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回家时，我觉得自己้陡然有了一股魔鬼般的力量，我和父亲作对了。我进了书房，随手关了门，站在他椅子对面。“喂，”他笑着对我说，一边找他的书签。“代数作业有问题了？”他的眼神已经流露出焦急。
这时，罗西摇了摇头，好像仍在遗憾自己知识有限。“一天下午，我在仔细研究第三张，也是最让人费解的一张地图上邪恶之墓的位置。你还记得弗拉德·特彼斯是被埋在罗马尼亚斯ั纳戈夫湖中一座上的修道院里吧。这幅地图和其他两幅一样，并没有显示ิ有什么湖中小——尽管它的确显示有一条河穿过，到了中部ຖ，河床逐渐变宽。在地图中心，邪恶之墓的上方แ，不论它该在哪里，有一条线条粗略的龙，头上戴着王冠，那是一座城堡。那龙和我——我们——书上的一点儿不同，但我推测它肯定是随着德拉库拉传说到土耳其人那里的。在龙的下面，有人写了很细的字。起初我以为是阿拉伯文，用放大镜仔细看过后，我突然现这些文字竟然都是希腊语，我完全不顾规矩地开始大声翻译——尽管图书馆除了我以外空无一人，偶尔有一位无聊的管理员进出，很明显是要来看我有没有偷什么东西。这时，我完全是一个ฐ人。那些极小的文字在我眼皮下跳动，我大声念了出来：‘它在这里与邪恶同居。读者，用一个词把他掘出来吧。’
“是的。”父亲敏锐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去看他的威士忌。“我应该多给你说一说他。”
第二天上午我有课。晚上熬得晚，人也觉得累。下了课，我喝了两杯咖啡才又到เ图书馆继续我的研究。
那本古书还在我桌上，只是它现在翻到了巨龙盘旋๙的那ว一页。看到它，我像从前里说的那样，吃了一惊。我又翻了一下那ว本书，这回仔细得多。中ณ间这条龙毫无疑问是木刻๑的，也许是中世纪的风格，书做得很不错。我想它很值钱，同时对某个学者而言也许还具有重要的个ฐ人价值，因为它显然不是图书馆的书。我去前台把书交给了图书管理员。
牛津大学三一学院
事情过去36年了。从那ว以来，我一直过着相对平静的生活。我的时间都投入到研究工作中，我的旅行平安无事。我要么和学生、朋友在一起，要么就是著书论史，这些书大多与个人情感无关，或者处理我所栖身的大学里的事情。多年来，与那段历史有关的大多数个人资料我一直保存着，能够接触到这些资料é，我真是幸运。我在合适的地方把它们穿插进去，确保故事流畅，当然，有的时候我也不得不根据自己้的回忆做一些必要的补充。
尽管我在这里只是重述父亲最初ม讲给我听的故事，我还是大量利用了他的信件，其中一些的内容和他的口述是一样的。
接下来的两天我很忙，没去看罗西给我那ว些文件。事实上，我尽量不去想那些神秘的古书。第二天下午晚些时候，系里一位同事在图书馆拦住我问，“你听说罗西出事了吗？”他抓着我的手臂，把我转了一圈才拦住我，因为我走得很快。我大吃一惊。“保罗，等一下！”是的，你猜对了，是马西莫。他读研究生时就是个胖子，还是个大嗓门，也许比现在还大。我抓住了他的手臂。
“罗西？什么？什么？他怎么啦？”
“他失踪了，不见了。警察正在搜他的办公室。”
我一路跑到เ办公楼ä。那ว里看起来很正常，在傍晚的阳光中ณ显得有些朦胧，楼里挤满了从教室出来的学生。在二楼罗西的办公室里，城里的一名警察正在和系主任以及几个我从没见过的人讲话。我到那里的时候，两个穿黑夹克的人紧紧地关上罗西的书房，朝楼梯和教室走去。我挤过去问警察，“罗西教授在哪里？他怎么啦？”
“您认识他？”警察从他的笔记本上抬起头来。
