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江南(三)(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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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守信安排我去普查螺情,他搞内勤,整理草图。七月流火,新า场是河网地带,河边芦苇丛生,钻在芦苇丛中ณ查钉螺绝不是一项ำ轻松活,犹如钻在蒸笼里边。我不知道整理草图有多大工ื作量,反正张守信没有去查过螺情,成天在屋内,连太阳也晒不到。半个月下来,我走遍了新生一社沟沟浜浜,查清了螺情,除两ä个荷花塘外,其它河道全部有螺。

一开学,每名学生一根人的股骨和一副头骨,不是模型,是真的人骨,我们把它带回宿舍放在床底下,不时拿出来看看,牢记上面的沟和突。每个教室都挂一副人体骨骼。第一堂课就是人体解剖๸学,第一章就是骨骼学,书๰上画的是骨骼,床底下是骨骼,教室里也是骨骼,对人的骨骼构造慢慢熟悉了,胆子也大起来了。学完骨骼学,接着学肌肉学,在解剖实验室上课,弥漫着浓烈福尔马林气味的解剖室里,老师๲一边讲解,一边指着尸体的相关肌肉,起初大家心中有点怵,慢慢也就习๤以为常了,记得54年冬,考试前,我去解剖室,对着实物复习,午饭前๩,自来水突然停了,我无法洗手,就戴了副纱手套去吃饭,并不感到害怕或恶心。做细菌学实验,接种细菌是很有趣的,将白金耳(白金丝做成的小环)在酒精灯上烧一会,待冷却后在培养皿的菌落(细菌在固体培养基上成长繁殖后形成的肉眼可以看到的微生物集团)上刮ุ几下,再划到新的培养基上,在恒温箱内经2๐4小时培养,划痕上出现许许多多绿豆大小的菌落,可见细菌的繁殖生长是极快的。微生物学老师一边叮嘱我们注意操作规程,遵守安全守则,同时告诉我们细菌感染有一定途径,切断这个途径就不会感染,他讲了一个例子,曾有一个女生,在做了破伤风细菌培养后,感到เ肚子饥饿,到เ街上买了一个烧饼就吃,吃到เ一半突然想起忘了洗手消毒,一想起破伤风的恐怖症状,她就大哭起来,微生物学老师知道了,向她说明,再多再厉害的破伤风细菌吃进胃里没有一点事,破伤风必须经过深度创伤才会感染,老师向她打包票,没一点事,这位女生才破涕为笑。生理学的老师๲,课讲得很好,一些重要的生理机制ๆ讲得十分透彻,同时对学生要求也非常严å格,上堂讲的课,下堂一定要提问,而且当场打分,他常这样讲:“在你的记分册上打上5分!”当时学校实行5๓级记分法,每个同学有一本记分册,提问、测验成绩记在上面,星期六将记分册交班主任审阅签字。

一会儿,战士们将几个子弹箱放在弄堂中ณ间,一位解放军(后来听说这是文化教员)站到木箱上,指挥大家唱歌,先唱“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又唱《东方แ红》、《团结就是力量》和《你是灯塔》。战士们不断ษ地询问老百姓,这是什么地方,离上海还有多远。他们的目标很明确的,解放上海ร,但谁也๣搞不清离上海还有多远,即使一些连排级干部也๣搞不清楚,看来基层干部ຖ没有作战地图。来了一位年轻的军官,很清秀,腰里佩着一支小手枪,包枪的红绸露在枪套外面,从我后来的经验中,知道他最少是一名团级干部ຖ,因为当时营、连、排干部都背木壳的驳壳枪,一大群战士围着这位军官,在询问什么。一个戴红袖章的解放军吹了一阵哨子,吆喝着“三班、四班集合”,一会儿集合了2o多位战士,原来让他们将粮袋中粮食倒到行军锅里,好奇的群众争相观看行军锅里的米,“籼米!”大家感到稀奇,南桥人几乎没人吃这种又硬口味又不好的米。炊事员用砖头垒起灶头,点火做饭。

元宵节吃元宵,一般以荠菜馅元宵为主,不是蒸熟ງ的,是下到开水中煮熟的。那天要接灶王爷下凡,到街上买一张灶王爷画ฑ像,那是用刻๑板套色印在黄裱纸上的像,既不神气又不美观,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买回来蒙在一个木板上,供到灶头上面,点上元红蜡烛(一种最小的、最廉价的蜡烛),点上香,盛一小碗米饭,一小碟菜,与接财神相比,档次低多了。元宵对农民来讲是个盛大节日,傍晚都要点田à燃,在自家耕种土地四角用稻草各点一把火把,青年农民举着火把边跑边喊:“点田燃,大家好,花三包,稻六石。”一包棉花7o斤籽棉,一石稻子是1้5o斤,当时棉花一般亩产就一包左右,稻子两石左右,所以花三包稻六石是一个ฐ十分宏伟的目标了。有个别农民放天灯,自己้扎的一种类似热汽球的红灯笼,可飞上天,但往往掉到เ柴堆上或草房顶上,引起火灾,所以很少有人去放。过了元宵,春耕就开始了,元宵节最重要的活动当然是灯会了。

隔了没一个ฐ月,我们正在上课时,老师๲突然停止讲课,让我们静坐教室里,街上又传来哨声和嘈杂的人声,隔了个ฐ把小时,老师让我们从前门上街回家,到了街上,只见东洋人荷枪实弹,黑狗黄狗来回奔跑,黑狗指穿黑衣服的伪警察,黄狗指穿黄衣服的和平军。后来听说,有人在警察局门口放了一枚定时炸弹,但未爆炸。敌伪军在街上检查行人,搜身,查良民证,对小学生倒也๣不管,我们一溜烟跑回了家。东洋乌ไ龟也蠢,放了定时炸弹,游击队员还会呆在镇上吗?即使还在镇上,进城执行任务的游击队员谁也不是傻瓜,会不带良民证吗?

