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初秋，夜风已然凉沁心脾，楼硬一身肥肉，仍冷得打哆嗦，埋怨道“你太不小心，真是太不小心……你怎么一点不害怕啊？”
事有万一，“疾病缠身”的大将军向朝廷请派监军，这回没有谦让，朝廷立刻同意，召集大臣简短商议之后，皇帝指派太子监军，声称“将吾儿托付于大将军，朕心无悔”。
张释虞的一个妹妹正在傻笑，被另两人的笑声惊得暂时清醒，呆呆地问“你们在笑什么？”
“嗯……”楼础正用三分清醒考虑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欢颜郡主大笑，“你已回答了，这不奇怪，我听说过外面的许多传言，将我们说得极为不堪，在他们眼里，我们是天下最坏的女人。”
在皇城门口，包袱被仔细检查，然后恭恭敬敬地还给楼公子。
对老仆来说，进皇城就是进宫，那是天大的荣耀，因此非常高兴，提前准备好了包袱，听到公子的疑惑，呵呵笑道“这有什么可奇怪的？本朝律条严苛，那是说一不二，官府抓人，你就得服从，说你是叛贼，你就得先认着，等官老爷日后查清再说，若有辩解，或是反抗，打死勿论。”
“父子有道，君臣亦有道，君臣先于父子，楼ä础，你现在是朕面前的臣子，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第三名侍卫开口，离得远些，更要大声叫喊，“帅印可以收回！大将军早已不复当年之勇，正好借秦州平乱之机，选拔新า将！”
“可能ม会留一两人，也可能提拔新将。”
“抓人就会打草惊蛇，留住大将军，是要用他引来其他重臣，比如沈并州，他回京是要寻求大将军的保护，皇甫冀州，据我猜测，则是奉密旨除掉大将军，广陵王、奚荆州以及正在秦州平乱的兰将军，都会被皇帝以各种借口招回京城。皇帝——要一网打尽。”
“谨记于心。”
“有一些。”楼础想起洛阳长公主等人，他们是真心效忠皇帝。
“没事了，等天亮皇城开门，咱们就可以走了。”
楼础劝慰，仆役将灯笼留下，退出房间，“两位先聊，早晨我再来。”
楼础已经答应将进谏的机会让给欢颜郡主，而且他刚ธ刚ธ被认定为“不是忠臣”，这时候无论说什么都躲不掉察言观色、怯懦摇摆的名头。
“我……”
“带这些东西干嘛？颁แ赏立功将士吗？”
“哦，看到什么了？”张释端年纪虽小，对时事却极感兴趣，又一次执壶斟酒。
“当然是走，留在这里干嘛？等死吗？”一个兄弟马上发表意见，等众人目光汇集过来，补充道“形势还不清楚吗？陛下名义上召大将军进宫宿卫，其实是在夺取大将军的兵权，每天都往军营里派驻新将领，再这样下去，咱们在这里也得不到保护。”
“在洛阳周围游历一番，探访民情。”
“周律的小妾。”
听到“心知肚明”四字，楼础从怀里取出一绺头发放到马维手里。
仆人看向周律身后，“这位就是楼公子？”
“对对，人家没在字条上署名，我也跟着装糊涂。”
“我就是主人。”
对方没回答，继续问道“阁下的文章共有五策，第一策是‘用民以时’，后面还有‘选臣以贤’、‘择将以功’、‘刑罚以平’、‘祭祀以时’？”
“这个时候到哪找去？我想起来了，真有一个，你们回家等我。”
天亮之ใ前，皇帝回宫，侍卫各自散去，楼家的仆人仍等在小巷里，见到主人回来，纷纷上前拜见，“三爷今天回来得早啊。”
“哈哈。”楼硬挥手，命仆人撤席，留他们兄弟二人私下交谈，“有话你就说吧。”
“呵呵，你今年多大？”
仆人斟酒，楼础坐下，连喝三杯，心里觉得这确实是好酒，嘴上不肯承认，“周公子无事不登门，但是话先说清楚，酒我喝，你想再找我帮忙，休提，以免彼此尴尬。”
“那就当是朋友来往好了，瞧，我带着酒呢。”
“老啦，老啦。”闻人学究感叹道，“办不从心矣，不能再喝，真的不能ม再喝了……”
所有人轮过一次之后，太子起身，举起手中ณ的水杯，还敬众人，随即告辞，由梁升之代为ฦ款待诱学馆师生，当然这些话还是从梁升之嘴里说出来，太子只字未吐，走的时候脚步轻快。
“煮酒论文章”这种事要挑人，楼础欣然前往，一到เ马府，立刻交换文章拜读。
“嘿嘿，马维这个ฐ人眼高于顶，总当自己是梁国帝胄，不好打交道，不像楼公子这么随和……”
“老三人呢？”楼温严å厉问道。
“你十八岁了，大将军许你来此听事，你自己้仔细些，到手的机会别浪费。”
今天的这次召集有些古怪，一是时间尚早，还没到เ午时，通常这个ฐ时候大将军不是宿醉未醒，就是去官署办事，二是大将军神情过分严肃，站在廊庑之ใ下，肚皮比平时更加肥硕，个子矮些的人几乎看不到他的头颅。
吴国公主——吴国两字从未被省略，以免与真正的大成公主混淆，公主两ä字往往会被刻意强调，再配上各种古怪的神情，好像彼此心照ั不宣地传递秘密。
张释虞最高兴，规定仪式完成之后，力邀楼础、楼ä硕留下来喝酒，“从今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啦。”
张释虞放纵惯了，父亲刚回京时，收敛几日，一有机会就故态重萌，下令在偏厅设宴，然后找借口将父亲身边的官吏支走，只留楼家兄弟和几名亲近的堂兄弟，纵酒狂欢。
“可惜端世子不在，少了几分热闹。”张释虞半醺之后，想念朋友。
“端世子就算回，也不得自在，广陵王看着他呢。”另一人道。
楼ä硕第一次参加这次的酒宴，初时小心，喝多之后比楼础更放得开，与每一位宗室子弟拼酒豪饮，很快就能ม称兄道弟，楼础反而被冷落在一边。
一名中年妇人进来，皱眉摇头。
楼础第一个看到她，立刻๑起身，不知该如何称呼，看她装扮像是侍女，神态却像是府中管事之ใ人。
妇人向楼础行礼ึ，然后向张释虞道“世子，世子！”
张释虞终于反应过来，忙也起身，努力控制，还是忍不住摇摇晃晃，笑道“是母亲找我吗？请转告母亲，我在款代妹夫，待会……待会再去见她。”
“王妃要见楼十七公子。”
“好好，妹夫，你去吧，我就不陪你了，这边还需要我照ั顾。”张释虞酒兴正浓，几匹马也拉不走。
妇人又摇摇头，欲言又止，向楼ä础微笑道“请十七公子随我来。”
妇人在先，楼础随后，厅外还有几名年轻侍女等待，楼础稍感紧ู张，步步小心，目光微垂，不敢移动分毫。
由偏厅去往后宅，要经过一座小花园，正走着，前方引路者突然停下，楼础也只能止步，迅速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六名少女拦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