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禾听了虽然担心,也只是站在润娘身边望了知盛两眼,然后转过眸光恨恨地瞪了大奎一眼,又轻轻地哼了一声!
本来男孩子间打打闹闹润娘素来是不放在心上的的,可适才大奎面上的凶狠却叫她有些心惊,因此沉着脸一言不发地盯视着他们,过了好一会,方冷冷地问道:“知盛你拿了他甚么东西?”
妞儿被母亲抱起后闹得更凶了。两只小手只管往喜哥儿身上乱打去,号啕大哭道:“妞儿不走,不走,不走,就不走——”
润娘虽不忍心却也不愿撒谎骗她,明朝她等不到人岂不是更伤心:“那ว可不行,舅娘得过些日子才能去接妞儿。”
“刘官人!”润娘冷淡清晰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刘观涛一惊而起,茶水倒了一手亏得不是太烫,虽狼狈了些倒不曾烫着。
“知盛不是在外头么,叫他唤我一声不就得了。”
润娘瞪着他,在棋枰中间重重地落下一枚黑子,一步、两ä步、三步——
“无腔你到周慎屋里看百~万\ຒ小!说去吧。”
润娘端着糖霜子和煎饼一进内屋,就见周慎已坐在炕上等着了,一身簇新的宝蓝色獐绒团八宝缎袄把他的小脸越发衬得粉嘟嘟,润娘忍不住上前香了一口。周慎登时红了脸,甚是忧怨的望着润娘。
“阿嫂,阿嫂----”数声呼喊唤住二人,润娘回身看去,见周慎手上提着只新月形的灯笼,后头跟着的宝妞手上举着只糖葫芦形灯笼,里头点着蜡烛红得甚是夺目,两个孩子兴冲冲向润娘跑来,身后跟来喜哥儿她们一串的人。
喜哥儿却是哭笑不得,指着润娘直向易嫂子道:“你看她,你看她,把个妞儿教的,哎,教人说甚么เ好-----”
润娘依旧慢腾腾跟在后头,冲妞儿道:“你再跑快些个呀,回来跌来了,再把门牙磕了,看你再同我抢吃的!”
至于说还一还价钱,还能还了多少去,真要是还得多,人家又该问了“是钱要紧ู呀,还是亡夫要紧啊?”
鲁妈给了她一个白眼,道:“明朝初二,娘子总要回门拜年呀。”
华婶却甩开儿子,大步上前,指着秋禾的鼻子骂道:“我早知道你是个小狐媚子,你才能有多大年纪,就会哄男ç人了,这大了还了得!”
秋禾亦哽声道:“你待我好又有甚么用,你爹娘只嫌着我,凭我再怎么เ讨好也不入他们的眼。”
“就是呢------”
“笑话!”喜哥儿甩开秋禾,哽咽道:“恒哥儿我没能见上最后一面,如今这事我总要替他问个清楚明白。旁人若要笑话我撒泼就由他们笑话去。”
周则文听了倒愕愣住了,过得一会笑道:“我也晓得阿姐不容易,要不是家里实在艰难,也不能跟阿姐开这个口。”
润娘心里直冷笑,这个苏则文看着斯ั斯文文,真没想到他的脸皮竟比城墙还厚!你娘怕委屈了我,所以才把我跟鲁妈赶到偏院去住,一日三餐都是清汤寡水,一年到头也就年节下见点荤腥,至于新า衣裳那更是做梦,还有那每个月的月例,其实也就一络钱,都断了不知多少年了。
喜哥儿也帮着润娘劝道:“正是呢,等会咱们四个人对着一桌子菜,想着就冷清,倒是坐了一桌子大家也都亲香些,看着也热闹。”
润娘正要拔下锅,忽见一双小手伸过来捉了几片走,她回头看去,见周慎同妞儿两个ฐ小嘴都是鼓鼓的,便笑道:“就有这么急,生的冷得也好吃么!”
“因为天气冷了,食物少了,龟龟就只好睡觉了。”
润娘抬起眼,收起适才微不可见的伤感,向周慎道:“龟龟在冬天要冬眠的,你不该把它们吵醒的。”
颜氏趁势倒在他怀里哭道:“大官人,在咱们自家屋里当着你的面,她们就敢冲妾身动手动脚,若你不在,他们还不打杀了妾身。”
刘观涛已有近年没见过妻女了,此时见大的小的都瘦得只剩ທ一把骨头了,这寒冬腊月的却只穿着件烂片似的袄子,心里自是生出几分不舍来,不由又回头瞪着颜氏,咬牙切齿:“你做得好事!回头我再同你算帐!”
“哎呀,你没看我在写字,糖屑都落纸上。”
小丫头笑弯了眼睛,伸手就要来拿,润娘忙端开了去,嘟着嘴道:“先去洗手。”
润娘也不同他分辩,只问知盛道:“朱老生觉着三百贯多了,你觉着呢?”
