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左歌回到เ学校，开始了高考冲刺。四方一中风景依旧，并没有因为学生的到来添了几分生气。寝室阳台上的月季因为没人照顾已经无精打采。左歌暗自庆幸，如果晚来了三五天，他就多糟蹋了一个美丽的生命。上学期他信誓旦旦，要让今年的六月开满火红火红的玫瑰。苦于玫瑰太难成活，他便种了几株月季，却不知玫瑰虽难成活，一旦成活，便自强自立；而月季容易成活但又娇柔脆弱，成活后照顾ุ稍有不周，便会枯萎。连续一个月的阴云终于散去了。当原本无色的第一缕阳光飞进教室时，所有的年轻人都欢呼了起来，世界从此进入一个五彩缤纷的季节。上午放学后，左歌和文欣、林方แ源拿着饭缸去打饭，远远地望见伊荷在岁月池边站着。文欣立刻叫了起来：“小左ุ，伊荷在等你呢。”“是吗？你百晓生哪？”左歌不以为然。“不等你等谁？你是李寻欢呀。”林方源道。“你去问伊荷吧——除了我她就没有要等的人了吗？我不明白你们到底吃了些什么东西，还没吃饭就先撑着了。”但是伊荷确实是找他的。走到伊荷面前的时候，他刚想打招呼，伊荷就开口了：“这么急着吃饭干吗呢？我等你很久ื了。”“等我？”左歌讶异，“想给我经济支持吗？”“你想得倒美。我正穷得叮当响，让你请吃还来不及呢——帮了你这么เ多，你早就应该请我吃点什么了。”伊荷心里一想这是在替他和谢染衣办事，就觉得浑身不舒服，但脸上还是一脸的笑。“别糊弄我了，说吧，什么事？”“谢染衣打电话找你。”听到เ这话，左歌精神一下子振作起来，却又怕伊荷骗他，便若无无其事地说：“开什么เ玩笑，她找别ี人吧。”“我可犯不着骗你。”伊荷见左歌不相信她，新恨旧怨一起涌上心头，说话的音调也有些变了，“你爱听就听，不听拉倒，谁求谁呢？”左歌不语也不动，站着看她生气。她见他不走，才说：“她一会儿就打过来。”文欣和林方แ源打声招呼先走了。左歌站在伊荷对面，投以感激的一瞥。伊荷不理，扭头看池中ณ水。不久，她的小灵通叫了起来，她一听，便递给他：“来了。”左歌接过小灵通，颤声道：“喂。”因为激动，声音失真了，惹得伊荷也掩口偷笑。电话那边道：“是左歌吗？”“是啊，你谢染衣吧。”谢染衣格格一笑道：“不是——会是谁呀？”原来谢染衣两周前来昆明参加美术培训，和伊荷的室友欧阳艳红、梁羽菲，还有在四方แ三中读文科的林慧心在同一个画室。因打听到เ伊荷最近买了小灵通，便抽空打了这个电话想找左歌聊聊。她想跟他解释一下，她本想写信的，培训太忙，没有抽出时间。“我们考完美术再写给你吧，”她说，“昆明下雪了，你知道吗？”“真的吗？肯定会很冷了……冷吗？”“是啊。昨天晚上下了整整一夜，今天外面全白花花的。”“我想起来了，昨天收音机里说昆明要下雪的。”“你还听收音机？”“无聊时听听，调节调节生活……你……你在广播里点过歌吗？”“什么？”“点歌。”“点歌？在哪？”“山南广播电台。”“我才不会去干那种土得要死的事呢。怎么เ啦？”“哦，没什么。一次一个姓谢的女生为她朋友点歌。”“姓谢的女生多着呢。”“可我只知道你姓谢。”谢染衣沉默了。好久才说：“那也是啊。我听说……有女孩子去过你家玩了，是不是去看她未来的公婆啊？”“没有哩，你别瞎说啦。”“你还不承认。林慧心都跟我说了，你可是和她妹妹一见钟็情啊。”“吹什么เ牛啊”他有些急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了，还不了解我啊？我是那种人吗？”她嘻嘻的笑道：“难说。”他真想对她说，长这么大，他只喜欢过一个姑娘，就是她，但最终没那ว个勇气说出来了，只是激动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她又问：“哎，你那ว里冷吗？下雪了吗？”“冷，但没有下雪。”“你可别挨冻呀。”“别小看我。本人电线杆一根，可怎么说个男生。哪会那ว样衰弱？倒是你得多保重。”“这还用你提醒？我爱护自己就像你爱护你女朋友一样，天天想念，天天牵挂，天天无微不至。”左歌一惊，佯装没事，但转了个ฐ活题：“培训辛苦吗？”“不算。”“想考哪个学校？”“中央美院。”“你还真有鸿鹄之志啊。”“嗐，信口说说而已！”……怕伊荷等得不耐烦，他恋恋不舍地说了再见，把小灵通还给伊荷，感激而抱歉地笑了笑。