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该结束了！”香书说，声音那么悲沉、恳切，“一切闹剧都该结束了，咱们都不小啦，已经三十多岁啦，别再像孩子似的。”香书的这种胆量，出了招财的预料，甚至征服了她以往那ว种主宰一切的自尊心，使她显得那么เ娇弱无助。
招财猛然像被人从梦中惊醒，把她刚ธ刚开始做的美梦搅碎，使她又回到了现实中来，脸胀得通红，仿佛这些天里的密秘，全被香书窥到了。“这么说，你都清楚了？”她有些语无伦次。
“我的天呀！”梁果复用拳头狠擂着胸ถ口，两ä脚跺地，“天塌下来啦！我的天呀！”黑风口人第一次看见黑风口的革命者失声大哭的样儿，哭声浩荡，出了以往的呼声，“我的天呀，再也看不见他老人家啦！他老人家再也不管我们了啦！”
当黑风口人把所有的厕所墙壁上“打倒邓ฑ小平”的标语涂ิ死的第二天，梁果复又从上级带回了最新指示，这回是评法批儒。如果说上次批林批孔运动，梁果复感觉孔子的话像外来语，那ว么这一回他就感到，法家、儒家的思想家的话像卦辞，虽然评法批儒毛泽东思想宣传队，长时间地给他做了通俗的解释，还是没能把梁果复从迷宫里拖出。
逐渐的，这种疑ທ神疑鬼症愈岁来愈厉害了，最终使梁果复对任何人都失去了信任，觉得自己周围的人，对他都是一种可怕的威胁，背地里总有人暗算他。“人心叵测呀。”他常常这样暗自慨叹，同时对任何与他接触的人，都存有戒心。在家里，梁果复每天提心吊胆地吃饭，担心道边儿会一时糊涂，在他碗里下了毒；他疑心女儿招财也背叛了他，不再热心阶级斗争了。这会儿，如果有人在他面前笑，他就疑ທ心，这人笑的背后，是否隐藏着什么危险的阴谋？如果有人在他眼前哭，他就疑心，这个人在眼泪的背后，是否酝酿着什么เ暗算他的阴谋？如果有人从他身边走过时看了他一眼，他就疑ທ心，这个人在看他时，是否在考虑什么暗算他的阴谋？如果有人从他身边走过时不看他一眼，他就怀疑，这个ฐ人之所以不敢看他，准是在背地里琢磨暗算他的阴谋。这种疑神疑鬼症，常弄得他坐卧不宁。从这时开始，梁果复走路时，养成了怕后的毛病，每走二三十米路，就控制不住转过身往后看看。
黑风口人第一次看见，这个古怪的教授从厚镜片后深邃的眼里，滚落出一大串ธ泪珠，浑身禁不住瑟瑟抖。从这天夜里，教授再也没能ม爬出他卧病的被窝。教授的精神颓废了，往日滴溜溜转动的眼睛，完全失去了深邃的光亮，变得呆滞而晦涩，恍惚而迷惘。教授乍到黑风口时，脸上那ว一丝似乎与生俱来的痛楚，现在变成了剧ຕ烈的阵痛，脸色变成青灰色，额角簌簌往下流汗。但老头抗御病魔的毅力是惊人的，呲牙咧嘴，目光哀怨绝望，却总不肯吭一声。恩师身上的剧ຕ烈变化，引起了香书的不安。患难中两ä个忘年朋友，因为志趣的相同，建立了深厚的友谊。香书悉心照ั料恩师，出了关心自己的父亲。因为ฦ担心恩师会有什么เ不测，仓皇中，香书找来了正在挑大粪的心火盛。豁达的心火盛仍像往常一样，漫不经心地用手轻拍着屁股，一步一晃地走进杨家，在宇文教授的炕前，心火盛甚至没有给教授切脉，就叫香书为教授准备后事。
“根本不是。”受惊的宇文教授竭力争辨，“这是导。”这种解释跟他在纸上写的天书似的符号一样，叫梁果复如坠烟雾，结果遭到了梁果复的厉声喝斥。为了防止意外，梁果复把教授和在老头房间里一同逮住的香书，关押在生产队的库房里，安排民兵们轮流看守，然后派人把那些纸儿送到上级，以便在国家反间谍机关研究侦察后，好给这些家伙定罪。但两ä个月后，还没有得到上级的答复，梁果复就失去了耐心。为了尽快得到明确答复，梁果复每天都派人到上级那ว里去崔问，但回来的人总是告诉他：“再等两天，现在材料已经送到市里了。”“再等两天，材料已经送到เ省里了，因为市里暂时还弄不懂ฦ这材料。”半年后，上级的批示ิ送到了黑风口，批示ิ说，经国家科学院专家组长时间缜密研究，确认黑风口送交的材料，不存在特嫌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