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元符宫又见一幕惨状：廊下一根柱子上缚着一名内人，嘴里鲜血狂涌ไ，胸前裙ำ下血流成河。
赵似追过来，蕙罗也拒绝他相送，独自跑回了尚服局。
“你自己做了没脸的事到这里撒什么泼？”孙小鸾又气又急，捂着脸怒斥ม：“这是太妃的衣裳！”
王湲道：“那日宫中人大多在瑶津池边玩耍，我们一路上并不见多少人，纵有，官家身边有内人随侍也不是稀罕事，也不会有人疑心，特意向太后报讯。分明是你见我不许你去迩英阁，便存心报复。”
孙小鸾迟疑ທ地看郑滢，郑滢微微颔，孙小鸾遂把王湲随赵佶入迩英阁之事告诉了太后。
龙凤团茶是精选当年新茶制成的茶饼。细采茶芽，浸泡水中，挑选形状匀整的芽叶蒸青后冷水清洗，继而小榨去水，大榨去汁，再置于瓦盆内兑水研细，入龙凤模压饼并烘干，外盒涂饰金银盛之。龙团、凤团八饼重一斤，品质最佳的小龙团二十饼重一斤，价值黄金二两，实际千金难求，若非皇帝赏赐，外人极少尝到เ。如今品尝的是今年入贡的第05๓1้章，孙小鸾又答，郑滢屏息凝眸，状甚严肃，然后看看太后，对孙小鸾摆手，又以指压唇，似示意她不要再说话。
“水？”赵佶皱了皱眉，“你要水做什么？”
蕙罗称是，他志得意满地放开她，犹萦愉悦之色，道：“往日见妹妹，总想着要送些有趣之物才好。今日你既来了，我也赐你些东西罢。你想要什么？”
赵似立即起身向她施礼ึ，口称“婶婶”。蕙罗便知是吴王夫人庞氏，亦随之ใ行礼如仪。
蔡卞夫人蕙罗虽在深宫亦久ื闻她大名。她是王安石小女儿，懂诗书，有头脑แ，对政事有见解。身份也颇尊贵，婚前为宰相女，婚后为国夫人，当年下嫁蔡卞，连仁宗皇后，当时的太皇太后曹氏都亲自选珠宝为其添妆奁。与蔡卞婚后，常为夫君出谋划策，一路引导夫君升至丞相，以致士大夫常笑蔡卞处理政事是先与夫人谋之于床笫，再宣之于朝堂。她内朝时还常出入圣瑞宫，与朱太妃颇有往来。故此蔡卞与章惇一派，亦是拥立赵似的，世人皆认为这一派计策常谋于蔡卞与夫人之心，事成于章惇之手。最后关头蔡卞优柔寡断，未与章惇力争，想必夫人对此也是满腹怨气。
然后一壁走一壁向蕙罗说明：“外国贡献、库存过多的香药太府寺会授权榷货务的香药榷易署卖给商人，最大宗的香药榷易是在宫城附近的香药榷易署和崇明门外的杂卖场进行。不过夜间不便前往，你既掌香药之ใ事，想必以后也有去这两处的机会。相国寺每月五次开放万姓交易，亦常有番商参与，从外地州ะ府回京的官员若带回香药，也常在这里售卖，所以亦可按时前来，或有淘到优质货物的可能。”
蕙罗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大王决定罢。”
梅玉儿道：“我自然是实说呀，厨房离福宁殿那么远，怎会听得见鸡叫呢？”
梅玉儿愠道：“想不到你也是个会屈从权势的俗人。官家欣赏有技艺的人，但凡一技在手，在官家面前能ม说上话，还怕她怎的？”
待太后走远，杨日言将蕙罗引至迩英阁内。蕙罗见赵佶正坐其中，面前案上一半是太后刚才送来的夜宵点心，一半是堆积如山的奏折章疏。
杨日言带蕙罗走向迩英阁，那是皇帝ຓ召文臣入对，或处理政务的地方。两人走到侧门边，见正门前灯火颇亮，却是太后正从阁中出来。杨日言忙示ิ意蕙罗避于门后。
杨日言却不应，默默退向一侧，为后面的大臣让路。
