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四娘不看歌舞,眼神却不住的在四处打量着,她轻抿了口茶,挑眉看向了身旁的宝春,道:“陆儿你怎么看?”

当初还未来天遂之前还苦于不知如何对付她,如今这坊子建起来,又名气等同,不怕没有见面的一日,只是如今再相见,段婉欣恐怕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曾经背信弃义的孩子,如今就住在她坊子的隔壁,每日看着她亲手建立的成功日日诅咒。

面对风四娘,宝春充满了愧疚,她本应该过上属于自己的幸福日子,至少平静安逸。当初宝春带着两个弟弟一路逃亡又不知道去哪,宝宜烧退之后背后就长了个很大的肉坨,他们一路乞讨,宝春甚至好几次到农户的家中偷东西,被棍子打的满身是伤,刚开始的日子还算太平,只是后来偶遇到四处打听她们的人,她几经周折才知道原来是段婉欣凭借他爹做镖头起家,认识很多黑道白道的关系,辗转了来寻她们的下落,虽然弄黑了脸,只有晚上才敢摸着出来找些吃的,却最终还是被段婉欣的人发现,她带着弟弟拼命的逃,却被那些人逼迫到悬崖边,他们的意思很明白,只要她主动放弃两个弟弟,她便可以活命。她终于明白了段婉欣的本意,她要的是自己活,孤苦无依的活着,和自己有任何关系的人,敢轻易帮助自己的人,她都要他们不得好死,原来这才是那个女孩的真正目的。

宝宜默默来到宝春身边,冲一侧的和尚微微点了点头,然后附在宝春耳边道:“带来的贡品都燃了,可以求签了。”

不消片刻,宝花在一众丫鬟的簇拥下缓缓而来,她似乎才睡醒,眉眼之间透着几分慵懒,一身深紫色绣紫薇花夹袄长裙,脖子上一柄金锁项圈,两个手腕分别搭配了两对上好的凤玉血镯,看起来低调奢华,她怀里抱着小暖炉,于雪地之中缓缓而来,脸上带着笑,眼里却是冷的。

王守一搀扶着王老太,将老太太扶到炕边,两个人就这么不说话,默默注视了好久,王守一略带皱纹的脸上突然微微的舒了舒,他摸着王老太的发丝,心里百感交集的想,他没什么本事,没让母亲过上舒心的日子,可是他一直在努力,母亲的头发却还是白了。

门外传来轻微的敲门声,像是怕惊扰了她的沐浴,带着几分小心几分试探,“大夫人,您娘家来人了。”

“抓错?”其中一个官差面色一冷,从怀里掏出一个黄色纸张,在王老太眼前一抖,田氏的头像分明的出现在王老太眼前,“看清楚了吗?可是你儿媳?”

田氏的话果然奏效,一听到要花钱,王老太赶紧止住了哭声,噘嘴道:“我就是心里难过,这个孙女我是看着长大的,在她身上操的心比宝宜和东子还多,如今她就这么一声不吭的嫁人了,还联合着外人这么气我,我这心里难过啊。”

见儿子和侄子如今也把这件事当笑话来玩,王守一的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他筷子重重的拍在桌子上,沉声道:“家门不幸啊,家门不幸啊!”

“可是……可是……”

两声比母猪还撕心裂肺的嚎叫响起,惊的刚才受惊的母猪也为之一震,赶紧护着孩子们进了猪圈,黑狗低低呜咽了一声,赶紧把脑袋扭到一边,倒是胆大的母鸡,昂首阔步的走过两个狼狈孩子的身边,鄙视的围观了一阵。

王老太的锄头在半空中顿住,她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孩子,似乎想从记忆里找到什么,可是片刻后便是嫌弃和厌恶,她锄头一扔怒声道:“哪来的野丫头,谁是你奶奶,谁是你阿姐。”

“啊!”

“你跟我还见外,不是说好拿我当自家人的嘛。”说着说着阿毛就暗自噘起了嘴。

“无论如何,还请骆先生帮忙!”宝春跪倒在地磕头,虽然她深知骆青天的为人最忌讳别人如此,可是她却还是跪了下来,在刘家五年她知道刘氏想要一个自己孩子的心情。

二人道别之后,宝春便急着往家赶,家里有个长期卧床的人,自是缺不了人手,虽然力量微薄,但好在她还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而且过完这个冬天,她就可以去骆青天那里学医了,她会认真的学,早日为家里分担,心里打算好了未来的路,脚步也跟着轻快了。

——

华凡自是没想到彭于谦有此一问,怔了半响才道:“一切都好,花姑对我不错,虽然这些年身子不济,只为我华家添了一子,但平日里大小事务皆是亲历亲为,我也乐的自在。”

彭于谦似乎懒的和段婉欣做这种无聊的口舌之趣,他蹙紧了眉,放下茶杯,看着段婉欣的眼神里多出几分异样,段婉欣也察觉到了彭于谦的专注不免面上微红。

段婉欣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女孩,身量高高,样貌却显得老成,只是浓眉大眼的颇有几分灵气,段婉欣冷哼道:“你还要拦着我吗?”

