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子活了大把年纪了，头一遭看人养龟。”华婶端着个空碗从知芳屋出来，笑道：“养就养吧，还养得那ว么เ仔细，跟侍弄孩子似的。”
“至少要过了惊蛰吧。”润娘细细擦拭着，不放过任何缝隙。
周慎摇了摇头，眼泪掉了更凶了：“可是妞儿哭得好伤心——”
孙娘子去后，喜哥儿又跟润娘说了一会闲话，因见润娘神情懒懒的，便也回屋收拾东西去了。润娘也的确是没甚么精神，遣了秋禾出去，自己脱了外衣拉过毛罽子搭在身上靠着迎枕闭目养神，却被一阵号啕声惊醒过来，却原来是妞儿在哭闹：“不要，不要，我不要回去！”
“知道了！”秋禾口里应着，迎着吴婆子打量的眸光冷哧一笑，揭帘而去，吴婆子正要质问，易嫂子挑了帘向她招手道：“娘子请妈妈进屋里说话。”
这吴婆子是苏家旧仆，润娘亲母还在时她男人便已是苏家的总管了，他夫妇二人管家多年。如今的苏陈氏自是对她份外敬重。她两次听说润娘变得如何厉害，心里只是不信，这翻苏则ท文娶亲，她自告奋勇来送请帖。不想一进了周家的门，先就让人在围房里晾了一个多时辰，坐到浑身冰冷了，才见一个ฐ脸盘老实的媳妇走来道：“娘子请妈妈进去说话。”
刘继涛且不接荷囊，只笑道：“你这小子越发精明了。”
刘继涛收回视线微皱了眉，今朝休沐，应该不会有人上门才是！
“也没甚么大事，用不着叫喜哥儿了。”周悛站了起身，眉眼无神，淡淡说道：“告诉你们娘子，祠堂边的小院子已收拾出来了，定在十六开课，辰时正刻๑先要拜先生，慎儿可别晚了。”说罢拂袖而去。
“见过悛大官人。”大奎行了礼，道：“娘子叫我来问问悛大官人可是有甚么事。”
“她有这份心就算不错，做的好不好的，只领她这翻心意就是了。”
华婶见了鲁妈，越发板起了个脸，道：“还不是秋禾那ว丫头，这么冷的天，她大晚上的不睡，在这里炖甚么鱼汤，自己偏又熬不住困，我来的时候见她正守着灶台打盹，你说这要是走了水可怎么好。且又不会做事，熬个汤，问她搁了几次盐都不清楚－－－－－－”
润娘眼中融融的笑意扫清了喜哥儿心中的忐忑不安，转悲为喜道：“跟你生分，再不能的！我如今可是刘家的弃妇，跟你生分了我上哪里吃喝过活去！”
“你不计较是你量大，我自己้却是知道的，那日我一回屋，便知道自己莽撞了，这么เ大的事，总该同你商量商量的。我也是急得没了主意了，只怕误了恒哥儿进祠堂的时候，才满口应承下来，过后想来，实实是凭白的被人讹了八十贯钱去，后来我又听说，今年这些租子，撇开你的陪嫁，都是盛小子并大奎起早贪黑挣下的，我这心里－－－－－。”说着，便滚下泪来，因在年节下，赶紧侧着身子抹了去。
润娘此时正在屋里用帕子包了刚煮ุ好的鸡子，在秋禾脸上红肿的地方แ来回滚动，偶尔手重了些，秋禾便嘶嘶地叫疼，华婶在旁瞅着，绷着脸训斥道：“这回你可是知道了，仗着娘子疼你到处要人的强，这回可吃了牙尖嘴利ำ的亏了，看你下回还敢不敢了。”
知盛待周慎行过了礼，躬身上前掏出一个小包袱道：“这里是八十贯钱，老太爷－－－－－”
润娘一直觉着能用家里熬的茶籽油抹抹脸已是很不错，万没想到เ这个时代竟还有近似的脸油的东西，拿在手上左瞧右瞧爱得不行，孙娘子看她一副惊奇的样子，不由á笑道：“喜哥儿稀罕也就罢了，毕竟她一个村里的闺女出不得门，你倒是城里来的，怎么竟还没见过这东西，看把你稀罕的。”
润娘便倚到孙娘子怀里，撒娇道：“是呢，我知道嫂子最是心疼我，东西是小，情意却重。下回嫂子再逛去，可千万记得妹子呀。”
润娘笑着坐正身子，道：“嫂子哪里话来，咱们哪里敢取笑嫂子，实是看嫂子今朝打扮的齐整，咱们倒是夸赞嫂子。”
润娘一面躲一面讨饶：“好嫂子，饶过我这一遭吧，我再也不敢了。”
润娘先冲秋禾易嫂子使了个眼色，把周慎的耳朵从那ว少妇手上救了下来，然后才淡淡地道：“如此，谁打了你儿子，你找谁去。到咱们家闹甚么เ！”
华婶正剁着肉呢，一见她进来忙把大菜刀往砧板上一剁，在围裙ำ上抹了抹手，上前赔笑道：“大节下的，悛大娘子这是怎么了？”
润娘自是又被困在床上静养，不过这一次，她倒不觉着闷了，喜哥儿时时都陪着她，又不知喜哥儿从哪里翻出一本笔记小说来，常念给润娘听，每念完一则，俩人总要批评一阵或是取笑几句，就连服药也因有喜哥儿陪着一起，竟也不觉着药味冲鼻了，有时孙娘子走来，见她姑嫂如此相得，便取笑道：“这哪里像一家子里俩姑嫂，倒是比亲秭妹还亲香些。”
鲁妈取了一贯钱来付诊金，那老大夫推道：“可用不了这么เ些。”
