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伦边拖厨房的地边问：“你们台湾人是这样煮粥的吗？”
下一周，海ร伦就表演给我看她怎么煮粥。米加了一点点水，然后加点盐和油，浸ฤ泡一下。她还带来了鸭胗和干贝。熬出来的粥，啊，还真不一样，美味极了。当我赞不绝口时，海伦笑说：“你没学过啊？”
我问安德烈，你为什么都不跟我写电å邮？
他说：理智一点。
当我打鸡蛋、拌面粉奶油加砂糖发粉做蛋糕时，安德烈和菲利ำ普就坐在那矮椅子上，围着矮桌上一团新า鲜可爱的湿面团，他们要把面团捏成猪牛羊马各种动物。蛋糕糊倒进模型，模型进入烤箱，拌面盆里留แ着一圈甜软黏腻的面糊，孩子们就抢着用小小的手指去挖，把巧克力糊绕满了手指，放进嘴里津津地吸，脸上也一片花糊。
然后突然想到，啊，油米柴盐一肩挑的母亲，在她成为ฦ母亲之前，也是个ฐ躲在书房里的小姐。
见时容易别ี时难，离开她，是个复杂的工程。离开前二十四小时，就得先启动心理辅导。我轻快地说：“妈，明天就要走啦。”
她垂下眼睛，是那ว种被打败的神情，两ä手交握，放在膝上，像个听话的小学生。跟“上班”是不能ม对抗的，她也知道。她低声自言自语：“喔，要上班。”
“真的？我不记得啊。那你什么时候来看我？”
“我是你的女儿。”
我倒是看了看她和父亲的大床，空着──父亲不知还回不回得来。床头墙上挂着从老家给他们带来的湘绣。四幅并排，春兰、夏荷、秋菊、冬梅，淡淡的绯红黛青压在月白色的丝绸上，俯视着一张铺着凉席的双人床。天花板垂下来的电扇微微吹着，发出清风的声音。这房间，仍旧ງ一派岁月绵长、人间静好的气氛。
把盒子重新盖上，放回抽屉里层，我匆匆走到客厅，拿起电话，拨她的号码；接通了，铃声响起，我持着听筒走到面海的阳台，夕阳正在下沉，海ร水如万片碎金动荡闪烁。直直看出去，越过海洋越过山屿越过云层，一重一重飞越的话，应该是澳门，是越南，是缅甸，再超越就是印度，就是非洲了。台湾在日出的那头，其实是我站在阳台怎么都看不见的另一边。我握紧听筒，对着金色的渺茫，仿佛隔海呼喊：“是我，小晶，你的女儿──你记得吗？”
如果我失眠，披衣起身，走进沁凉的夜里；如果我凑巧走过一个大门深锁的精神病院，那么เ我一仰脸就会看见在黑沉沉的大楼ä上有一扇开着的窗，窗口坐着一个ฐ孤独的人，正在注视大地的荒芜和人间的荒凉，只有夜空里的星，有火。他说：“看星，总使我神驰…我问自己：我们摊开地图，指着其上一个ฐ小黑点，然后就可以搭乘火车到那个点去，为什么我们到เ不了那颗星呢？我们难道不可以搭乘๖‘死亡’到星星那ว一站？”
三十七岁的凡·高真的买了一张死亡的单程票，说走就走了，行囊里只有煎熬的痛苦和无可释放的热情。《星夜》，在我看来，其实是一幅地图──凡·高灵魂出走的地图，画ฑ出了他神驰的旅行路线：从教堂的尖塔到天空里一颗很大、很亮、很低的星，这颗星，又活又热烈，而且很低，低到你觉得教堂的尖塔一不小心就会钩到它。
我会被深圳画ฑ家村的《星夜》感动吗？
换一个ฐ问法：如果科学家能ม把一滴眼泪里所有的成分都复制了，包括水和盐和气味、温度──他所复制ๆ的，请问，能ม不能被称做一滴“眼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