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革越说越兴奋，越兴奋眼里越放光，两只眼睛就不离水平的模样。
王文革先是一楞，他确实没想到水平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只见他猛然趋前一步、突然抓住水平的双手，倒把水平吓了一跳！他一边上下摇着水平的双手，一边说：“好呀！这是我一直在思考的问题，这也是我一直都想做的事啊！想不到英雄所见略同！”他兴奋的情绪似乎ๆ有些失控，说：“我今天才听到了和我一样的观点，真把我都能ม高兴死！你说的对，分啥‘东城’‘西城’呢？你看民院，两ä派不是处的很和睦么เ？应该宣传和鼓励这种和平共处的局面，大家一致对外，何愁资产阶级司令部不垮？何愁造反事业不取得丰硕成果？内耗只对党内走资派有利啊。”他两眼放光不能ม自已，越说越激动：“水平，我感谢你。希望你和你这些朋友们能一道为实现这个ฐ目标努力。说实话，要实现这个目标并不容易！你们那一派我不敢说，我们这一派阻力就很大，在‘东城’这边我也是少数派呢。”
“此人是‘工革造’渭城总部大名鼎鼎的王司令！”
王司令十分热情地问魏子美：“张闻咋没来？他爸的病好了没？”魏子美略感轻松地说：“张闻回汉城了，他爸今天出院。王司令松了一口气，说：“需要帮忙你说话，见了他代我问候一声。至于这段城墙是非挖不可的。你说的办法是一种理想状态下的处理方法，但你想想：就算你把这城墙周围弄成花园又能怎样？东边过来那些逃荒要饭的照样还要打洞子，收破烂的照ั样还要把收集来的破烂堆在这城墙周围，护城河里照样是死水，城墙上的土照样往下落。”说到这儿，他忧虑地向周围看了一眼，说：“这北门口是城市的中心，又是我们‘东城’的地面，作为造反派，我们应该尽到自己的责任，哪能ม让一个ฐ革命化的城市在她的脸上有一块疮疤呢？”他不经意地看了赵俊良他们的袖章，说：“西城‘工ื学联盟’？你们‘工ื学联盟’下手快，控制了城西和城南，把渭城最好的地方全占完了。”他苦笑一下接着说：“但我想，革命是不应该分先后的，也不应该以抢地盘来分高低。更不应该搞阴谋诡计，给别ี的造反派制造麻烦。说实话，原先我们并没有想到เ拆这段城墙，这还是受了你们‘工学联盟’的启发。他们把势力范围内的封建残余几乎清除完了，这本来是个好事，但当知道我们要仿效他们，也要拆掉这段老城墙时，你们卫彪副司令就派人到这边鼓动住在城墙洞子的人闹事。他们给这些人发了袖章，是什么‘豫西红卫兵挺进关中造反团’，给我们的革命行动造成了极大的麻烦！好在我们得到เ了风声，当晚就把大部分人弄走了，要不然第二天他们一串联，那麻烦才大呢！”他忽然自嘲地笑了，说：“我是军人出身，说话直；别ี介意。”
马碎牛情绪低落极了。
马碎牛这才提起了精神。
马碎牛问司机：“开车师傅，我能唱上一段秦腔不？”
赵俊良忽然有了感悟：“天哪！原来秦腔是黄土高原的灵魂！”
为这事戏子和他大结上了仇，虽然同处一村，又同宗同姓，但两人始终不答话。而这个戏子有一个精灵古怪的女儿就叫水平---ๅ---
停课闹革命后，水富贵觉得他施展抱负的机会来了，他缠着班上那些会摆弄乐器的同学给他伴奏，或唱戏或跳舞痴迷如醉。常常是别ี人瞌睡的实在熬不过了他也不走，同学们就送了他个外号，叫“陪到เ底”。
晚饭后，赵俊良带着李武民，拿着写好的证明到“牛棚”去找钱校长签字。不料钱校长看完证明后紧张的死去活来，誓死不签。脖子轴的硬硬地说：“我已经在柏树上栽过一回跟头了，这件事做的对不起党、也对不起全校教职员工，我都后悔死了。现在你们要把所有的柏树都伐了，我坚决不同意！你就是把我打死，我也不签这个ฐ字。”