“他是我的导师。我两个晚上前还来过这里。谁说他失踪了？”
系主ว任走过来和我握手。“对这件事你知道什么情况吗？他的管家中ณ午打电话来说他昨晚和前晚都没有回家———也没有打电话说要回家吃饭。她说他以前从来不会这样。他今天下午还缺席了系里的一个会，事先也没打电å话，这也是从未有过的事。另外，一个学生过来说他本来和罗西约好了在他上班的时候来见他，但一来就现门锁了，没有人在。他今天本来要上课的，也没有上。最后我只好叫人打开他办公室的门。”
“他在吗？”我尽量平静地问道。
“不在。”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撇下他们就向罗西的门冲过去，但警察的一只手臂挡住我的去路。“别急，”他说。“您说您两ä天前的晚上还在这里？”
“是的。”
“您最后见到他大概是几点？”
“八点半左右吧。”
“您当时看见有其他人在吗？”
我想了想。“是的，只有系里的两个学生———我想是伯特兰和伊丽莎。他们是同时离开的。他们走的时候我也走了。”
“好的，把这个记下，”警察对一个手下说。“那ว天您注意到罗西教授有什么เ异常的举ะ动吗？”
我能说什么呢？是的，的确有———他说吸血鬼是真的，德拉库拉伯爵就在我们中ณ间。他还说我也许从他的研究中继承了一个诅咒。然后我看见他房里的灯好像是被一个巨大的———
“不，”我说。“我们在谈我们的论文，一直坐着谈，谈到เ大概ฐ八点半。”
“你们是一起离开的吗？”
“不是。我先走的。他送我到เ门口，然后回办公室。”
“您走的时候在大楼附近看见了什么可疑的东西或者人没有？听到เ了什么？”
我又犹豫了。“没，没什么。街上曾有一下子全部都黑了。路灯都灭了。”
“是的，那ว个ฐ我听说了。但您没有听见什么或者看见什么เ异常的东西吗？”
“没有。”
“到目前为止，您是最后一个ฐ见到罗西教授的人。”警察说。“一定好好想想，你们在一起的时候，他说了什么或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有没有谈到郁闷、自杀，或者任何类似事情？有没有提到要出门，去旅行什么เ的，比如说？”
“不，没有。”我老实说。警察狠狠地看了我一下。
“我需要您留下姓名和地址。”他都记了下来，转头去看系主ว任。“您可以担保这年轻人吗？”
“他从不说假话。”
“好的，”警察对我说。“请您跟我进来，如果您看到屋里有什么异常的东西，特别是与两ä天前不同的东西，告诉我。什么เ也别动。事实证明，这种情况一般来说大多数都是可以预测的。家里有急事啊，精神突然有点儿不对劲啊———他可能ม过一两天就会回来。这种情况我见得多啦。但考虑到桌上有血迹，我们还是不想贸然行事。”
桌上有血？我两腿有点儿软，但还是跟在警官后面慢慢进了门。
警官让我面对窗户，说，“抬头看！”
书桌上方，在洁白的天花板上，有一道五英寸长的擦向一边的污迹，像是要指向外面的什么เ东西。“这也好像是血。别ี担心。它可能ม是，也可能ม不是罗西教授的。即使搭个凳子，一个人能ม轻而易举地摸到天花板也是不可能的。我们化验了所有的东西。现在，您好好想想，罗西教授那ว晚提到有什么鸟进来了吗？”
我花了几秒钟干巴巴๒地讲出这个ฐ简单的字：“不。”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问我这个问题。我终于看到เ那污迹的末梢，看到เ了它是从哪个ฐ方向拖过来的。罗西书架的顶层，在他称之为ฦ“他的失败”那排书中ณ，有一本不见了。两个晚上前他把它放了回去，现在那地方只剩下一个黑暗的缺口。
