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子一手插腰一手指着钱校长的鼻子训斥ม道：“什么学习人民日报社论？什么一时疏忽？分明是把我们‘工学联盟’红卫兵不放在眼里！你这是火力侦察！你这是是为越狱做准备！——我问你，‘牛棚守则’你学了没有？”
“学了为啥出门不打报告？”
“造反派听了呢？”谢凯不无嘲讽地打断他。
水平说：“才子佳人的封建故事尽管动听，但终归是小资产阶级情调。”
赵俊良问道：“这么เ说城墙是建于周朝了？”魏子美说：“也不尽然。石坝上也许有过周代的城墙。但自周以后，中国社ุ会何曾停止过战争？你杀我砍，夺城掠地。这城墙也就毁了建，建了毁。也许战国时在毁了的基础上又建了，也许秦代时也在毁坏的基础上重建了。但毁坏的原因只能ม是人为ฦ的。”
一行人边走边听魏子美讲着城墙的兴衰史。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欢快而疯狂地往柳条筐里装土，抬头对他们喊道：“喂，咋不动手？挖封建主义的根子可不能ม当旁้观者呀！谁有劲去换换挖土的？”马碎牛正自手痒，走过来说：“我来换他。”他先向手心吐了口唾沫，接过了一个浑身精瘦筋道的小伙手里的二齿耙一板一眼地挖了起来。边挖边问：“把土拉到เ啥地方？”那小伙子擦着满头的大汗说：“拉到铁路桥东边，填了那片沼泽地！改种粮食，让它为革命群众造福。”魏子美说：“这要三里多路呢！——为啥非要挖掉这城墙？”那人转过头奇怪地说：“这不明摆着吗！这段城墙是封建社ุ会修建的，处处散发着腐朽的气息；矗立在这里就像是对社ุ会主义新中国示威似的。”
马碎牛正自感叹、羡慕，不料é后面又缓慢走出来一架鼓车。
“这是谁家的牛？天下居然有这么เ大的公牛！”
一个两眼色迷迷不离新娘子的小伙子抢先说：“猜谜语。我先说。”不等周围的人同意，他就热切地说道：“远看两扇门，近看蓑草林；钻不进去个雀儿，能ม钻出来个ฐ人。”然后厉声问宁宁：“这是个ฐ啥？不许犹豫！马上回答！”宁宁稍一迟疑，又是一顿ู暴打。伤痕累็累的宁宁只得使用最粗野的由一个ฐ字构成的专用名词大声说出了大家心目中ณ的答案。他过关了——新郎脸皮厚，通常都比较配合。那人又回头对新娘子说：“该你了。你听好：能ม说上来，这一关就算过了；要是答不出来，我们还要打你男人——这次可是脱成精沟子打！”警告过后，他色眯眯地看着新娘子说道：“一个炕两个人，三更半夜四条腿——这是干啥呢？”那ว新娘心疼宁宁，忙答道：“是他妈搂着娃睡觉呢。”“错了！”一声断喝后又是暴打。那新娘就再不吭声。殴打持续了一段时间后，出谜语的人见新娘不配合，说：“我给你一些提示，你往下听：捂出汗来、露出头来，骑在身上、拔不出来，纠做一团、实在舒服。这是在干啥？赶紧猜！”马碎牛立刻๑就猜到了，他不知道自己为ฦ什么会有如此高超的智慧，居然能ม在别人的暗示ิ下迅速地猜到那毫无体会却又令人血脉贲张的谜底。但那新娘却格外执拗，她干脆将脸对着墙角，低下头去，任凭人们殴打宁宁再不回身。秃子急得乱ກ跳，站在炕下大喊：“连这都猜不着？连这都猜不着？”-ๅ----ๅ-
自从发生了“尿糊涂稀饭”的生理事件和目睹了宁宁的耍房之夜后，马碎牛基本完成了他的性启蒙阶段。他在男女之ใ间的有关知识上不但有了突飞猛进的认识，而且产生了一种对女性的渴望。让他惊奇的是，班上的同学似乎和他一样，都有着相同的经历和相同的兴趣。熄灯后的宿舍每晚都有让人心跳不已的两性教育，各种酸甜适口的民间故事和乡里传闻便津津有味地一个接着一个地回荡在每一间男生宿舍。马碎牛在融会贯通了各方面的信息后，有一天深夜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你加入‘工学联盟’就能分钱了。”有人用心险恶地挑拨。