前后不到เ五分钟，赵俊良就拿着钱校长签过字的证明和李武民离开了牛棚。看他们走远了，钱校长转身对语文教研组组长赵西恒吼道：“老赵，这就是你的得意门生？”
魏子美远远地坐在一把椅子上，悠闲地晃着二郎腿。
第三个委员绝望地摇着头，惋惜地说：“你现在脑震荡了，智商也就是个七岁的幼儿，‘反到เ底’在你手里，继续造反是没指望了，最多只能玩尿泥。所以，我赞成改选。”
马碎牛一直不放心。当他大马金刀坐在台上、偶然回头看到เ马跑泉即将发言的三个人比走资派还要狼狈时，当时就气得七窍生烟！尤其是当他看到坐在身边的赵俊良和柳净瓶那ว担心和怀疑的眼神后就更加难以忍受。他迅速离开座位，三两ä步走进后台，出手把怀庆攉在一边，一手拉着明明一手拖着秃子就到了三位校领导面前。马碎牛指着弯着腰、低着头，每个ฐ人胸前还挂着一块大牌子的三个走资派对明明和秃子说：“你俩好好看看他三个ฐ人这怂样子，一副‘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架势，你还怕了他们了？你就当他们是豆马村的解放和二虎；胆放正，放倒他！”看到เ明明和秃子的精神状态毫无起色，对钱校长的畏惧丝毫未减，马碎牛伸手就是两个ฐ嘴巴！“噼啪”脆ะ响，打的钱校长嘴角流血。钱校长立即露出了恐惧的神色。马碎牛对明明和秃子说：“看见了么，抽他两个嘴巴他都不敢动弹，比咱屋养的猪啊羊啊的都绵软你俩还怕怂呢？来，一人抽他两下。”明明和秃子更加恐惧了，吓的连忙向后缩。马碎牛气恼，踢了秃子一脚๐，说：“秃子，你狗日要不打他，我今儿把你拉到会上批斗——我叫别人打你！”秃子这才鼓足了勇气战战兢兢地向前跨出了小半步，他伸出哆嗦着的右手轻轻的去“抽”钱校长的脸。钱校长也害怕的很！马碎牛那两个嘴巴事先毫无征兆，打的他半边脸发麻。现在见秃子伸手就更是怯了。他深知这些少年人下手没轻重。所以当秃子的手刚刚挨上他的脸时，连忙躲闪，嘴里大叫着“哎呀”。马碎牛得意地说：“咋样？他害怕咱吧？随你咋打都没事。好了，明明，你也抽他两个嘴巴。”明明硬着头皮上前，学着秃子的样，轻轻用手挨了一下钱校长的脸，结果他和钱校长同时打哆嗦。看到两个ฐ伙伴恢复了些许自信，马碎牛这才多少放下了心。为了确保批判会正常进行，他亲自调整发言次序。怀庆打头阵，“没彩”的秃子殿后。
明明虽然克服了恐惧，但读起批判稿来细声细气，丝毫也看不到เ他对阶级敌人应有的强烈的憎恨。更让马碎牛难以忍受的是明明那与生俱来的两个ฐ酒窝。在面对钱校长时他的两个酒窝一闪一闪地像发笑，白白净净的脸蛋显得羞涩而腼腆ດ；仿佛是在和钱校长亲切交谈。马碎牛急了，把秃子叫到เ跟前耳语道：“你不能学他俩，这那像大批判ศ？倒像是在交换意见！你一会儿发言时态度要激烈、要充满仇恨！你就想着是他们把你屋的小麦灌走了、是他们把你的头发拔光了——一句话：啥坏事都是他们干的！——不过最好还是能把钱校长和党内最大的走资本主ว义道路的当权派联系起来批判，这是关键。记住：把批斗台当摔交场！眼睛不要只盯着批判稿，必要的时候可以即兴发挥。”秃子边听边点头。
相比之下‘红旗’的日子更不好过，人员减少，人心涣散。用马碎牛的话说是“死娃ใ娃抬出南门——没治了。”
