。沉醉吃痛,出了院子便将她悠悠丢在地面。花臻见了面前之人,忍不住怒言以对:“怎么是你?”这口气,像是要把沉醉给吃了。

惊慌之余,云似倾一脚踏空,摔下去时才觉身后是一片无际的绿色斜坡。血将她的衣裙染上颜色,鲜艳刺目的红色,一大朵,像是怒放的蔷薇。

“当然……不行。”徐幽悠悠拒绝,又说道:“一杯怎么成?我与雪霁是两个人,方才不过一杯而已。老板娘怎样也要再喝一杯。”

“花绣,你果然没让我失望。”云似倾嫣然一笑,道:“既然平姑不可用,从今天起,你便是花楼的新负责人。”

细密的感动骤然充满了心房。她感激地向花绣投去一眼,与她眼神相接,生出一股奇妙的感觉。她又继续说道:“后来我滚落河中,一路飘浮着,浑身鲜血,红艳染就了半边河水。此时正好有商队从河岸经过,看见我身负重伤,就将我救上马车,又找来大夫为我治伤。无巧不成书,他们在城门处遇上一位女子——便是平姑,而她在找寻她家小姐……商队主人可怜我主仆二人孤苦无依,就留下了我们。”

花楼由平姑负责,所以这名号都顺着她的喜好。只是……时至今日,云似倾再次看见那朵精巧的凌霄,倒觉得那像种讽刺,像个笑话,像在嘲弄着她的单纯。

瑶河自九霄穿城而过,几座楼一一坐落在河流两岸。看似毫不相关,实则紧密相连。

“老人家放心。”一个貌似书生的男子道:“劫匪只抢货,不伤人。”

“好倾儿。”义父叹一口气,“你若是喜欢那把剑,义父便给你留着。”然后就拿出一把小一号的剑,朝她秀了秀又悬在床头,道:“看,这是义父为你打得一把小木剑。前端裹着棉布,周身也不锋利,倾儿用它刚刚好。”

“姐姐为何这般肯定?”

“平姐姐。”云似倾睁开眼,一把搂住眼前之人,问道:“平姐姐有事吗?”

这个样子,即使带了面纱也无济于事。若隐若现的神秘,反而更引得路人竞相驻足。

她害怕她离开自己,像梦中那些亲人一样,走得坚决,走得潇洒,走得不留一寸后路。

不料,云似倾这一睡,就是两日。云似倾一醒过来,便吵着要吃东西。

掌柜的顺从地将云似倾二人引向花园,待见着花园了,平姑又急急忙忙把他往回赶。

掌柜的惊奇,道:“小人这店里竟然还有这号人物,惹得小姐你恼火至此。”他做了个凶狠的表情,恶狠狠地道:“那请小姐指认出这人来,小人定然好好教导教导他一番,让他学学如何做人。”

云似倾听了,故意拉下脸,眼角却带着浅笑,调侃着平姑,道:“确实该打,知道小姐和你亲近,还奴婢奴婢的,莫非姐姐你看不起妹妹,故意生疏妹妹了。还有,既然已经醒来,也不知伺候我穿衣用饭,这又是哪番?”

如此尽心的安排,悉心的服侍,平姑,你可只我们惹上了怎样的人。这样的对待,企是一般人能够享受的。或许,这根本就不是救助,而是一场有预谋的……绑架。

弄晴行个礼,弯腰退下。

但放在另一方面讲,平姑与她亦有十年的交情。人非草木,岂能无情。十年不算短,平姑若是怜惜二人之情,此时之举便不为过。

但,云似倾看不穿平姑的想法。认识她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平姑这种样子。充满心机的样子。

或者,这才是平姑该有的模样。

平姑眼神冰冷,一眼望向云似倾,只道:“倾儿自己走吧,姐姐不会跟你一起逃的。”她的话掷地有声,不容置疑。

“原因呢?你先告诉我原因再说。”云似倾的脾气也被激了出来,声调上扬,满脸怒色,气冲冲地说:“平姑,给你三分颜色就敢开染坊了。我怎么说也是你主子,只要你和我一道,哪里容得你这般猖狂。你眼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个主子!有谁告诉你奴仆可以越上主子的头,对主子指手画脚。简直没了王法。”

一句句话似尖刀般刺向平姑。她眼眶泛红,泪水在眼中打转,整个眼眸都蒙上一层水雾,十分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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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却挺直了身躯,硬生生承受下一把把尖刀。

哪怕体无完肤,哪怕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