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不满道：“先帝之时，曾有内人不慎碰倒灯烛，烧及笤帚，立即就用湿毡毯扑灭了，即便这样，这个内人还被处斩了呢，内人以上主事者，无不受罚。昨夜如此大火，怎不深究？”
太后见状，令其余宰执退下,ไ再含怒对曾布道：“宫中火禁一向甚严,火却从圣瑞宫烧起,借风势往福宁殿引,ไ不知其中有无玄机。”
郑滢忙跪下推辞，连称“不敢承恩”，太后板起脸道：“我主意已定，不必推辞。”
“你也与官家相识多年，如今还朝夕相处呢,ไ怎么没做出这等丑事？”太后抚着胸口叹息,“唉，官家今年才十九岁，血气方แ刚,皇后即将临ภ盆,身边也没个ฐ正经姬妾,倒也不便苛责,ไ只是那阿湲，怎的如此轻狂，不知羞耻！我原本有意把你和阿湲都给官家做房院，只是好歹得等过了先帝百日之期才便开口，以免落人口实，有碍官家名声。不料阿湲连这几十天都等不了，逮到机会就跟狐媚子一般勾引我儿，真真气死我了！”
“那天见你那么喜欢，捧着不松手，就想给你买了算了。但我出宫一向是和邓铎ດ走，钱大多由他带着，我身上的很少，那天也不够钱买这个ฐ……回宫后很难再出去，前日就让邓ฑ铎帮我跑了一趟，买了回来。”赵似见蕙罗只是睁大眼睛看，并不接琉璃瓶，就直接抓她的手把瓶子塞给她，“快收好，这两日我天天带着，真坠手，这香味还这么浓这么เ娘，十哥闻见，还被他笑了……”
“好了！”赵似一把抽出她手中的官券胡乱收下，恼火道，“还还还！念咒一样，废话真多！”
“不会，”赵佶给了蕙罗一个意外的答案，悠悠笑道，“朕是笃于友爱的明君，怎么会于即位之初，就对自己兄弟大动干戈呢？何况吴王夫人的面子，总是要给的……你放心，这份邸่报只是今日进奏院给我审的初ม稿，我已命他们删去涉及你和蔡ກ王这一段。”
得知周妩儿死讯，蕙罗并未觉出多少快意，倒是心里沉甸甸的，难以言传地难受。虽然错不在自己้，但这毕竟是第048章事、山陵使章惇相聚饮食……
蕙罗取出自己随身的钱，见尚不足此数，遂问赵似：“大王可否借我些钱？”
章惇喜用以沉水香、鸡骨香、兜娄婆香、甲香、薰6香、白檀香、零陵香、藿香、青木香、甘松香、安息香、麝香等二十余味香药配制成的百和香，自己曾按喜好稍改配方，京中人纷纷效仿，名为“章公百和香”，也曾热销一时。
蕙罗见天色确已转暗，便也未多想，上了马车，内侍当即驾车，飞驰而去。
蕙罗亦掩口微笑，然后问他何方人氏，苏意墨道：“我就是开封人，但母亲是岭南人，所以我面有南人之相。”
此事便如此敲定。
司宫令道：“你可自行决定。”
那日她悄悄携了茶酒、几炷香及赵煦用过的香品，来到人烟罕至的蜂场，点了香朝赵煦灵柩所在的方向跪拜。他与自己说过的话好似一句句随风吹来:
“他很好呀，”香积答，“官家进封简王为蔡王，食邑俸禄都有增加。还进封莘王为卫王，睦王为定王。大家都称赞官家仁爱友悌，堪为万民表率。”
蕙罗忍不住笑出声，赵似不满地瞥瞥她，严å肃斥道：“你笑什么？言官们真会这样传的。当年他们就是这样逼死了仁宗皇帝的大公主，我的姑奶奶。”
蕙罗脸有些绷不住了，咬咬唇压下笑意，建议：“或者大王开窗后看看，是否能ม攀援而下。”
“那么，你是觉得，爹爹与我，都错了，不该变法？”赵煦呼吸渐趋急促，喘着气问。
赵煦不以为然：“市舶事务拘于东南一隅，所得不足岁入总额一成，不如青苗法，推行天下，惠及天下万民，做好了才是富民良政。”