其余诸臣随即相继声，均唯唯诺诺地答应，未提异议。惟有章惇不妥协，上前数步逼近帘下，扬声反对：“端王轻佻，不可君天下！”
“其实香与人类似，都有不同的秉性。有时我闻到香气，便会想起与这香相似的人。”赵煦说。
“可是调制香丸ฤ时沾了些在衣袖上？”赵煦又朝她倾身，作品香状，“是安息香的味道，淡淡的，清甜如糖果。”
“哦，”他很好脾ຆ气地说：“那我下次记得叫你名字。”
赵似很认真地回答：“是呀。”
太后沉吟，少顷也只是点点头：“知道了。”
太后依旧阖目，手拨佛珠，随意应道：“还按规矩预ไ备罢。”
蕙罗从命，又坐下，继续梳的工作。赵佶闭目，良久无言，片刻后又仰面睁眼注视蕙罗，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她，仿佛并不认得她。
如今眼前的他，是多么纯净、温和，而无害。蕙罗看得怔忡，不知不觉地引手至他脸上，轻轻抚了抚他的额头他的唇。而他竟然于此时伸手，捉住她那手，引到唇边吻了吻，并未睁目，却萦温柔笑意，喃喃唤道：“姐姐……”
待续
半阕唱罢，他住口不再唱，只是继续着舞蹈动作，在等赵似相和。而直待下半阕乐声奏了数节，赵似都未开口，许多殿中人不由窃窃私语，都在猜他是否忘了该唱的词。
那边依然保持静默，不见有人走开。直到เ蕙罗移步将至，才有一女子现身走出，面对她道：“蕙罗，是我。”
这寥寥一语令赵佶沉默许久。他不回避蕙罗的直视，也盯着她双目，略带探究意味地凝视她。这两厢目光的交汇到后来渐成对峙之势，直到湖山石外一点突的声音打破了此间静寂。
“母亲于我，有十数年顾复之恩。母亲的模样，孩儿当然记得。”赵佶这才回答了此前太后的问题。他语调轻缓，意态闲和，并没有掩袖挥泪之ใ类的动作，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ฐ再简单不过的事实，却听得太后眼圈一红，目中ณ有水色闪过。
赵佶淡淡一笑，却不答话。
但说是不耐烦，他却又有耐性再次提笔认真回复。蕙罗念及他的伤势，不免有所触动——他虽为人孤傲，但与人交往，倒也不失君子之风。
蕙罗低，含笑不语，其实颇觉汗颜——跑得那ว样快，更多的是愧疚罢，若蜜蜂不是自己放的，也许就会慢慢走了。
这语言若细雨和风，蕙罗但觉如坠梦中ณ，是真是幻难以分辨。她仰看他，他对她微笑，目光温柔却略显忧郁，那神情似曾相识。
蕙罗还欲求他赠还，但他却打开锦囊，不由分说地把篦刀锁入其中ณ，丝毫不给蕙罗讨回的机会。
室内明窗净几，笔砚纸墨皆极精良。赵佶穿着一袭白色襕衫，头上戴着翻折如瓦状的方形黑儒巾，脑后有两根巾带，飘垂为饰，是寻常儒生的装扮。他手持画ฑ笔，不言不笑，神色异常专注，时而抬目观察案上一尊白玉雕成的观音像，时而敛眉低，运笔在面前画中勾描点染。
她这点小心思大概ฐ也被西阁守门的小黄门看出来了，小黄门暗自偷笑，旋即又正色对她道：“我倒有个两全其美的主意：姐姐且带沈内人同去东阁看十大王作画，我留แ在这里候着，若太后传宣沈内人，我再飞奔过去通知你们，你们再赶往大殿便是。”
蕙罗慌忙摇头，下意识地又连退两步。
听他提崔小霓，蕙罗随即想起小霓为赵佶整理衣帽的情景，又是一阵惘然，好半天才应道：“崔姐姐那么美，奴婢怎能与她相提并论。”
蕙罗问他：“奴婢斗胆请问大王，龙脑是什么形状？”
蕙罗垂目道：“奴婢听说，司饰内人冯香积冲撞了十二大王，将被遣往尚食局服役。”
