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彭于谦目不斜视,装作跟他无关的模样,宝春当即道:“干嘛掐我?”

三人齐齐扭头,原来是跟来的红衣女孩,宝春看她蹲在地上,满面愁容的揉搓着脚踝,眼神却直勾勾的盯着彭于谦,意思不言而喻。

三人依次上了车,马车还未动,只听一声嘹亮的女声在车外响起,似是冲他们而来。

“累都累死了,还好玩。”宝春撇撇嘴大口吃着白饭。

其余的姑娘,宝春只略微听过嗓音后,选了二十位个头相仿,样貌端正的。

还真是个难伺候的主儿,宝春吐吐舌头,随即点点头。

“第一,不得交头接耳,做事不喜毛手毛脚,不得背后议论主子,不得乱嚼舌根子,严重的扣半个月工钱。”

吃过了晚饭,宝春却怎么也睡不着,听着父亲轻浅的呼声,她偏偏头,看向了窗外的月色,月光斜斜的射进来,洒了满屋子的银光,她翻个身,眼神里突然有些惆怅。

宝春轻轻的叹口气,她明白很多事是和小强子解释不清楚的,随即再次拉了拉他道:“快走啦。”

宝春无措的看看那些被小强子哭声吸引来的目光,不禁小声道:“喂,人家以为我掐了你呢,你克制点情绪啊。”

宝春感觉,这人放在二十一世纪,活脱脱就是个设计师嘛。

刘木匠赶紧上前,等待着女儿的指示。

彭家?宝春在一旁听着,想起白日里和小强子看到的那个少年,别说刘木匠了,就是她看一眼都觉得那家伙不好伺候。

刘大斜眼看了看面前的两个女人,眼珠子却不自觉的打着转,似在琢磨什么,半响,他道:“看你们都是村里的老实人家,我也便不跟你们废话了。”

又是官兵强盗的游戏,小强子心里了然,从前远远看他们玩过,无非就是刘二柱做将军,再挑出个倒霉孩子做他的胯下马。

“你这猴崽子就会说我爱听的,得,那些内脏归你啦,完了我留在那让你娘来取吧。”

“又逃回来,仔细你娘鞭子打你。”刘氏取笑道。

宝花扬起笑脸道:“多日不见妹妹心里想的很,刘婶子能给我抱抱吗?”

黄氏断没有想到丈夫会拿自己的陪嫁之物,那可是她娘家传下来的,怎么说也该是给大丫头日后成亲的嫁妆才是,怎的给了二丫头,况且二丫头如今给了别人,这不是把值钱的东西拱手送给人嘛。

“哦对了,宝春丫头办满月酒的日子可选了。”王守一回到了正题,问道。

这话倒是提醒了二媳妇,下药倒不至于,保不齐吐口吐沫这丫头也不是干不出。

“若是还不放心,赶上你哪天得闲,我陪你去看看孩子如何?”王老太见儿子如此,自是先做了让步。

王老太见宝春的眼神倒和外人更亲近,不免心里的最后一丝懊恼也消失不见,想来这孩子和王家是没缘分的。

王老太说到动情,自顾自的抹起眼泪,惹的黄氏也跟着伤心起来。

放了水,大丫头宝花却也不出去,顺势坐在了王老太身侧,竟献起了殷勤。

张氏的话让王老太更加不待见,她看着张氏涂着脂粉的脸,冷笑道:“莫不是你忘了上次我儿子帮你修鸡笼的时候,村里人是怎么议论的吧,我这辈子行得正,我自问对得起王家,却不想让你扣了一盆子屎。”

王老太听了这话心里不舒服,道:“这孩子如此小,怕是吸奶都吸不动,精心不精心也要看她造化了。”

“看你的穿着不像是镇里的,若说是那人的奴仆,你的年龄未免有些小。”风四娘说出自己的疑惑。

“风姐姐好眼力,我爹是刘家村有名的木匠,经常来镇里做活,彭家老太爷过寿,我是来帮忙的。”宝春简短回复。

“原来是彭府。”风四娘若有所思的看了看窗外伫立的少年,久久没有说话,半响她才悠悠道:“也是个可怜人啊。”

“可不是嘛姐姐,这少爷的爹爹听说为了个女人离家出走了,他娘生了他之后也死了,这个孩子是何等孤单寂寞啊,你看他整个人,才十来岁的模样,说话就像个老头,好无趣呢。”

“你这丫头,说话倒是一套一套的。”风四娘随即又被宝春逗乐了。

一顿饭吃的分外舒畅,吃饱的宝春趴在窗户上幸灾乐祸的看着彭于谦,她故意避开他的眼神,满面春色。

只听身后风四娘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何苦去气他。”

宝春扭头,冲风四娘吐吐舌头,道:“姐姐真是聪慧,连我想什么都知道。”

风四娘微笑着坐下来,和宝春一起看向窗外,景色宜人,却始终太过清冷,可是多年过去,她似乎已经习惯了如此生活。人在风光过后,是不是都如她一样心灰意冷。

“风姐姐,听说当年你是很厉害的舞者。”

“舞者?”对这个新鲜词风四娘还是第一次听说,她先是一愣随即笑道:“世人叫我们舞姬,而且跳舞之人多少会被人看不起,虽然当年也曾风靡一时,我却知道追捧我的人心里都在想什么。”

“所以我才说你是舞者啊,舞姬是供人取乐,但是你却真正为了舞蹈,或者说你是在用自己的灵魂起舞,你和她们不一样。”

“哦?”风四娘定睛打量着眼前的小丫头,平日里的漂亮话没少听,这孩子的话却实在新鲜,“你又如何知晓我和她们不一样?”

“虽然舞坊我没去过,但是当日我和少爷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你在溪边跳舞,你的舞里有故事,你的每一个动作都在演绎你自己,所以才会那么畅快,那么吸引人,而且你的眼神也很专注,和那些取悦人的女子不一样。”

风四娘嘴角含笑,眼中似有泪光,她看向天空,任凭那岁月的伤痕被揭开,她轻叹一声,道:“曾经,也有人这样说过。”

“不说话会死吗!”身后又是一声厉声,宝春不看也知道是谁。

她吐吐舌头,道:“阿碧姐姐莫要见怪,我这人就是直肠子。”

“吃饱了喝足了,也该去你家少爷身边了吧。”碧衣女子没好气的哼道。

“阿碧。”风四娘眼神一沉。

“风姑娘,这孩子她……”

“不过是个孩子,你何苦咄咄逼人,而且我很喜欢和她说话,今日我还打算留她住下,你若没事,便去收拾收拾。”

“姑娘!”

“还不快去?”

碧衣女子压抑着怒色,再次瞪了眼宝春,随即退出了门。

宝春只觉得抱歉,道:“风姐姐,我看我还是走吧,反正在外面呆一夜也无妨,我身子骨好的很。”

“你我也算有缘分,既然来了便是我的客人,好歹你唤我一声姐姐,怎么?不愿意陪陪我吗?”

“当然愿意,只是……”宝春犹豫着看看一动不动站着的彭于谦,想说什么终是没说出口。

风四娘看出了宝春的担心,她抬起下颔,意味深长的说道:“站便站着吧,累了自然会回去。”

也许吧,宝春皱皱眉没有再说话,她竟然有些担忧,若是换作别人,也许真的会退缩,可是那个人是彭于谦啊,他真的会离开吗?

抬头看天,本来明媚的太阳突然钻进了云里,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的云瞬间便遮盖了天际,看样子要下雨了呢,宝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