马碎牛的心开始往下沉。他没想到这笔钱居然烫手。也没想到伐了学校的树会引起轩然大波。但他决不后悔、也不害怕。他对围在周围的人说：“又没伐你家的树，管得着麽？谁不服气叫你司令来说话！告诉你们：钱不会装到เ我马碎牛口袋里，它只会为红卫兵造反出力、为宣传思想立功。”
柳净瓶笑道：“你是说他不是你和水平的对手吧？再别给马司令搁事了！”
赵俊良并不关心这些词句上的对错。他认真地过滤了学校里那些经常被大家夸奖为最有智慧、善于机变的学生后，很郑重地对谢凯说：“是漏掉了两个。还有一个苟矫时。”
电影院门口张贴的“芦荡火种”的海ร报吸引了他们的目光。五个人围着看的着迷，旁边卖冰棍的老太太那有一声没一声的吆喝却叫的马碎牛心烦。他回头一看忽然觉得十分口干，也许是早上的青辣子腌兔肉吃的多了，就想吃一个冰棍润口解渴。他把赵俊良拉到一旁，低声说：“俊良，我这会儿特别想吃个冰棍。你知道，我是‘叫花子日沟子——穷怂都入了骨了’，身上从来都没有一分钱。你要有钱就给大家一人买一个冰棍。”赵俊良脸一红，说：“我最近身上也不带钱，跟你一样，我也是---ๅ---ๅ入了骨了。”俩人正小声嘀咕着却被柳净瓶听见了，忙说：“我有，我有。”说着就从口袋里搜罗出了两角钱。到了跟前一问，才知道白糖冰棍是五分一个，而豆沙冰棍便宜，是四分一个。五个人一算账，柳净瓶那两角钱就换回了五根豆沙冰棍。
水平和柳净瓶也表示爱吃豆沙的，说是吃着香。谢凯却说：“我就喜欢吃别人掏钱买的冰棍——不是冰棍也行，不管是啥，只要不让我掏钱！”大家就嘿嘿地笑。
就在这长夜漫漫失去了运动方向的关键时刻，人民日报发表了的“我的一张大字报”，这无疑给处于斗ç批改低潮的六中文化大革命带来了新的活力。悲愤横流、人人狂热。各派同时行动，铺天盖地的支持文章和谴责资产阶级司令部的大字报再次把六中覆盖了。大批判台也热闹非凡，成了最抢手的战场。为了争得率先表忠心的机会，“工学联盟”与“反到เ底”甚至发生了肢体冲突。然而，你方唱罢我登场，大批判ศ台仅仅利ำ用一天就重新า冷清闲置了。铿锵有力的大批判ศ文章也只持续了三天，到了第四天就再也难觅各派红卫兵你争我抢地张贴大字报的身影了。宽阔冷清的文化墙重新回到เ了张闻的马列主义แ学习小组手里，成了他唱独角戏的舞台。
“我不希望出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把戏。”
音乐教师吴芳有洁癖，课间休息时她发现办公桌上有一份沾满油渍、卷成棍状的旧报纸，她掏出手帕捏着报纸丢到垃圾筐，嘟็囔了一句：“脏死了。”报纸绽开了，有人看到เ伟大领ๆ袖头朝下载在筐内-ๅ---ๅ--
终于轮到เ批判王应臣了。台上台下静的出奇，满是期待的眼光；每一个人都格外关心这个硬骨头的反动罪行。发言的红卫兵大约也觉责任重大，看上去有些紧张。一开口念稿子，嘴唇也哆里哆嗦，腿就有些微微发抖。他读完前边一段铿锵有力的官样文章后，终于念到了正题。
马碎牛左顾ุ右盼，声若洪钟地问赵俊良：“咋没见走资本主ว义道路的当权派？咋没见‘一切牛鬼蛇神’？”赵俊良笑言不知道。马碎牛当众责备谢凯：“你的情报工作是咋做的？人家的批判会马上就开始了，我居然连人家咋安排的都不知道！”谢凯解释说：“不是大家不尽心，实在是魏子美太狡猾了。这怂临开会前十分钟才开始把牛鬼蛇神往一起聚拢。他让人逐一把牛鬼蛇神叫到他们总部，几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现在只知道除过三个走资派以外，牛棚里所有的人都被他们叫走了。让人担心的是，他们还叫走了被武文轩刚刚深挖出来的几个ฐ有问题的老师。现在，除过几个加入了‘工学联盟’的教师他们没敢动外，其余老师几乎全被他们笼起来了——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马碎牛问谢凯：“咱槽上一共拴着多少？”谢凯一时没明白，就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马碎牛不耐烦地解释说：“我问你牛棚里关着多少老师。”