宝春也向着自家的院门看去,并没有看到刘氏的身影,院子和离开时无恙,只是入秋了,菜叶上不似离开时那般嫩绿,此时叶子的周边冒着微微浅黄色,样子有些颓废,那菜还是春天的时候,她和刘氏还有刘木匠一起播的种子,看着如今的菜已经长的繁茂,宝春的心里又是一阵酸楚,她对着院内大声喊着:“娘!”

“啊……”碧衣女子嘴巴张的很大,想问什么,却看到彭于谦根本没看她一眼,径直擦肩而过,她将所有疑惑压下,看着雨中脚步沉重的少年缓缓离去,这是个怎样的人啊,她一时间在心里和平日里所听到的少年重重叠叠来来回回对照了好几遍,她突然发现,其实平日里听到的未必是真,她看到的少爷没有传说中那么冷酷。

“你!”小强子怒视着段婉欣,他大步上前,试图用自己的方式发泄,可是手还未抓住对方,却被段婉欣飞起一拳直接打在了左眼上,小强子捂着眼蹲在地上直喊疼,却听到段婉欣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又是个废物。”

彭于谦眼神里的光暗了下去,他多么希望她回答的是没有,哪怕是狡辩也好,可是她偏偏那么淡然,甚至连多一句都不愿意说,难道真的因为区区的钱财就如此恨自己吗?

“如何会突然兴奋过度?”彭于谦不解的挑眉道。

宝春怔怔的站着,彭老太爷的话犹如醍醐灌顶,这不是二十一世纪,即便她出了几个好点子,即便她为了这些事东奔西走,可那又能说明什么,不知道的也只是以为她不过是彭府的一个丫头,从头到尾他们都没有签订一个有效的合同,只凭着榜单上的承诺便任劳任怨,是啊,她从未问过结果,也从未去问问当事人彭老太爷的意思,她只是凭当日宾客的反应就错觉的以为她可以拿到那些钱。

“可是你娘说……”

彭于谦眼神闪烁,面上微红,他掩饰着撇过头去,沉声道:“阿爷不要取笑我了吧。”

“管他的,反正他得给钱!”宝春提高嗓门道。

好不容易揉好了面,宝春把红枣装点其上,放到了蒸屉上,王喜儿做了多年的厨娘,虽不知这丫头在做什么,却也好奇的问道:“丫头,这样就可以了?”

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他身旁

多年未唱,满心却是对师父的怀念,和对这份技艺的传承,声音在喉咙口变了味道,却十分老道的拿捏,根本分不出是男人。

宝春看那架势是要吃人,赶紧伸出手阻止道:“停!”

走近才发现是小强子,宝春双手交叠摆在胸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半蹲在地上的小强子,小强子撅着嘴,一副心里不甘的样子,二人就这么对视着,谁也不说话。

唱给诸公听呀

“所以别用无聊的话来搪塞我。”

“你干什么!放开她!”只听身后传来一声清亮的呵斥,宝春斜眼看去,是赶来的小强子。

“死了才好,死了一了百了。”

“躲在暗处便是找机会下手,这样的下贱胚子我见的多了。”碧衣女子押着男子呵斥道。

“大概吧,反正那家伙的心思我也猜不透。”宝春努努嘴,无奈的摇摇头。

“送客!”

彭于谦放慢了步伐,斜睨着身旁的宝春,“你小小年纪,说话倒是老成。”

宝春何等聪明,当即猜到了彭于谦改变战术想让她过去做挡箭牌,面色一苦,宝春捂着肚子道:“哎呀,肚子突然疼了,华管家你替我过去吧。”

“就算我是小孩子,我也是最聪明的小孩子!”

于少群不禁沉声的咳了两下,眼神飘到了别处。

“男声唱女声?”宝春小声嘀咕着,心里却冒出个想法。

彭于谦眼眸微动,却不露声色,只是轻轻点点头。

也许老太爷是真的特别爱他,可是这种爱又是缺失的,只有父母才可以代替的,谁又知道这个少年平静的面容下,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怼,曾几何时,对着这皎洁的月,偌大的宅院,他会不会也埋怨过老天的不公,给了他一个无情的父亲,痴傻的母亲。

华管家微微一欠身,小声道:“少爷,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