南桥有些弄堂与官宦家庭有关,比如我家所在的曹家弄(解放后改为ฦ光明弄),恐怕和弄内曹氏家族的红顶子有关,其中一户曹家,祖上系前๩清举人,曾在四川ษ一个县任知县,他家的墙门间内一直放着县太爷的仪仗,记得有四片,分别为:肃静、迴避,七品正堂和钦命四川省xx县知县,材质均为木材,漆以红漆,并不精致,四块仪仗分插在两边的红色木架上,19๗66年夏天以后就见不到了。北面一家是秀才曹贵孚家,我童年时曹秀才尚在,人很清秀,留山羊胡子,成天抱着个水烟袋,不时高声朗读古文:孟子见梁惠王,王曰•๔;๖2๐26;&ุ#822๐6;&#ี8226๔;̶๐6;๖226;人很温和,有一次上街差一点给横冲直撞的东洋兵的马踩死,母亲说曹秀才回来脸色惨白。曹举人家屋脊两边装有铁铸的花瓶里插三支戟的装饰,父亲说,只有举人以上功名的人家才有资格装此“瓶升三级”,曹秀才家的屋脊两端装着砖砌的鸡头,父亲说这叫“装鸡”,有秀才功名的才有资格装。我家在曹秀才家北面,屋上也๣装有鸡,我知道祖父是商人,父亲也赶不上科举ะ考试,就问怎么也装有鸡,父亲笑笑说:“你大大(祖父)花钱๥买了个秀才顶子。”我家的客堂堂名是“问心堂”,堂匾的落款是张建勋,我问父亲,张建勋是谁?父亲说:“是清末松江的状元。”他又补充了一句:“堂匾是别ี人冒他名字写的。”原来如此,假冒伪劣啥时都有。曹秀才的儿子曹声振,喜欢研究哲学,我叫他振叔叔,他叫我定弟(我小名定定),他是位中共地下党员,五十年代初调苏南行署工作,肃反时被定为反革命,十一届三中ณ全会后才平反昭雪。八十年代中ณ期我回家,父亲说振叔叔回来了,你去看看他,三十多年不见,他虽衰老,但脸形变化不大,我一见就认出他,他一见我就叫我“定弟”,振叔叔操着地道的南桥话,真是乡๥音未改鬓毛衰,他说:“定弟呀!我是老革命变成反革命,当了二十二年反革命!”人生有几个ฐ二十二年啊!我黯然。

沦陷近八年,南桥人受尽了屈辱和折磨,人们用各种方法对付东洋人,有下乡๥去参加游击队的;有去大后方工作的,比如我上初三时的班主任王炳书先生;有拒绝和东洋人合作的,比如王炳书๰先生的夫人,我小学二年级(下)的级任老师汪素心,抗日八年一直未出来任教,在家里放个八仙桌,教四、五名小学生,上世纪六十年代汪先生是先进教育工ื作者、县人大代表。当然,也有个别人当汉奸的,我知道,南桥有一人当和平军旅๓长,有两ä人当和平军团长。南桥少部分人是东洋人心目中的“良民”,他们见了东洋兵,低头哈腰,竖着大拇指说:“东洋先生好来西,好来西!”东洋兵往往洋洋自得地伸出大拇指:“好来西!好来西!”接着那人掏出一支香烟递给东洋兵,嘴๨里说着:“太白果,信瞧信瞧(抽香烟)。”东洋兵眯着眼睛,吸了一口烟,扬长而去,刚才递烟的那位往地上吐一口唾沫,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东洋乌ไ龟,不得好死!”而大部分南桥人见了东洋兵呈现一副极度冷漠的表情。

参观工厂不仅使我们增长了许多专业知识,同时还接受了爱国主义、社会主义教育。学习了金属工艺学,初步了解了钢铁冶炼的工艺过程,参观了上钢一厂,看了高炉、平炉、转炉及轧钢๐机,增加了不少感性知识,想起1้958年的全民大炼钢铁,简直是天方แ夜谭。吴泾化工厂是我国自行设计、自行制造、自行安装的年产25万吨合成氨的化肥厂,当时是我国自力更生、艰苦创业的典范之一,在那ว里,我们接受了一次生动的爱国主义教育,技术人员向我们介绍了建厂当年运输一台几十吨重的锅炉的往事,好不容易制造了一台几十吨重的锅炉,这是吴泾化工厂核心设备之一,运输的唯一通道就是龙(华)——吴(泾)线,这条公路狭窄,桥梁核定载重量均在十吨以下,怎么办?请公路专家来论证,专家说没问题,因为公路桥梁核定的载重量保险系数极大,标5๓T的过1oTຄ车没问题,而且运锅炉的平板车车体很长,车头已๐到对岸,车尾还没上桥,几十吨重量不会一下压在桥上,考虑到เ龙吴线有不少叉道,万一运输过程中窜出一辆车撞在平板车下,锅炉损坏,整个工程就受阻。为此,上海ร市领导作了周密安排,一位副市๦长担任运输总指挥,市๦公安局长坐在警车里为平板车开道,出动数百警察封锁龙吴线所有叉道,平板车上路,前๩有公安局长开道,后有数辆警车护卫,龙吴线一路开绿灯。市委市政府领导、市๦公安局等相关单位齐心协力为吴泾化工厂的建设保驾护航的事迹深深地教育了我们。技术人员还告诉我们,上海郊区农民看到输送带上白生生的化肥,都动情地哭了,我们听着技术人员的介绍,也早已热泪盈眶,这种感情、这种感受,恐怕只有生活在那个ฐ时代的人们才会有。196๔7年我到เ共和新路的上海压缩机厂搞调查,了解到该厂为吴泾化肥厂生产的空气压缩机因为ฦ体积大,运不出车间,只好将墙壁拆了才运出去,吴泾化肥厂的建成是社ุ会主义大协作的胜利。参观上海手表厂,也使我们深受教育,那ว里生产了我国制造的第一只手表。

上海财经学院的考试不拘泥于教材的内容,不拘泥于刻板划一的标准的答案,绝大部分课程考试没有打印的试卷,没有什么解词、填空、选择等类题型,老师๲在黑板上写上两、三道题,学生自由挥,这样倒能ม够测定学生综合掌握知识的程度。