谢凯恍然大悟，微微一笑说：“十七个ฐ。但现在不是了——不知道魏子美又给多少人挽上了笼头。”马碎牛骂道：“这狗日的魏子美做事总是透着一股阴气。咱刚挖出来的阶级敌人，他咋这么快就知道了？我想这也不是张闻的作风——咋不见张闻？咋不见张闻？张闻咋没来？”他又一次左顾ุ右盼、大声询问。那ว口气就像张闻是他的朋友或是他可以吆来喝去的一个ฐ手下。谢凯也声音响亮地回答他：“今早上七点整回了汉城。是我把他护送到เ长途汽车站的。”马碎牛惋惜地说：“本来是欣赏张闻的风采来了，谁知道天不作美，让我们面对着一群瓜怂。”
马碎牛奇怪地问：“我都来了，他们还在等谁呢？”
随着斗争形势的深入开展，六中的牛鬼蛇神越来越多了。既有校领ๆ导这些天然的革命对象，也有背负着形形色色历史问题的老师，还有几个ฐ是因为一时口误、笔误而突然改变身份的人。成串成片的牛鬼蛇神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这是六中文革的可喜成绩。为ฦ了妥善管理和集中ณ改造这批凝聚着六中ณ红卫兵对敌斗争心血的牛鬼蛇神，各派公议后，马碎牛慷慨地捐出了一个教室作为ฦ集体牛棚，并听从赵俊良的建议，每天派出四个ฐ“工学联盟”战斗队成员持枪换班看守。他还让赵俊良参考监狱管理制度，编写出一套“牛棚守则”。刻๑了蜡版、印成文字，再装ณ订成册后，发给了每一个牛鬼蛇神和负责看押他们的“工学联盟”战斗队成员。
苏芳尘急忙阻拦，她劝解说：“你就是李逵的性格，一点就炸！万一是其他造反派造谣呢？你把他撵走了，只能让人家看哈哈笑。叫我看这事有点怪，张闻这种人不是朝秦暮楚之徒，他醉心理论学习，对造反毫无兴趣，咋会去抢一个抛头露面的司令？再说他最好的朋友魏子美还在，他咋会拾掇你？我看十有是‘工学联盟’那伙人搞的鬼。你没看那里面都是些啥人？一个个ฐ都是些不思上进、思想落后和善于搞歪门邪道的人。上次给‘红旗’纵火和在咱‘反到底’泼粪就是例子。不要上当，先把事情调查清楚再说。”王敛翼不满地说：“还调查啥呢？‘工学联盟’成立大会他去凑热闹，马碎牛讲话时他还鼓掌。听说他见了赵俊良后，今天一下午都和魏子美在教室嘀嘀咕咕，不是想夺权还能ม干啥？更可疑ທ的是，他和魏子美都是一肚子心眼，却不为‘反到底’卖力。我在体育器械室吃了亏，你在马老师办公室也吃了亏。他俩好像事先知道一样，都不参加那次行动。你说‘反到底’要他有啥用？监视‘工学联盟’司令部的人回来汇报说，赵俊良在匪首会上向马碎牛汇报：一旦张闻当选‘反倒底’司令，两ä家联手搞一个大型的批判ศ会，还说要把渭城市教育局廖局长弄来一块儿批判，吹嘘说要再次掀起六中ณ大批判的。到时候，渭城市‘工学联盟’红卫兵总部还要派人来助威แ。马碎牛就批评赵俊良说，‘不是已经和张闻商量好了么，你咋又提这事？’赵俊良一拍脑袋说，‘我咋忘了。’马碎牛就教训赵俊良说，‘这种事不能多说，放在心里就行了。’你看，这还能假？留着张闻还能干啥？只能ม是个祸害！”
谢凯提到马碎牛的表现，人人都兴奋了起来。
柳净瓶只是微笑着。她心里高兴极了。她为马碎牛高兴，也为自己高兴。她说不出原因。她只知道两年来自己从没有把马碎牛看成一个一无所长的普通的农村青年，在她心目中，马碎牛始终是强于赵俊良的，也更有男人气质。此刻，她感到马碎牛是那样的亲切和不凡！但她又同时发现了马碎牛人前人后的两重性格，她对他的这种两重性格莫明地有些担心。
养尊处优的身体是无论如何也承受不起这饱含仇恨的打击的。钱校长跪在地上不顾一切突然急行几步，拐过头冲到了马老师的脚前。他像一个受惊的兔子，瞪着血红的眼急切地哀求着：“老马，你也是党员、你也了解情况；说两ä句话，救救我！”
有人小心翼翼地扶起了狼狈不堪的马老师，但更多的人却把兴趣放在了挥舞代表正义的拳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