赵似解释说：“‘受厘’的典故出自《史记·屈原贾生列传》，原文是‘后岁余，贾生征见。孝文帝方แ受厘，坐宣室’，宣室是未央宫前殿正室，而受厘的意思是祭祀เ后接受皇天福佑，这里的厘应该念禧，乃祭祀福胙之意，你读成‘离’就错了。”
她把“受厘”的“厘”念成“离”，其实这里应该是念“禧”。蕙罗昨日听赵煦讲解过“受厘”之意，因此听太妃这样说，心里明白她念错了字，却也没有指出，依旧ງ浅含笑意一壁梳头一壁继续倾听。
赵佶笑道：“可惜你精心薰的衣裳不是我的。”
笺香属沉香类香料，含油脂量少于水沉，投入水中半浮半沉，其味温和清甘。赵佶得蕙罗肯定的答案，看她的眼睛又是一亮：“沉香降气温中，暖肾纳气，又可治气逆喘息，呕吐呃逆，脘腹胀痛，腰膝虚冷……官家用了，恰好对症。而你又选笺香而舍水沉，必是想到水沉之香辛烈，官家此刻๑用并不合适罢？”
“别担心，我会娶你的。”他郑重承诺。
“大王快走罢。”蕙罗在门后对他说，心中酸楚莫名，却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镇定，“我说过，大王是天潢贵胄，千金之子，我是配不上的。我的愿望也不是做皇帝或亲王的妃妾……”
“我知道，你想出宫开香药铺。”赵似接过话说，稍作停顿，又道，“我不知道的是，将来你的香药铺中，会有我么。”
他淡淡一语，却让蕙罗如遭重击，泪水霎时涌出，强撑的镇静外壳悄然坍塌，她默默转身背靠着门滑坐于地。
与此同时，门外的赵似也有类似的动作，靠着门坐下，惘然望着逐渐隐去的绯色流霞，缓缓对她说：“我常常梦见一艘可以乘๖风破浪去远航的船，载着我浪ฐ迹天涯，四海为家。那次在太清楼ä与你聊过之后，那艘船上就多了个姑娘，梦里看来，有些像你……我们一同游东京之后，船上姑娘的身影更清晰了，似乎是你……你拒收我的蔷薇水，说出宫后也可养活自己，我好像看到船上姑娘在朝我转身，应该是你……当你不顾安危，对着大火高声唤我，述说我母亲都不知道的我的心愿时，梦里船上的姑娘终于向我走来……不就是你么。”
蕙罗强抑着哭泣的声音，抱膝埋，身体微微颤动，泪落不已。
赵似沉默了一会儿，涩涩苦笑：“但是，梦终究是梦，我不会获得梦里那ว艘船，也不会拥有船上的姑娘……现在的我，就是一只斗败的王台蜜蜂，连自己้的性命都操控在别人手中，如何能保护身边的人呢？连守护我长大的师父，我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去……所以，你离开我，是明智的，我有什么เ资格挽留你？”
门后的蕙罗不住摇头，想起郑滢所说“你越接近他，他就越危险”那句话，好容易才按下开门与他相拥的冲动，无力感蔓延全身，只觉肝肠寸断，悲伤郁气从心底浮升至喉间，几乎难以呼吸。
两人随后都无言，隔着一道门背靠背地坐着，默默相守不相见，直到银汉无声，玉蟾清冷，月上柳梢。
远处有更漏声传来，终于令赵似打破了沉默，“就此作别罢，我船上的姑娘。”
然后他站起，阔步离开了蜂场。
蕙罗又呆坐良久，待眼泪流尽，才起身出门，在皎皎月光映照下朝尚服局走去。
而待她在蜂场大门外转身后，赵似现身于后方宫墙转角处，黯然目送她，直到她萧然去远，消เ失在他视野尽头。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