新า生中有十来名同学外语(英语)免试,学校专为我们开设一个英语初ม级班,单独上课,从a、B๦、cນ、d学起,但进度较快,工ื经62级有陈中荣、洪家标和我三名同学上初级班,其实我们都学过英语,我是小学学过一年半,初中学过英语,陈中荣和洪家标系57、58๖届高中毕业生,也学过英语,只是长期不接触,忘得差不多了。班上有两名女生,一名上海市区同学,标准的上海小家碧玉型女孩,但学习很不用功,上课老是迟到,老师๲提问总是回答:“阿拉勿晓得!”洪家标背后给她取个外号叫“少奶奶”。另一位东南亚归国华侨,戴一副金丝眼镜,老是穿玄色服装,走路轻手轻脚๐、小心翼翼的样子,从来不说话,洪家标背后给她起个外号叫“幽灵”。一年后,我们就随本班一起上英语课了。

语文课的作业主要是作文,作文均自由á命题,都在课余完成,我的第一篇作文是《海之ใ歌》,文章抒了我进入高等学府后感受到一种海ร阔天空的感觉,寄托了在这个国民经济主导行业海一样广阔的领域中ณ翱翔的心愿,表达了对海洋宽大包容情怀的崇敬心理,文章借鉴《金鱼和渔夫的故事》中对海浪的描绘手法,对故乡的海ร作了细致的描述。语文老师将它作为范文,打印后给每位62级新生,但没有署名,这恐怕是那个时代的特征。

1963年冬,学校迁往中山北一路3๑69号,原是上海ร水产学校校址,地方比原址大得多了,有足球场,有三百米跑道,还有一个两亩地大小的荷花池。有同学开玩笑说,这个门牌号不吉利,小吵天天有,大吵三、六、九,虽是玩笑,但却不幸被言中了。19๗64年暑假,其它系、班同学都放假了,唯独工经62级学生留下来,批判“反动学生”xxx,直到เ今天,我依然不知道判定反动学生的标准是什么เ。这名同学的“罪行”很多,其中有一条“想要当皇帝ຓ,要杀共产党!”事情是这样的,一个星期天,好几位男生在宿舍聊天,中ณ间有一只椅子,一位同学坐在椅子上,旁边有两ä位同学无意中ณ毕恭毕敬地站着,有人开玩笑说:“你们两个ฐ象太监!”被批判的那ว位同学把坐在椅子上的那位同学拉起来,自己坐到เ椅上,开玩笑地说:“我来当皇帝。”不知哪位告密者告密,造成了他的一大罪状。2๐o年后,同学姚瑞生来信说:“xxx说,当时系里一名干部对他说,庄礼忠揭了你许许多多问题。”姚问我有否此事?我只有苦笑,xxx已到不惑之年,如此拙劣的伎俩难道还识破不了?退一步讲,即使我充当告密者,那名干部ຖ就应该向他“通风报信”吗?其用意分明是,你为什么เ不去揭庄礼忠啊!从此工经62级不幸成为个别干部阶级斗争为ฦ纲的试验田,这个ฐ班级的情况,使人想起一位伟人的一句名言“同室操戈ຖ,相煎何急”。

一天,一位团支部委员找我,问我为什么不打入党报告,她动员我快打入党报告。对真心实意动员我加入共产党的人,我都会从心底里感谢,但我心里明白,在当时我再脱胎换骨,洗心革面,也是不可能入党的,那位支部委员心里也๣不会不明白,她只是为了追求统计数字而已。我表示暂时还没有这个计划,委员说:“难道你没有这个ฐ愿望吗?”我说:“经过努力达不到的目标,我是不会去追求的。”不久ื,系里一个干部在会上宣布:“工经62级,9o%以上的团员写了入党申请书,9o%以上青年写了入团申请书。”以此表示ิ,班上阶级斗争的弦绷得紧紧的,政治空气搞得浓浓的。但终究没有达到เ两个1oo%,有人可能感到心酸酸的。事后想想,我也傻,何不随意写个申请,得罪人干吗?

上世纪9o年代中叶,我去五角场上海财经大学(即原财经学院),见到一位女教师,她突然说:“xxx很不得志!”说的就是系里那ว个干部。我想他也๣有过得志的时候,同学余自强与一位女生谈恋爱,这是十分正常、非常平常的事,就因为他对余自强有偏见,赶到เ女生家中去,想棒打鸳鸯,被女生的母亲撵出门,其他谈恋爱者,大有人在,他可从没干预过呀;就是他私自搜查男ç生宿舍,公然侵犯学生人身自由;就是他对xxx说,庄礼忠揭了你许多问题,以离间同学关系;66年,班上一位同学去某教研室帮忙,就是他猫着腰去窃听人家说话;66年夏的一个晚上,我和余自强在一颗夹竹桃下聊天,仅仅是聊天而已๐,也就是他猫着腰窥视了半天;就是他,6๔8年想克扣我的工资……最得志、最惬意的事是将学生打成反革命,且多多益善。

64๒年挨批斗的那位同学告诉我,他去找校领导,一位副书记说:“怎么也不与党委打个ฐ招呼!”他又去高教局党委反映,高教局的一位领导说:“这样做是不妥的。”当然这仅仅是他一面之词,无法验证其真实性。最后,对那位同学的处理,是以哲学不及格而留级告终(这学期学生哲学成绩是哲学教师秉承于系里某个干部的意志而定的,开了个极其恶劣的先河)。即使哲学真正不及格,也该有一次补考机会呀!一个要杀共产党的反动学生仅予以留แ级处理真是太宽大为怀了。对工经62级的一些往事,大家都不愿多说,也不想多说,但有时也๣难免情不自禁地提起,几年前๩,几位同学会面,薛绍梅同学突然说:“工四(即工ื经62级)不好,如果文革整人是大趋势的话,那ว么64年的整人就不能用大趋势来解释了。”在座者均默然。