“六哥，你真的不顾姐姐生死么？”她虚脱般曲膝跪倒在榻前，伏在床沿泣道：“你说我担心的只有我自己้，不错，我是担心，因为这宫里除了我们血脉相连的母子三人，没人会关心我的生死。”
“蕙罗！”赵煦ะ忽然打断太妃，放声朝外唤道：“蕙罗！快进来，给我更衣，我要歇息了。”
赵煦闭目躺在床上，喘息未已，脸上有病态的潮红，间或逸出一声咳嗽。小霓观察片刻，见赵煦ะ未有其他异状，便让内人呈上备好的汤药，请赵煦饮尽，再嘱咐蕙罗为赵煦更衣，如常伺候他就寝，然后欠身请安，带其余内人告退。
话已至此，蕙罗心知她是决意等待。纵然忧心如焚，但毕竟身份不当，且又是个ฐ面皮薄的年轻女孩，亦不好自己้推门去阻止赵煦ะ荒唐行为。蕙罗唯有退至一侧，暗暗垂泪。
赵煦随后宣布赐赵佶赵似及王诜、赵令穰财物若干，见赵佶冠被那盏酒淋湿许多，便让他先回原来在宫中的居处沐浴更衣。赵佶拜谢退去，赵煦ะ举ะ杯，又行一盏酒，然后上千戴假面、穿绣衣、着甲胄的皇城亲事官和诸班内臣在大殿内外呈大傩仪，扮成门神、判官、钟馗、土地、灶神之类，且歌且舞。仪式既毕，众亲事官出门驱祟，赵煦则率众宫眷及除赵佶外的几位亲王上宣德门，看城门内外的爆竹烟火。
未待他说完，赵煦身边另一宦官——勾当御药院刘ถ瑗举步上前，朝赵煦解释道：“这戏编排仓促，十大王毕竟不够熟练，所以今日剑伸出去才未及收手，误触十二大王面具……倒是那演项庄的邓ฑ铎，挑落酒盏泼洒到十大王头上，无礼之极，应当有所惩戒。”
行过三盏酒，刘清菁忽然起立，朝殿后走去。赵煦现，唤过一名侍女，问皇后去向。侍女说：“适才皇后饮酒时不慎洒了些许在裙上，因此要去东厢更衣。”
刘清菁的容貌也大异于蕙罗此前想象。蕙罗常听人说刘皇后如何美艳冠□，便以为她是那种华美浓艳、体态妖娆如杨贵妃般的丽人，却没料到她虽身着盛装，但眉目清雅，仍如纤纤少女。但她确有惊人的美，这种美不在于艳光四射，而在于细节之雅致。就如她的妆容，乍一看宛若素面朝天，其实颇费心思，以淡雅的颜色强调了精美的五官轮廓，亦不失清水出芙蓉的意趣；就如她的赤舄，历代皇后都会穿那ว些的鞋袜，可也只有她能想到在鞋尖缝金叶，令这莲步声色俱佳。
“大王能想想别的办法么เ？改动一下剑舞程式，减少十二大王右手舞剑的动作。”蕙罗恳求道，“但不要告诉别人十二大王受伤的事，否则那位侍从会受罚，十二大王也会很难过，他这些天强忍疼痛，苦苦掩饰伤情，也都全无意义了。”
蕙罗仍不语，赵佶便直接问她：“我说得对么？妹妹。”
太后答说：“我是说官家尚未康宁，他们夫妻相见，不宜同寝，建议中宫勿长留于福宁殿中，并非不许她前去探望。”
似回应她所言一般，这时有中ณ宫黄门入内通报：“皇后说今日胸ถ口疼痛，耳目晕眩，实无力举ะ步，故今日不能ม作陪，望太后太妃恕罪。要赐予唐县君的礼品已命臣带来了，请太后代为赏赐。”
“好。”
“嗯，”赵似道，“快结痂了。”
赵佶睁大眼睛一摊手：“我已经尽量为你少算了，兴许这三秋里还有闰月呢，那就不止九个月了……”
王湲终于顶不住他这温柔的耍赖和古怪的理论，啜泣的声音中冒出了一点短促的笑声，但她旋即又强咽下去，抹着眼泪道：“你得罪我了，这一月离我远点，别来跟我说话，我不睬你。”