那几个ฐ汉子听了面上闪过一抹愧色,朱儒生疑ທ惑道:“怎么咱们家在老樟窝子也有地,我倒没听说过。”
知盛笑道:“我也是从前听官人说过,‘昆仑奴发卷身黑体壮如牛,难得的是性情极平顺ิ,前朝时候倒是极多的,如今是难得一见了。’今朝早ຉ上咱们到了市集,见台子上站得满满的人都挑花了眼,突地我一眼瞥见角落里缩着三个人,走近细细一瞧,可不就是官人说的昆仑奴么,我便问那差ๆ役价钱,那差役听了欢喜的了不得,说是连着几日没一个人问价钱的,既然要买也不开价,三个人十贯钱便罢了。我一听,连忙付了钱,领ๆ着那三个人到เ澡堂洗了洗,又到陈衣铺拣了几套衣服换上,便赶着回来了,如今在围屋里候着呢。”
“娘子安好。”周慎喝茶的时候,知盛已挑帘ຈ进来行礼ึ,兴冲冲地道:“这一回咱们是拣着便宜了,买回来三个昆仑奴。”
“钟大哥,话不是这么เ讲的,你们替我管着那点子地,往后我少不得要时不时叫你们过来问一问的,你们不肯拿钱,我心里又怎么过意的去,至于这两贯钱你若实在不要也罢,过两日我叫知盛扯了布亲自给你们送去,眼见就大节下了,也添点喜气不是。”
那汉子木讷老实的很,自进了屋,就不敢抬头,听得润娘一口一个“钟大哥”,眼泪都要下来了,结结巴巴地道:“这,这,可怎么敢当。”
润娘也不答话,只吩咐道:“老樟窝子那一顷ั地,是外祖给我娘的陪嫁,自我娘嫁进苏家后从没去收过租子,算到如今也有二十年了,遗失、典当、转租,甚到出卖,这些事想是不会少的。明朝你跟你爹去到เ了,一寸半点都要给我算清楚了,该是咱们的丁点不许让。你爹是个敦厚长者,别人说句软话,他就经不住了,你要把持住了,果然有那十分难的人家,也不许你做好人,轻许甚么。咱们宁可先做小人、恶人,再则说了那老樟窝子虽离得不远,毕竟隔着几十里地,若先不做起规矩,往后他们也跟这边的佃户一样咱们越发是难管了。至于这边那ว些佃户------”润娘手拧着帕子,问道:“除了雇帮工还有别的么?”
秋禾抢道:“你也太老实了,非请不可么,就不兴咱们拿这个吓唬吓唬那些佃户。”
“上学堂?”周慎眨了眨眼睛。
秋禾忍不住笑出来:“阿哥,你可记牢了,不然可有你受的。”
大奎瞧了眼地上的碎渣子,方才丢开了,那学徒跌在地上,半天没起来,秋禾斥道:“还不去倒热汤水来。”
小学徒哪里见过她这般的客倌,呆在那里都不知如何是好了,连易嫂子同周慎也是目瞪口呆。知盛戒备的眸光飞快地在润娘脸上扫过,这个ฐ女人根本就不是主ว母!
秋禾答应着,抱了漆盘退去。
华婶笑道:“吃到เ嘴里虽火辣辣的倒舒服得很,亏得娘子想得出来。”
润娘还在心底教训那丫ฑ头,鲁妈已从里间抱出个一寸见方的樟木匣子,周世齐的眼睛“噌”的亮了起来,跟饿狼似的盯着匣子不放,润娘接过匣子瞥了眼周世齐,吩咐鲁妈的儿子道:“大奎,把里间那个榉木石心的高几搬到厅中间儿来。”
另还有两名少年,孔武健壮的是鲁妈的儿子大奎,斯文秀俊的华老夫妇的幼子,名唤华知盛。
白无常雪白的脸上突现一抹青色,张了张嘴,正欲分辩,姜ä式微双手抱胸,围着白无常一面转圈一面说:“我凭甚么เ为你们的失误负责呀,她命好、命长,我不稀罕行不行!哼,本姑娘不换!”
白无常被她看得有些发毛,不由自主地退了退:“那ว丫头自己一头撞在柱子上,一下子断了气,黑无常那个糊涂蛋就把她拘了来,到了阎王殿,才发现她还有几十年的阳寿,偏她哭着闹着不肯还阳,只好找一个与她磁场相近的人魂灵互换,我查了一个多时辰才找到了你。”
“哪有你这样的人啊,把吃过的东西给人啊!”果然润娘嚷了起来。
“我只勺一口!”刘继涛把碗递到润娘面前,道:“不信你瞧瞧!”
“你——”润娘气得脸都红了,指着他却说不出一句来。又听秋禾哧哧地偷笑,越发恼了,叫道:“不准笑!”
“你也太霸道了吧,哪有不准人笑的!”刘继涛开言道。
“姓刘的!”润娘咬牙切齿道:“你再说,信不信我哄你出去!”她这里话未说了,鲁妈走来问道:“娘子啥时候摆饭呢?”
润娘看着刘继涛๙,佞笑着道:“阿哥还在学里罚抄呢,他甚么时候回来,咱们甚么时候摆饭!”
刘继涛舀了一勺三红羹送进嘴里,摇头叹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秋禾瞥见自家娘子的眉梢骨抖了几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