伊荷见他和谢染衣谈得津津有味，真想一走了之。好不容易推到เ他说再见，她不甘心白做电灯泡，叫嚷着要左歌吃饭。自从衣服风波以后，左歌请伊荷吃东西总很吝惜自己的钱。这一次却是例外。一阵风扑面而来，他顺ิ手一抓就拈来一词叫“春风得意”，并塞进口袋。下午，他竟然觉得时间充裕，就去新华书店，查了些与中央美院相关的资料，又在报刊â亭买了本《高考金刊》，而后屁颠屁颠的往回走，一路上他看到了好多树都开花了，而且开得热闹非凡。他听到话开的声音里飘满无穷的笑意。林雨楠回家拿了些钱，回来后总感觉自己有钱无处使，不花一点心里又不踏实。二月十四这天，他叫了左歌，两人有说有笑要去买夏装ณ。这城市太小，跟外界交流太少，加上天气刚ธ转暖，夏装还未进入，两人只好空手而归。路过花店时，林雨楠说：“不买花吗？”满街的玫瑰火艳艳招惹着年轻人的心和钱包。左ุ歌一笑而过。他空有其心，却无从表达，迷失在了思绪的大森林里。他没买花——花是一种满足人虚荣心的东西，这进口的情人节也是一样，但是买了一本精装ณ的《红楼ä梦》一口气读到下晚自习。他原本是期盼这个不属天高中生的节日的，只因为期盼着他所谓的爱情，可是现在，他想逃离。可是，他逃得了吗？回到寝室，文欣，王亚，林方แ源正在大谈“玫瑰之ใ约”。左歌心情本来就不好，听了几句，自然觉得烦躁至极，便又回到早已空无一人的教室。大概大学里面也有单身的人吧，可怎么他们高中生今晚除他之外全有约呢？他心里一团糟，孤单的灯陪着孤单的人，静静的空气浸润着骚动的心。他竟试图计算，今晚四方一中究竟浪费了多少电，多少钱，多少鲜花，多少青春。谢染衣来了——在他脑แ中款款而来，如湘妃，如西施，如深闺中的千金，又如西湖的边随风而飞的女子。他百感交集，提笔沷下一名为“能力”的小诗：我可以忘记我们曾经的欢愉但怎忘得了你的身影我可以收回一失手寄给你的信但怎能收回不小心随信寄出的心我狠心放下还回荡你笑声的电话却再难放下缠绵的牵挂我试着拉长我们间的距离却反而缩短了思念的周期我可以锁住纸和笔可是怎能锁住手爱还有忧伤……转眼阳春三月来临，斜飞的燕子刚刚回家，滴滴嗒嗒的春水就变成了比风还长的细雨，刚刚呈青的绿叶也翘盼着花开。蜇伏了整整一个ฐ冬季的热情开始在课余间释放出来。左歌从楼ä上下来，刚好看到才回校不到两天的欧阳艳红和梁羽菲。这两个女生虽一高一矮，但志同道合形影不离，见左ุ歌正朝她俩打招呼，梁羽菲笑道：“左歌，我们知道你的风流传奇了。”左歌笑道：“我能有什么风流传奇？”“我们去昆明了。”“你们去你们的昆明，与我有什么关系？”“肯定有关啦，我们遇到了一个美女，你猜她是谁？”“谢染衣。”“对对对，就是她。我们在同一画室里面。还有一个林慧心的，肯定和文科二班的林雨楠有一手。不好意思啊，谢染衣把你和她的事情全告诉我们。”“她不会那么傻吧。私人问题岂是可以轻易让旁人知道的？”“你不信就算了，反正我们现在有事。艳红姐，走吧。”说完就走了。走了几步，欧阳艳红回头道：“你可别后悔哟。”左ุ歌开始盘算着如何从这两个ฐ女生口中获得全部ຖ信息，结果整个中午兴奋得无法入睡，或唱歌，或洗衣服，影响了室友们。于是招来大家的群起而攻。放了学，有细雨绵绵，杨柳依依；有笑声连连，深情悠悠。左ุ歌慷慨地请欧阳艳红和梁羽菲撮了一顿。因为是朋友，更因为左歌请了吃饭，欧阳艳红讲得滔滔不绝。“看得出，她其实挺在乎你的。”她胸ถ有成竹一说，好像在看人这方面她再精通不过似的，“谈起其他事她总是快人快语，一说到你，她就婆婆妈妈，结结巴巴，含含糊糊了，还说，当初没答应你要求是因为ฦ难以接受。”“事后谁说的话都好听。”左歌冷冷一笑。十七八岁的人一旦有过一次情感经历，就以为自己会在一宿之间成熟。“人家是怕打扰你学习。”梁羽菲替谢染衣辩解道。左歌不听则已，一听这话，就激到เ起来。很委屈似的，对她俩嚷道：“她难道不知道这样做才是真正的打扰我学习吗？”“我们也是这样跟她说的。”“那她怎么说？”“她什么也没说，”梁羽菲夹了一块炒饵块送到嘴里，“我们就叫她打电话给你，她就真找机会打了。完了之后她得意洋洋地说：“这傻瓜没想到我会打电话给他，兴奋得说话声音都变了。我说左兄，别灰心，别失望，别ี悲观，东山再起又是一番王者风范。我敢打包票，等高考一过，你就可以‘抱得美人归’了。”