我一向喜欢坐在校图书馆中心的那张长凳上，它还沐浴在春日午后的最后一丝阳光中。我环顾了一下人头攒动的大厅，很快消เ退的夕阳和入口处频繁开启的大门，然后我拿起自己的旧书包，拉开拉练，拿出一个的全黑的大厚纸袋，上面是罗西的笔迹：给下一位。
下一位？前天晚上我还没有仔细看。他的意思是留待自己下一次再做这个ฐ项目，再攻克这个ฐ堡垒时再用吧？下一位，或下一次都说得通。抑或他的意思是我就是那“下一位”？这可以证明他疯了吗？
我打开纸袋，现里面是一大叠不同大小、不同质量的纸张，很多都旧ງ了，有的是半透明的薄纸，上面打满密密麻麻的字。材料真是丰富。我想我要摊开来看看。我走到最近一张蜂蜜色桌子，靠近放图书目录卡的地方。那儿还有很多人，都是不认识的，我还是怀疑ທ地回头望了望，然后拿出文件，铺在桌上看起来。
作为一个ฐ历史学家，我知道给档案编序是很重要的。我拿出铅笔和纸，开始给罗西的文件一一编号。最早ຉ的，最上面的是那些半透明纸薄张，上面尽可能整齐地打满了东西，看上去多少像文字。我把它们小心放在一起，没有仔细看。
第二件是一张地图，手绘的，还算清晰。但已๐经开始褪色，上面标的那些记号和地名几乎看不清了。绘图纸较厚，像是国外的纸，很明显是从一叠旧的写字本上扯下来的。接下来还是两ä幅相似的地图。然后就是三页草稿纸，墨水笔迹，可以看得清楚。我把这些也放在一起。接下来的是一本《浪漫的罗马尼亚》的英文旅๓游小册子，看封面包装像是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产品。然后是两张宾馆的和早餐券，伊斯ั坦布尔的。然后是一张很大很老的巴尔干地图，印制粗糙，两ä种颜色。最后是一个象牙色小信封，封了口，没有什么标记。我把它放在一旁，没有去拆信。
就这么多了。我把牛皮纸袋翻过来，还摇了摇，这样即使有个ฐ死苍蝇什么也逃不过我的眼睛了。我这么做的时候，突然第一次有一种特别的感觉，这种感觉将伴随我随之而来的所有行动：我感到了罗西的存在，他为ฦ我思维严密而感到骄傲，似乎他的灵魂通过他教给我的周密活在我心里，和我说话。我知道他作为ฦ一位研究者，工作效率是很高的。对于任何文件、任何档案，他既不糟蹋，也不疏忽———不管那东西离家多远，当然更不会放过任何想法，不管那想法在同事中多么เ的过时。他的失踪———我狂乱地想———他急需我去解救，这突然使我们几乎平起平坐了。我也感到，他一直以来也在期待这个ฐ结果生，不过在等待我赢得它这一时刻的到เ来。
所有这些文件都摊开在眼前的桌子上，出干燥的味道。我从那ว些信件开始着手。信上的文字挤得密密麻麻的，写在半透明的纸上，没有什么错误或者更正的痕迹。每样只有一份，它们好像已经按时间顺ิ序放好了。每一封都写了日期，都是一九三零年十二月的，到现在有二十多年了。每一封的抬头都是牛津大学三一学院，没有更详细的地址。我看了看第一封信。信里谈到他现了那本神秘的书，以及他在牛津大学做的初ม步研究。信的署名是，“您痛苦的朋友，巴托罗米欧·罗西”。信的开头———我的手开始抖，但我还是在小心拿着那ว薄薄的纸———还是那亲切的一句话：“我亲爱的、不幸的继承人———”
父亲突然缄口了，他颤抖的声音让我提前转开视线了，免得他强迫自己再说些什么เ。就在那样的默契中，我们拿了外套，走过那ว著名的小广场，假装还想去看看那教堂的正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