润娘进了堂屋，在上首坐下，陈老丈亲自奉了茶上来，道：“周娘子稍坐，我这就去请咱们娘子来。”
琳姐儿听罢登时立起一对柳叶眉，赶着上来就要扯秋禾：“你个骚蹄子，谁是奴才呢！”她才迈了一步，就被大奎给挡了下来，润娘冷厉道：“秋禾，你聋了！还等我吩咐不成！”
华婶听了这话心里一热，红了眼圈：“话虽这么说，可那毕竟是夫人留给娘子的，总是个念想不是。”
知盛走进来，把一包钱放在炕桌上道：“这是八十贯钱，吃了饭他们就交了来了，说租子钱定在三天内交齐。”
周慎看着眼前这几个ฐ比自己高壮的孩子，本有些胆怯，因见润娘就在不远处站着，且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倒添了几分胆气，梗着脖子冲那孩子嚷了回去：“我不是痨病鬼！”
大奎倒看不出景色有多美，只觉着眼前略๓弯起嘴角，面目喜悦的女子牵引着自己的目光，探究着她眼角眉梢的欢喜，他开始不明白了，润娘应该是个ฐ极柔弱的妇人，可是一个多月来，件件桩桩都表明她是个极有主意且精明的女子，大奎好容易才适应了她的强势，如今她却又欢喜得如同一汪春水，清澈而温暖直抵人心。
华叔正在想润娘适才那一大翻话，随便应了声女儿，道：“娘子的话虽不错，可真买来了又住哪里呢，不然住前院倒座？”
“这就是了，咱们给他好吃好喝好穿，安稳日子过着，我就不信他们还会要走，只要三餐温饱，谁愿意刀口上讨生活的。”
“总之贵大哥非去不可，原故我已同芳姐说过了。婶子，我虽没甚么เ用也不是傻的，总想着咱们这一家人，虽说是主仆，可也扶持着挺过那ว么些难事，往后咱们更该拧成一股绳，把日子过得火红起来，也叫那看笑话的人没了嚼头。倘或一家人你留แ心我提防的，倒不如撒伙的好，免得将来叫外人笑话。”
华婶笑辩道：“她不过因怀着身子，年纪小离不开铁贵罢了，要我说倒是没轻重，哪里是聪明呢！”
华婶亦苦苦哀求道：“老安人，你也给娘子留些脸面吧。”
大奎早ຉ巴不得一声，都用不着铁贵，他长臂一伸，架着苏陈氏风也似掠了出去，只听得苏陈氏嚷道：“还有没有天理啊，做女儿的赶娘出门！”
老掌柜连连摆手：“这等背主图利ำ之事如何使得！”
“你先下去。”老掌柜心领神会地挥退了学徒。
润娘实在吃不下那稀粥，便取了块玉米饼，掰开了一点点送进嘴里：“是啊，庄稼尚且如此，何况人呢。芳姐姐怀着孩子，阿哥又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天天的萝卜咸菜怎么能成呢！”
润娘点点头，道：“那支金簪我估摸着也能当十来贯钱，也够咱们用些日子了，家里又有孕妇又有孩子，那几个鸡子留给他们吃。按理每个人每天都该吃一个鸡子，这会子先紧ู着他们吃吧。”
周慎再次低下了脑แ袋，他虽不十分明白阿嫂话中的道理，可也觉着“当官就不怕被欺负了”的确不怎么光彩。
“当官！”大脑袋倏地抬了起来，回答简单有力。
润娘瞟了眼犹自讶异的周世齐，笑道：“三叔请到外厅上稍坐，容我换身衣裳再去相陪。”她一面说，一面起身搭着秋禾的手往里去，见鲁妈还站着，回身问道：“妈妈，那支珍珠的簪子你收在哪里了，秋禾翻了半天也没找着。”
“俗话说，亲兄弟明算帐。何况仔细算起来，三叔与太翁还只是堂兄弟。我们这一家子，就是留แ下了看房子的人，也还有六七口人，虽说不多，可住到三叔家去，日常吃穿花费难道全赖给三叔么？所以到เ底怎样处置，最好请了族长来先立出个规矩来，也是长处之法不是。倘若为了点小钱闹得生分了，也辜负了三叔的好意。”
润娘望了秋禾一眼，惊叹道：“咱们这不是发财了。”
知盛道：“帐是这么算不错，可是那些佃户能答应么？真闹了起来，虽说那地是咱们的，总是不大好听的，而且他们要是不肯帮咱们收野菜呢，靠着咱们家这几个人无论如何也是忙不过来的。再说了那ว野菜收了来也要分一分类别，光这一宗就够咱们忙的了，还要去送菜只大奎一个ฐ也不成，必要姐夫同着一起去，两人中午那顿在外头的嚼用一个ฐ月下来怕也是要一贯钱的。”
润娘摆了摆手道：“这种小帐就不要算了，我就担心佃户们不答应呀，就是答应他不给你卖力做也能是不成的。按你说的每个每日得拣七八斤的野菜，虽不多也不少呀。”
“因此我想着，既然娘子本就没存着挣钱的心思，咱们倒不如让些利头出来，还是跟佃户们分帐的好。”知盛不敢把话说得太干脆了。只试探着道。
润娘正思忖着，忽听外头有人问道：“周娘子在屋里么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