左歌心里美滋滋的，嘴上依然道：“别胡说八道了，还美人归呢。你们怎么知道她的话是真是假呢？人家一句玩笑话，你们怎么เ能当真呢？”欧阳艳红道：“嘿呀，那你怀疑ທ我们在骗你啰？”左歌忙道：“在下不敢。”“别悲观了好不好！今天我们可是给你带来好消息的。“欧阳艳红有些反感。沉默了一阵子。看两个ฐ女生不再吃了，左歌也几下子扒完碗晨里的饭，结了帐出了小店。路上他忽然问：“你们认为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开心果类型的吧，反正——挺好相处的。”“是啊。”他长叹了一声，“她挺好的。”天涯何处无芳草。只是难寻一枝花。“装少年老成啊，叹气干什么เ？好端端的何苦偏寻烦恼呢。你就应该这么想，谢染衣她有花容月貌，和我不是才子佳人的绝配么。”“她真有那ว么好么？我看不见得吧。”左歌淡淡一笑，掩饰不了话语中ณ的伤感。“咳，人都是这样的，因为你得不到她，你就说她不好，得到后你说的又全是她的好了。也许明年的今天，你对谢染衣的评价就是：她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孩。“欧阳艳红煞有介事。“唉，不说了。”左歌懊ิ悔极了，当初ม说只拿谢染衣作朋友，只是一时气盛罢了。拿起一段感情不难，可放下又谈何容易？在这忙忙碌碌的高三，他彷徨于选择和放弃之间。一边是前程，是家庭的期望，是自己的梦想，另一边却是根本就未成熟却诱人的情感。寝室里，大家一有空聊的就女生。虽然大多数情中况下都是开玩笑，但是或多或少讲出了真心话。这些话憋了太久，却没人倾听，只好说给兄弟们听相互安慰了。因为生活的单调因为年少的寂寞，大家都会在有意无意中ณ说出最隐密的东西。四个ฐ男生都一个样，都渴望有个温柔的女生接受他们的倾诉，有一双温柔的手来抚慰他们疲惫而焦渴的灵魂。就在生活快进入空白状态时，谢染衣来信了，随信寄来的还有她在雪地上拍的照片。当通讯员将信交到他手上，他看到那熟悉的笔迹时，他幸福得差点晕了过去。朝朝暮暮，朝朝暮暮的等待啊。不管三七二十一，他马上跑回了寝室，展开信一字一字看下去——左ุ歌：最近好吗，我这里一切安好，你不用牵挂。这次写信给你，怕是我们最后一次通信了。高考就要来了，高考过后，我们可能相距会更远。我有自己要忙的事，你有更多的事要去做去面对，我比谁都清楚我究竟有多少底，高考要么考个专科，要么เ复读，甚至我担心连专科都考不起，我又不想复读。以前写信给你，总是些无关紧要的话，什么เ吃的啊、穿的啊、明星啊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所以这次就不说那些了。欧阳艳红叫我写信给你时再谈一下我们感情的事。我就说一下吧，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我是真的没料到你会喜欢我，我有点受宠若惊，但要说爱，我怕我们俩都还没那ว个资格。我敢誓，我那么做绝没半点看不起你的意思，我还怕你看不起我们小城镇女孩的浅薄呢。像我这样只懂挥霍和玩乐่的女孩子有什么好呢？知道有你喜欢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了，不敢奢望什么。天下的好女孩多的是，你有更光明的未来，就应有更优秀的女孩子陪伴你。纸太短，话太长，一言难尽，就到此为止吧。祝福你和你的亲朋好友。谢染衣左歌一口气读完了信，伴随着一丝幸福，更多的伤感陡然来临。他们的事，那些欢乐，那些思念难道竟要以此作结？怕只怕更加断人肠。他试着想象谢染衣写信时的孤单一人，百感交集。恋她一场，连个牵手都没有，别ี说拥抱了。她的手是否真是冰冷的？他知道，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不可能抱有什么目的的。他喜欢她，不是为了牵手，更不是为了拥抱。剪不断理还乱ກ，是情愁。但无论如何，正如晨曦一般，这封信给他带来了色彩。同病相怜，在室友羡慕的眼光中，他一句句地忧伤地给他们读着。谁说分享忧伤痛苦就会减轻？读着读着他心里更加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