“文科不改造不得了,要出修正主ว义!”maozedong主席如是说。于是把文科大学生赶下乡去参加“四清”运动。所谓“四清”运动,又称社会主义教育运动,1้964年的“四清”,把一些不同性质的问题๤都认为是阶级斗争或阶级斗争在党内的反映,使不少基层干部受到不应有的打击。1964๒年1o月,工ื经62级同学大部分去金山县张堰公社参加四清运动。学习๤文件、听报告,大家感到เ农村阶级斗ç争十分尖锐复杂,好些年轻的工作队员到เ乡下简直不知所措,无຀所适从,问个路吧,不知如何称呼对方แ,称他“老伯伯”吧,他要是个富农分子怎么办?不就是路线不清、立场不稳吗?到一户人家去问路,要是地主家庭怎么办呢?居然到地主家去串门,这不是敌我不分吗?即使对基层干部也๣不敢多说话,他要是“四不清”干部呢?我和部分同学分到鲁堰大队,这个大队共有工作队员7o多名,我被分到6队,组长史强华,组员有卢湾区一个中学女教师,还有两位嘉定农村青年。队员都住到贫下中ณ农家中,以实行三同:同吃、同住、同劳动。我住在贫农朱进云家的厨房里,他家只两间草房,里面一间主人住,外面是厨房兼餐厅,墙壁是没有粉刷过的,砖缝里有许多野蜜蜂钻的孔,一到冬天西北风直往里钻,用报纸糊一下才好一点。进云为ฦ人很善良,也很满足,为配合“四清”运动,公社广播站扩大了喇叭户数,进云家也装ณ了喇叭,中午吃午饭时有线广播响起音乐่,进云高兴地说:“庄同志,你看看现在生活横好,吃饭时都吹打!”(横:非常的意思,吹打:指奏乐)。朱进云家一天三顿ู大米干饭,切一大海碗咸菜,滴几滴生油,放在米饭上蒸一下,就是两天的菜肴,张堰不少农家都过着这样的日子。

队里男人凡是叫x进x的人,例如:朱进云、李进、刘进财等等,都是入赘的,他们在队里,在社ุ会上的地位与其它男人没有什么不同,这终究是个进步。若干年以后,有些地方,特别是北方某些地方,入赘的男人不分责任田à,继承遗产时受到เ种种阻挠,而在上海郊区似乎并不存在这个问题。

组长史强华是嘉定县公安局的一名股长,很有民主意识,又讲实事求是,当有些队的组长们拼命追求“四不清”金额时,他并不心动,对队干部也๣比较随和,不像有些人动不动说农村干部“四不清”,有事他喜欢组织大家讨论,倾听组员们意见。一次社员反映,会计为一名女社员种自留地,收的粮食对半分,有些社员认为这是会计剥削,要让他退赔,工作组讨论时,嘉定县来的两ä名农村知识青年坚持认为是会计剥削,其实这种事情,问题非常简单,性质十分明白。史组长一定要听听我的意见,我说,剥削๦就是无偿占有他人劳动,会计付出了劳动,分得一半粮食,怎么เ能说是剥ຓ削呢?如果说他剥ຓ削的话,那么เ解放前贫下中ณ农不就剥削๦地主、富农了吗?应该说女社员剥ຓ削了会计,但她是社员群众,这个事就不予追究了,史组长点头称是。后来嘉ล定县两位青年对我还有点看法,认为史组长老是听我的话,史组长说,因为他讲得有道理,我就倾向他。

运动结束前,公社工作队让鲁堰大队工作组派人,去另一个大队检查工作,大队工作组副组长、卢湾区工ื商所的一位领导干部任检查组长,指定洪家标同学和我当组员。组长对我们说,我先去公社秘书组摸摸底,看看对那个ฐ大队工作组评价怎么样,回来对我们说:“工作队对那ว个大队工ื作组不满意,他们属于后进组。你们要多挑毛病,多找问题。”我和洪家标自然按指示办事。谁知后来出了问题,原来我们学校体育组朱老师在那ว里当工作队员,他希望通过下乡๥争取入党,挑了好多毛病,难免影响他入党,他就去找我们的班主任苏老师告状,他们是福建同乡,于是苏老师๲把我和洪家标找去批评了一顿ู,说我们也不知道给体育老师一点面子,更何况过去你们体育考试他都放你们一码的,其实我的体育成绩还凑合,洪家标1oo米短跑要18秒,要不是朱老师๲关照,肯定不及格。我们感到后悔,不过生米已成熟饭了。

运动结束,鲁堰大队工作队员离开时,没有一个干部或社员来相送,大家感到很失望,究其原因,大约是伤了许多干部的感情,比如二队一个ฐ队长,让其破产退赔,连结婚时做的大床都卖掉了,一家人睡地铺。我们在六队,没有查出什么大的经济问题๤,与干部ຖ关系还可以,恐怕慑于其他干部ຖ的情绪,他们也不好来相送。

初夏,我们到南汇县参加城镇“四清”,我在县工务所小组,任副组长,我感到很奇怪,按我在学校的处境是绝不可能的,后来一想,在张堰工作队中ณ有位农行上海分行的中层干部ຖ,南汇县级机关工ื作队队长由农行上海ร分行行长担任的,可能是那位中层干部向行长推荐了我。一年的“四清”运动,我的最大收获就是心情舒畅,最愉快的事情就是组长们对我真诚相待,工ื务所工作组组长、上海二轻局的单涛同志对我也很坦诚、友好、信任。在南汇,工ื作组对干部们的态度与在张堰相比,有了很大的转变,一开始就和领导干部结合起来,工作组和干部们的关系也比较融洽。我们要回校上课,19๗65年十月中旬就提前๩返校,临行时,工务所的领ๆ导、干部、群众纷纷前๩来送行,与在张堰的情况绝然不同。