牛鬼蛇神揪出来不少，最奇怪的是打铃的校工李蛋蛋也位列其中ณ。他的罪名出奇地重：常常到了下课点却忘记了打铃，没到上课时间却铃声大作。因而“民愤极大”，被各派列为重点批斗ç对象。赵俊良给他安的罪名是“玩忽职守、随心所欲，把革命工作当消遣”。自前两次大批判会后，不论那一派召开批斗会，甚至是只批斗钱校长一个ฐ人也忘不了让他陪绑。李蛋蛋仰天长叹：“天爷呀！我连字都不认得，这文化大革命咋都整到我的头上来了？！”
马碎牛不解地问道：“那ว他的马列主义แ学习小组也撒手不管了？”
“我安排武文轩把马列主义学习小组的每一篇文章都一字不漏地抄回来。”
话音刚落，所有的人都反对。水平说：“你的认识不正确，现在进行的不是共存共荣的两派制ๆ，现在进行的是你死我活的一个阶级对另一个阶级的斗争。张闻这种人，天生就能瓦解别人的斗ç志。他不卑不亢地往你面前一站，你就没脾ຆ气、你就觉得自己矮一截。还有他那张嘴、他那一肚子的理论，这儿谁是对手？现学都来不及！前一向‘红旗’里号称‘铁嘴’的何长鸣滔滔不绝地演讲，说要确立无产阶级教育路线在六中ณ的地位，还要批判修正主义แ教育路线在六中的流毒，一时间口沫飞溅、得意忘形，说得全是报纸上的话，背诵起来嘴都不打绊子。没想到张闻听的很认真，突然问他无产阶级教育路线的定义怎讲？修正主ว义教育路线的流毒都有哪些表现？‘铁嘴’何长鸣一时语塞，窘的脸像猪肝，噎的半天说不出话来。围观的人哄堂大笑。听说最近何长鸣听见张闻两个字就紧张、看见张闻就躲着走。有人问他咋不讲演了，他就胡打乌拉，说这几天嗓子疼，不适宜当众讲话。听到的人就挖苦，说他得的是‘闻所“畏闻”的鼠疫’，从那以后，再也没见他上台讲演。”
柳净瓶心事重重地说：“柔能克刚。谁知道能ม不能奏效？”
“现在知道了，是修正主义教育路线。”
“执行了得是就是推行了？”
舞台前的人越聚越多，渐渐的就有了三四百人。有学校的教职员工ื，还有许多被喧嚣的声音吸引过来的双照村的孩子，他们从操场一角的矮墙上一群一群的翻过来，土匪一样拥挤在舞台前。一个ฐ个瞪着明亮的眼睛，兴奋地像看戏。其他造反派的红卫兵也被吸引过来了，但他们只是远远地站在周围看热闹，一个个双手盘在胸前，丝毫也不掩饰内心的敌视和嫉妒。
他不愿做傀儡，他要当个ฐ自己能作主的司令。他深知自己离不开身旁这几个人，但他又不想事事由他们摆布。他允许他们展示自己的能力，但不能让他们左右自己้的行为ฦ。他要打破他们为自己้安排的程序，他要给他们传递一个信号：不要企图影响司令，决断权不属于幕僚。
赵俊良笑道：“这简单：通过宣传，让所有人都以为‘工学联盟’红卫兵是市上乃至省上唯一正统的革命造反派——事实上陕西也只有这一家跨地区的大型造反组织——类似于党领导下的共青团。谁不抓紧参加这个组织，就有可能被历史淘汰。”
“天爷呀，原来你是要留下几个对手！”贾佳佳惊叫起来。
马老师满脸威严，声色俱厉地喊道：“你们要做什麽？想造反？现在是领导下的社ุ会主义แ社会，由不得你们胡来！不管是谁，也不管你们是那一派，让我交枪休想！”
赵俊良诚恳的一席话让马老师一颗心放了下来。他说：“运动刚开始我就担心这事。心想，那ว怕犯错误也不能ม缴枪。前天夜里我把子弹搬回来了。可枪要让别ี人抢了也很危险啊！一旦他们从别的地方แ搞到子弹，出了事我也说不清！”
“天爷呀，原来你是要留下几个对手！”贾佳佳惊叫起来。
柳净瓶说：“那是迟早的事，还是多想想咋样壮大队伍吧。”
贾佳佳说：“管它像谁的故事呢，生存要紧ู。”