“明日，太后大概会唤你过去问话，因为ฦ你独自在我房中ณ待了许久，还大哭过。”良久无言后，赵煦忽又嘱咐蕙罗，“如果她问起，你就说是我要你侍寝，你怕会有损我身体，因此不敢从命，被我骂了，所以才哭。这样，太后就不会处罚你了，说不定，还会赏你。”
赵煦ะ摆，淡淡一笑：“她是由此看出，我喜欢先帝用过的东西——并不仅仅是这张桌子。”
6氏一叹：“既如此，姑且试试罢。若药效不佳，大王伤势加重，我就一定要请太医诊治了。”
蕙罗略一思忖，有了个主ว意：“这样，用降真香。降真香可止血、定痛、消肿、生肌，治疗折伤刀伤。圣瑞宫中应该也有罢？可取了来，就说大王焚香要用。然后用磁瓦刮下研末，把粉末掩在伤口上，会很快结痂，据说痊愈之ใ后连瘢痕都不会留แ。”
大宋惯例，只有天子正室、皇帝嫡母，才能被称为“娘娘”，宫人对其余嫔御都只称“娘子”。听尚宫这样说，蕙罗低眉垂目，略略微笑，但没有清楚地答应。
蕙罗忙起身回礼。待这拜师仪式结束，内人们退去后，她忍不住问卢尚宫：“人怎会有这样多？太妃不是说只教‘梳头的丫头’么เ？”
赵佶舒展开一幅大袖，示ิ意她闻闻袖角。蕙罗态度一如在尚服局辨识香料般认真，一时浑然忘却他的身份与男女之嫌，亦托起袖角准备再闻，岂料赵佶忽地伸手一揽，蕙罗顿觉一阵天旋地转，待回过神来，现自己已躺在赵佶膝上怀中。
赵佶一展双袖，微笑道：“何须下次，我现在衣裳๙上就带有龙涎香气，妹妹没感觉到么เ？”
后来，她还想起了当年带她入宫的入内都知张茂则。当初ม他为何不依照陈美人嘱咐把她送至赵佶身边，而是让她做了尚服局宫女，一直是蕙罗心里的不解之ใ谜，而张茂则已于数年前去世，那这个谜是不是永远都不能解开了？蕙罗叹叹气，只觉眼前的状况就像自己้初入尚服局时面对的考试，自己拼命吸呀吸，却还是说不出这复杂的合香到底包含了哪些成分。
赵佶抚了抚那ว条血痕，轻描淡写地回答：“昨晚逗猫儿玩，一时不慎被它抓破的。”
太后冷笑：“自然要有嫡庶之分，卿不必多虑。”
这时言官左ุ正言陈瓘出列，对赵佶道：“皇后废立，并非只关系嫡庶尊卑。当年绍圣大臣以继述神考为说，怀仇毁宣仁皇后之心。而瑶华宫是宣仁皇后选定的，一言一行，莫不承宣仁教诲。若有朝一日，瑶华宫以母后身份预ไ政，必然会以宣仁是瞻，恢复元祐之事。所以章惇等为斩草除根，一定要废瑶华宫而立元符皇后。而今若皇太后下手诏，论当日先帝之过，陛下付予外廷令议复瑶华宫典礼ึ，天下人必认为陛下对先帝之言不以为然，且不仅于皇后废立。故此事不可不慎。”
赵佶尚未开口应对，太后已๐怫然不悦：“如今官家年少体健，又将有皇子，哪里就论及瑶华预政之事？何况先帝废瑶华，本就有悔悟之心，每每跟老身说章惇误他良多，如今官家为先帝复瑶华位号，先帝若有知，必然也赞同。此事我主意已定，众卿不必多言。”
曾布见她语意坚定，势不可改，遂目视赵佶请示ิ，赵佶亦微微颔，曾布便欠身道：“如此就遵皇太后旨意，瑶华元符，两存为便。”
太后满意，命众臣商议相关典礼，旋即回宫。赵佶又留下曾布，密语道：“瑶华宫未复位号前，先宣召入禁中，然后当日或次日再降制，以免仓促张皇。”
曾布会意，道：“理应如此。若已๐复位号再迎入禁中ณ，则须用皇后仪卫，确实张皇。”
赵佶一笑，告诫曾布道：“反对废元符一事及如此宣召瑶华宫，卿等当作自己的意见就好，切勿对太后说是朕的意思。”
曾布欠身答允。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