1965年冬,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批判《海瑞罢官》的浪潮一浪高似一浪。19๗6๔6年的春天,我们期望的生产实习突然取消,全班同学停课参加批判“三家村”,也真好笑,绝大多数同学从未看过什么เ《燕山夜话》和《三家村札记》,但都要愤怒声讨,无情批判ศ,大家只能像鹦鹉学舌似地学着报上姚文元们的腔调来严辞批判,看得出来,大部ຖ分同学是言不由衷,心不在焉的。我对《燕山夜话》介绍的东林书院的那ว副对联倒产生了浓厚兴趣,“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不但没感到เ半点反动,反而觉得实在太精彩了!接着批判一些“毒草”电å影,如《早春二月》、《林家铺子》、《舞台姐妹》等等,我觉得凡是批判的电影都是广大群众喜爱的。批判ศ《桃花扇》的通栏标题着实让我大吃一惊,什么“反革命复辟的宣言书”,我很喜欢电影《桃花扇》,特别那北昆音乐很优美,真可惜,著名电影演员冯吉吉因为饰演侯朝宗,后来竟然自杀身亡。也๣有个别同学在讨论时,情不自禁地表达自己心声的,一次小组讨论时,林静同学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我想想真伤心,像越剧ຕ《红楼梦》这样的好戏,以后永远也看不到了。”其实伤心的何止林静一人,但大家只有面面相觑而已,好在那天没有告密者在场。

“五#8226;๙一六通知”下达后,正式宣布我们必须留校参加文化大革命,不知道其它同学有何感想,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倒霉,不能按时领工资了。”老实说,我最盼望的就是早点工作,快点领工资。六月一日,《人民日຅报》社论《横扫一切牛鬼蛇神》之后,几乎每天都有一篇火药味极浓的社论,于是各大专院校纷纷成立文革小组,成立红卫兵,破“四旧”之ใ风刮遍大江南北。

起初ม,上海最令人瞩目的革命行动,一是封闭市政协,二是砸公私合营的招牌。我感到เ很奇怪,口口声声宣称:“生是毛主席的红小兵,死是毛主席的红小鬼”们,提出这样的口号:“公私岂能ม合营,政治岂能协商”。49๗年9月毛主席不是担任了第一届全国政协主席吗?56๔年春天,毛主席在北京不是接受了资方代表的公私合营的申ã请吗?接着抄家之浪席卷长城内外,我班的文革小组、红卫兵小队的第一个革命行动,就是去抄马家骅老师的家,而且通知全体同学必须参加,我也๣不能不去。马老师家在肇嘉浜路,一座小洋楼,我进去后一直在走廊里呆着,没有动马老师๲家一针一线,也没有见到马老师,但马老师看到我了。1982年,余自强同学给我来信,说去拜访马老师,马老师说起那次抄家庄礼ึ忠也去了,但没有非礼ึ行动,虽然马先生没有责备我的意思,我依然感到เ羞愧,还是余自强精,那天他一定是溜之夭夭了。听说宋教仁的墓地也挖了,我专程去了闸北公园一次,1962、1้963年时,我经常去的宋教仁先生的墓地给我印象很深,特别那个ฐ先生沉思的塑像十分优美,现在一切已经无影无踪了。我想,如果宋先生的墓该挖掉的话,那么不该为袁世凯立碑吗?1973๑年我到十三陵的长陵去参观,见前院南墙下有一块大石碑,上面刻着清朝顺治或是康熙的圣旨,意思是:“我到十三陵巡猎,见十三陵围墙倒坍,农民在里面砍柴、放牛羊,深感不安,我命令:派兵保护十三陵。”我看到了一位具有远见卓识、雄才大略政治家的宽大胸怀。有些领导干部和青年学生在十分困难情况下,巧妙地保护了一些文物,比如杭州市๦长、比如浙大中ณ文系一些同学。1966年9๗月份,我和姚瑞生同学去杭州灵隐寺,见大门上贴着杭州市政府的一张公告,意思是,有人要砸灵隐寺,有人要保护灵隐,正如十六条中所指出的,群众中有不同意见是正常的,所以现在先将灵隐寺封闭,如何处置,待请示国务院后再作决定。听说杭州的一些红卫兵要砸灵隐寺,浙江大学中文系的一些红卫兵前去保护,两派红卫兵处于对峙之中ณ,杭州市长提出请示国务院后再定的主意,于是使灵隐寺免遭一场灭顶之灾。

19๗66๔年8月8๖日,是一个非常炎热的日子,早上,财经学院校园内没有什么异样,一些残破的大字报在阳光炙烤下,出了劈劈啪啪的的声响,粘大字报的浆糊散出一阵阵酸臭味。突然,广播喇叭里反反复复响起“马克思主义แ的道理,千条万绪只有一句话,造反有理”的歌声,一个女高音声嘶力竭地吼道:“今天我们就是要造反,造他妈的反!”歌声又起,“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它就不倒!打倒!打倒!!”突然操场的一角出来几个穿着绿军装ณ、腰束皮带、戴红袖标的红卫兵,押着十多个ฐ头戴三尺来高帽的人走向操场中ณ央,一会儿另一角又出来一群头戴高帽的人,我感到浑身冷,毛骨悚然。操场上渐渐挤满了人群,但不久大部ຖ人群散去,广播里传出叫喊声:“同学们不要走,不要走。”人群继续散去。我一看戴高帽的基本上是中ณ老年教师,我们系的许多老师也戴着高帽,站在操场一角,实在惨不忍睹。我和胡岳铭同学再也看不下去,回宿舍吧!路上胡岳铭说:“象这样,以后怎么เ搞教学?”只见我们宿舍楼前跪着十几名会统系的老师๲,有几位女教师的的确良衬衣背上用墨水写着牛鬼蛇神一类的字句。事后听说,北京来串连的红卫兵说,你们学校太没造反精神了,连高帽都不敢戴,于是就采取了“八#8๖22๐6;八”行动。有人曾问工经系一位干部ຖ:“xxx为ฦ什么戴高帽?”这个干部不加思索地说:“说话太噜嗦!”原来所谓群众自的革命行动,其实是有人在背后操纵的。