赵俊良说：“‘工学联盟’是以工人为主成立的造反派，党章上说‘中国是工人阶级的先锋队’。就这一句话就说明了问题。另外，我觉得参加‘工ื学联盟’也稳妥。从历史上看，‘秀才造反、三年不成’的例子比比皆是，不要闹到最后落下麻达；而工人阶级就不同了，党代表的就是这些人的利益。参加‘工学联盟’我想不会有大问题。另外，‘工学联盟’符合柳净瓶说的那几条，做事稳、准、狠。从他们最近在市上的快速发展来看，可能是最有前途的一个ฐ造反组织。我建议先合计一下看咋样和他们接头。”
王敛翼变了脸。
没有人理他们。乐่队继续演奏。大部分的学生都是一副悲哀的神情。
“明天早上？那就不迟。”马碎牛气恨恨地说：“‘宁与友邦，不给家奴’？我听了这话就来气！谁是家奴？这是那个狗日的‘名言’？”
赵俊良笑道：“咋可能呢？我都安排好了，今晚就和他‘对打’。”
“我觉得我有能ม打动你的理由。”
马碎牛毫不顾忌各派同学对自己的看法，他拉家常一样地对贾佳佳说：“我想你们‘永红’多数都是些女生，成立个造反组织也不容易，真要是在外风风火火地闹火也不太方แ便。如果合到一起，共同向外呐喊，人多势众，岂不快哉？还有，我保证今后谁也不敢欺负你们。我马碎牛的性格你知道：对外人怂管，对自己人护短。合并以后，我就是你的保镖，‘十八勇士’这个ฐ造反组织就是大家的屏障。另外，到了夏秋两季，只要是‘十八勇士’的人，不管谁家缺劳力，我可以让全体男生放下自己家的事，先帮女生家干活。我思来想去，现在也只能做到这些。”
“这也不是个长久办法呀？”柳净瓶皱着眉头。
赵俊良心中却是一动！他觉得，马碎牛虽然语言极为强横，但他的软硬兼施ๅ的两手却十分可取。不由á得点了点头。柳净瓶吓了一跳，说：“你个ฐ书生也赞成他这种野蛮的办法？”
秃子向周围团团作揖，回头对钱校长说：“不会不行。你选择，要麽同意陪我练跤，你马上就能上厕所；要麽坚持你的反动立场，誓死不下场；那ว你就回到เ牛棚去——不准上厕所！这就是对你的惩罚，也是细化后的第十条；你选。”
钱校长欲哭无泪，表情瞬间万变，随即仰天长啸，狂笑不已，还流出了眼泪。他哽咽着，酸楚地说：“我陪你练跤。”
秃子一个漂亮的滑步让开了路。钱校长飞也似的奔向厕所。怀庆就满面笑容地去追钱校长。
牛棚外面已经围满了闻讯赶来看热闹的人。来的迟的就从教室里搬出了椅子，站在上面看。有几个学生找不到เ椅子了就搬桌子；把个牛棚外面的空地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个水泄不通。
秃子攥着拳，挺胸拔背、虎虎生威地转圈走动。他看了一眼脚下，没有一块碎砖烂瓦；心下遗憾，很是惋惜不能像兴平老杜一样拨动它们使之旋转，以赢得众人的喝彩。但有人捧场，便有了自豪。他以一个练武人才有的步伐转着圈，边走边说：“牛鬼蛇神就是夹瓤核桃——天生是砸着吃的东西！但我们红卫兵出于革命的人道主义แ，还是尽量采取治病救人的方แ法。除过批斗还要有苦口婆心的政治教育——当然也离不了手把手的点化。我今天就是这个ฐ意思，我要让钱校长在体育运动中领ๆ悟到自己้所犯下的严å重错误，以便使他走向改过自新的道路------ๅ”正滔滔不绝地演说着，忽然看见人群里站着马碎牛和赵俊良，他俩身后还有明明、谢凯和李武民，秃子忽然慌了，不知该咋办了。
马碎牛连忙鼓励：“秃子，好着呢！接着整！你给六中文化大革命运动带来了新的内容，你为大批判ศ形式注如入了新的活力，你也为ฦ以后开展斗批改拓宽了思路，下一步轰轰烈烈的政治运动就靠你了——我支持你！”
马碎牛几句话让秃子身轻体健地飘起来了，他想接着讲演，但把前边的词忘了，索ิ性先热身，一边抡胳ฑ膊抖腿上窜下跳地转着圈子，一边严阵以待等待着钱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