九๡月三日的事件更证实了这一点。当天下午5:oo左右,我无意间走到系办公室门外,系里一个ฐ干部正对我们班一个ฐ红卫兵授意:教师们正在办公室里学习๤,你进去以后以工四红卫兵小队名义,让他们立正,然后高喊一声:“通令!”接着宣布三条通令:一、不准乱说乱ກ动,老实交代问题;二、把家里的金银财宝及四旧ງ交出来;三、互相揭反党反社会主ว义言行。那名红卫兵在笔记本上一一记录,然后进入办公室,我在窗外听到“通令”两个字,隔着窗玻璃看到เ老师们垂头丧ç气的站着聆听“通令”。噢!事情原来如此。

9月3日,上海市๦开出一专列ต,免费送部分大学生去北京串连,上海财经学院分到一节车厢,去了一百名同学,我得到เ一张车票຀。临上车前,学生会主席给大家说,到了北京,都红卫兵欢迎我们时,大家高呼“毛主席万岁!”车到济南,上来一群红卫兵,大约是中ณ学生,押着一个天津老太,红卫兵们说她是天津资本家,给她挂了个ฐ黑牌,在各车厢里来回游斗,到เ我们车厢时,其他99๗名同学都不动声色,唯有工经6๔5级一名学生自告奋勇,义无຀反顾地用一根皮带扣勾着老太的领ๆ子,和那ว些红卫兵一起押着老太“游车”,他很快和中ณ学红卫兵们打成一片。红卫兵们一边推搡这个老太,一边让她交代家中有否手枪,经过艰苦的审讯,老太终于承认,有一支手枪藏在家里地板下,到了天津站,红卫兵们押着老太回家取枪去了,工经65级那个ฐ同学终于没有革命到底,回到自己位置上疲惫但又得意洋洋地坐了下来,不少同学瞟了他一眼,心中ณ都在想:“这个十三点(即二百五的意思)。”

车走了三十三个小时到达北京,没有一个ฐ人迎接我们,有的是高音喇叭里的吼叫声:“上海的资产阶级小姐、少爷们,你们不是来革命的,滚回去吧!”疯了,简直是疯了,大家心里想。是的,这是一个ฐ疯狂的时代,一个ฐ人性泯灭,劣根性膨胀的时代,一个无法无天,胡作非为的时代。北京车站内外,一堆堆蓬头垢面、愁眉苦脸的人群,有的剃着阴阳头,原来这是北京城里的地富反坏右及其亲属子女,被红卫兵勒令回原籍的,听说已经走了好多好多了。

在街上吃饭,饭店里到处贴着红卫兵的标语:“革命的吃窝窝头,不革命的滚它妈的蛋!”、“革命的自己洗碗,不革命的滚它妈的蛋!”路上走过的红卫兵,一律身穿军装ณ,腰束皮带,臂套红袖章,头戴军帽,身子总是前๩倾1้5度,蹶着屁股,大约是表示一往无前。演讲或是演出时,总是一只手放在胸前,另一只手摆在身后,与上身呈3๑5度角,提起一只脚,狠命往下蹬,一只手握拳,僵硬地捶向地面,好似在吼着:“他妈的,老子将你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๐,叫你永世不得翻身!”似的,一副唯我独革(命),唯我独尊,老子天下第一的神气,这种装束,这样的动作,这样的神气,很快传遍全国,这也是大串ธ连的一大成果吧!

去北大,未名湖畔ึ冷冷清清,只有一些残破的大字报在秋风中瑟瑟作响,听见广播里在呼吁,8๖7个红卫兵组织联合起来,原来北大有87个ฐ山头。去人大转了一圈就走了,这一出来可真后悔,我们离开人大后不久,周总理去人大,在礼ึ堂里和来自全国各地的学生见面,表了讲话。我校一些同学有幸聆听了周总理的讲话,据同学们说,周总理讲了这样几件事,一是有些人强迫回民吃猪肉,他说:“这是胡闹!”;二是有红卫兵要求“革命的吃窝窝头。”总理说:“你在家里光吃窝窝头啊?”;三是像宋庆龄这样过去帮过共产党忙的民主人士要保护,不允许抄家。

北京街头,到处是“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的标语,血统论沉渣泛起,一些传单流传着xx学校出身不好的教师被红卫兵折磨致死的消เ息。想起十年前看的印度电å影《流浪ฐ者》里,一个法官的“法官的儿子终是法官,贼的儿子终是贼。”这样一句话,遭到广大观众的耻笑,想不到现在有人又祭起了类似的法宝,还以最最革命自居。即使在中国封建社ุ会,其实始于隋唐之际的科举ะ制,已经在某种程度上否定了血统论,想不到2o世纪六十年代有人还将血统论作为一面大旗,包着自己吓唬别人。北京有个叫遇罗克的年轻人,写了一本《出身论》,在全国广泛流传,我看过,觉得作者很有才华,书๰写得不错,后来,这位青年因这本书丢â了命。

我和杨金德同学去团中ณ央,又去全国文联看看。团中央院子里挤满了红卫兵和学生,他们人手一册语录,有人说了一句xx页x段,接着直着喉咙高叫:“伟大领袖毛主ว席教导我们……”接着大家齐声朗诵语录,似乎不高声念,就是不革命。一会儿有人高叫把黑帮揪出来示众,群情激昂,高喊揪黑帮。团中央的所谓黑帮就是三胡二王(被打倒的团中央的书๰记及候补书๰记共五位,三位姓胡两位姓王),其中王伟大概尚在四川或西南什么地方,在北京的就是三胡一王了。团中央和北京市๦委、中宣部一样遭遇灭顶之灾,我很崇敬的一些领导同志一个晚上就成了“三反”(反党、反社ุ会主义、反maozedong思想)分子,真不可思议!一会儿两楼阳台门开了,团中央的胡子拉碴的红卫兵们,将三胡一王押到阳台上,记得胡耀邦同志穿一身旧的带细白条的浅蓝色毛料é中山装,其他三位领导都穿新的咔其中山装,这大约就是“运动装”吧!红卫兵责令四人交代“三反”罪行,胡耀邦同志昂着头,很有军人风度,他始终只说“我有罪过!”四个ฐ字。在全国文联,一些著名的艺术家、文学家被押到一个舞台上,让他们弯着腰,低着头,双手举着写有“黑帮分子xxx”或“三反分子xxx”的纸牌转圈,他们中有田à汉、杨翰生、贺敬之、吴晓帮等。《义勇军进行曲》及《白毛女》的作者都是反革命分子了,那末谁还是革命者呢?回到住地,我说在文联看到了贺敬之,一位同学惊讶地说:“啊!你看到儒林外史的作者吴敬梓?”引得大家哄堂大笑,原来上海ร话“贺敬之”和“吴敬梓”谐音。

九月份,学校里始终空落落地,施ๅ心德、姚â瑞生等找到我,商量着去广州玩,但上海站已不让学生免费登车,这好办,5角钱๥买一张到เ松江的车票,我们四个ฐ人上了南去金华的列ต车。金华站只同意我们免票回上海,不让我们再远行,数十个ฐ学生吵吵嚷嚷,车站领导感到头痛,感到เ害怕,不要来个革命行动!只好让我们乘๖上一列上广州的过路车,没座位,我想站到广州该多累็,于是和姚瑞生在浙江衢州下了车,在市๦里兜了一圈,想买一点桔子,问一个农民这里有没有桔子?农民说,没有,一等的出口,二等的运到北京、上海,三等的运到杭州。买了个当地产的文旦,又苦又涩๳。衢州ะ车站旅客不多,我们进出车站如入无人之境,跳上一列东去列ต车,到鹰潭不再走了。想去福州ะ,鹰潭站的态度和金华一样,可以免费回去,但不能往远处走,吵吵嚷嚷,车站没法,让我们到军人候车室上车,登上去福州的列车,过了南平,铁路沿着闽江,但见江水清澈,游鱼๠历历可数。2o年后的1้9๗86年,我再次到เ福建,只见闽江大段污染,有些地方象肥皂沫一样的东西覆盖着江面,绵延数公里长。福州市大多为两层木房,有些已经东倒西歪,要不是旁边房子撑着它早就倒了。偶有四、五层的楼房,外墙粉饰得红绿相间,色彩鲜ຒ艳,一派南国风情,马路上花坛里鲜花盛开,路旁的榕ษ树从枝条上挂下串ธ串气根,别有一番景色。福州一派前线气息,胡同口常见木牌上写着防空洞在里面的字样,以及画着的箭头,炮车不时隆隆从街上驶过。福建人好光脚,下火车后,几辆接送串连学生的公交车候着,上了一辆车,见一位3o来岁的女售票຀员,将一只光脚搁在售票台上挖脚丫,见我们上车,依然如此,这在北方แ是不可思议的事,街上的小学生一半光着脚走路,有些人穿着不错的西装却打赤脚๐。福建人眼睛很明亮,对外地人很友善,绝不像某些北京红卫兵。

在福州大学,在浙江美术学院,看到的是红卫兵们押着被横扫的“牛鬼蛇神๰”们打扫卫生,特别在浙江美院,“牛”们都穿黑色衣服,大约为了表明其“黑帮”身份吧!

上海财经学院虽没有北大那样有87个ฐ红卫兵组织,不久ื也出现了一些另立山头的组织,文革小组及原红卫兵组织处于风雨飘摇之中。不久,上海maozedong思想红卫兵总部被砸,财经学院的红卫兵总部ຖ也被砸烂。在那个ฐ寒冷的冬天,学院的各级领导干部ຖ纷纷被载上高帽打入劳改队,打扫厕所。在文革中,我所见到铮铮铁骨的领导干部不少,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上海ร市委书记陈丕显同志,在一次电å视批斗会上,虽然他的身上贴着长长的纸条,造反派再按他的脑袋,他始终不低头,不认罪,1้967年秋,高教系统组织66๔届毕业生在文化广场批斗他,文革前,中央有个文件,要求从文科大学生中挑选一些接班人,经过锻炼后担任县、乡党委领ๆ导,那次批判主题๤是:陈丕显忠实执行刘ถ少奇签的那个中央文件,培养修正主义接班人。会上,造反派责问他:“你为什么เ对刘少奇签的文件如此忠实执行?”陈丕显同志回答:“我作为一个地方แ党委书记,当然要执行中央指示ิ。我不知道也不问中央文件是谁签的,我只知道执行中ณ央文件。”他的回答使造反派张口结舌,狼狈不堪。会议主持人,只能用“敌人不投降,就叫他灭亡”一类口号来为自己้壮胆。

上海ร的红革会,正为参与“一月革命”夺权而洋洋自得之ใ时,一下陷入了“炮打张春桥”的尴尬之中,炮打之时,财经学院的红革会在校门口,摆开了两排标语“早已森严壁垒,更加众志成城”,不久ื就成为其对立面的一个ฐ口实,“你对谁森严壁垒?”学校的两ä大派红卫兵,互相指责对方“保皇”,各自标榜ึ自己革命、造反。1967年在吵吵嚷嚷中过去。红卫兵们坚持“抓革命”,唯有炊事员们就地“促生产”,所以师生吃饭尚不成问题。19๗67年最值得一提的是国务院决定,从九月份起给大学66届学生见习期工资,我一个月可拿48๖5元。

1้968๖年3月,空四军军宣队进驻财经学院,学校实现了“大联合”,成立了革命委员会,接着开始清理阶级队伍,三月末的一个ฐ晚上,在工经62级学生大会上,一个从来没有存在过的所谓“抓黑手战斗队”的“队员”,宣读“通令”,宣布๧了对我、姚瑞生和余自强的“隔离审查”决定。我还住在原宿舍,自然不准乱说乱ກ动。已经搞了“大联合”,成立了革委会的情况下,突然冒出来的“抓黑手战斗队”,本身就是一个非法组织,但那不是一个说理的时代,何奈!我很明白,某干部对我耿耿于怀,加之ใ我和他不感兴趣的两个组织的头头私人关系很好,其实,仅仅是私人关系而已,他却以为ฦ我是摇鹅毛扇的,出身不好当然也是原因之ใ一。我最担心的是我的妻子,我成了“反革命”,她的日子好过吗?

1967๕年冬,我给二姐写了一封信,说快要工ื作了,要好好学习,练好计算技术(马家骅先生告诉我们,一机部一位领ๆ导认为上海ร财经学院学生还是不错的,毕业生经过两、三年实践,可独挡一面,但打算盘技术太差,打一遍一个数字。我牢记马先生的话,从1964年起天天练算盘,文革中也不间断,所以在信中我强调练好计算技术),最后说政治上也要加强修养。这也成为我的一大“罪状”,林副统帅号召我们突出政治,你却把政治放在最后一位,这不是反动又是什么เ?有人到南汇收集了我的所谓“右派言论”,放在教室桌上,“奇文共欣赏”,胡岳铭同学拿起来瞅了一下,扔在桌上,说:“这也๣算右派言论?”然后,背着双手踱出了教室。

两ä个月的隔离,我觉得好似在孤岛上,我不能与别ี人说话,也没有人敢于和我说话。不过勇敢的人还是有的,一天,我的妻子正在单位学习,有人通知她说“你姐来找你。”我妻子想哪来的姐呀!来人并不认识,高高的个子,短,一双大眼,戴个眼镜。她自我介绍:“我是庄礼忠的同学林静,你放心,庄礼忠没有什么大问题!”林静给了我爱人很大的安慰。38年过去了,她还时常提到林静。胡岳铭是通风报信的好手,他和我一个宿舍,散会后,他总是第一个进宿舍,哼着小曲,一个小纸球准确地弹到我的桌上,我赶忙拾起,不动声色放在口袋里,待人们都走了才打开,知道林静已经去见过我的妻子。从此隔三差五就会弹过来一个纸团。施心德、杨金德、杨如芝有时也๣给我传递过一些信息,但杨金德显然缺少秘密工作经验,就那么一次给我捎话,还给告密者听到เ了。通风报信者对我的批判也是毫不留情的,胡岳铭说我“对资本主义是向往的”,杨金德揭我宣扬“佛要金装,人要衣装”的资产阶级生活方แ式,说我其居心何其毒也๣!但其后听说,杨金德曾找军宣队负责人,为工经62๐级劫难之事,多次据理力争,为此他的毕业分配去向,由浦江之畔置换到黄河三角洲。杨如芝是我班同学中唯一一位失去联系的人,杨如芝同学,你在哪里?

系里一个干部ຖ找我谈过一次话,要我好好交代,争取坦白从宽,他说,你交代好,该重判的可以轻判,该判刑的可以不判ศ,鬼才相信他那套鬼话呢!

五月下旬宣布๧“隔离审查”结束,进入分配阶段,知情人告诉我,原来准备分我到桂林绢纺厂,后来有人说:“庄礼忠有海外关系,到广西他会逃到国外去的!”所以分到了河南新乡。我回家问父母,有否海外关系,老人家想了半天也没有想起来。隔离期间停我的工资,我去系里找某干部,要求补工资,那个干部ຖ说:“搞错了就补,不搞错就不补。”那时我不好说搞错,说搞错不是给军宣队抹黑,那ว还了得?我对这个干部说:“世界上的事没有你照ั样能办成。”这个干部当场气得脸຀色青。即使是真正的反革命,隔离期间也该给饭吃啊,何况我还不是反革命哩!找到校革委常委章伯虎老师,他当即签字同意补,那个干部知道了找章伯虎去吵架,章伯虎老师对他说:“这个事我决定了,你别ี管!”他气得胸口痛。

没有任何人正式告诉我,给了我一个ฐ记过处分,一次在校门口,工经65级一名学生说:“算什么เ呢?让你背个处分离校。”我心里清楚,不给一个处分,不说明搞错了吗?某干部ຖ会不愿意的,即使给个处分,离某干部ຖ的目标还远着哩!某干部免不了会难受得胸ถ闷。

6o年代末,maozedong主席说:“大学还是要办的,我这里主ว要说的是理工科大学还要办……”于是上海财经学院的撤消,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了。有限的同学来信中,无຀人再提及财经学院的事。197๕9年我给上海《解放日຅报》写了一封长信,叙述6๔8年在上海ร财经学院受到的不公正待遇,不久ื《解放日຅报》给我来信,说上海财经学院已恢复,报社ุ将我的信转上海财经学院党委,有什么问题让我直接与学院党委联系,《解放日报》这种负责的精神๰着实使我感动。年底上海ร财经学院党委给我、给我所在单位寄来了上财委[7๕9]字第9๗号文件《关于庄礼忠问题的复查决定》,决定说:经复查,文化大革命中对庄礼忠同志的处理是由á于林彪、“四人帮”推行极左ุ路线造成的,为此决定撤消原上海财经学院1968๖年8月3日的“处分决定”和1้971年4月3日຅“属犯错误的学生”的决定,恢复名誉。

1986๔年,在福建泉州,程丽芳同学对我说:“校庆时,我们班有两位同学去了,我找到เ其中一名男同学,对他说:‘财经学院没整死你,你还去?十三点透顶!’他说:‘我代表工经四同学去的。’‘谁要你代表!’”尽管程丽芳同学没有受到任何冲击,情绪竟还这么เ激动。

1้968年离校之前,徐根顺ิ同学约我去广中新村走走,他很诚恳地对我说:“你有时候得理不让人,容易得罪人。那次辩论后,我一个晚上没睡着觉。”事情是这样的,一个星期天,徐根顺宿舍有七、八位同学在讨论一个哲学问题,两派意见相持不下,他们找我去参加讨论,我不赞成徐的意见,后来,只有徐根顺ิ一人坚持自己意见,他斜靠在床上与我争论,我不断与他争,每当我说一句话时,其他同学就“好!好!”地吆喝一阵,徐根顺ิ难受得通宵失眠。我想,这样平等的讨论,既不影响他的前途,也不影响他的声誉,尚且要失眠,何况一些欲置人于死地的事呢!真感谢徐根顺ิ同学的忠言。

1้968年8月12๐日,我和洪家标同学同车离开上海,他去西安,我去了不易出逃国外的河南新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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