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吗?”
当他接过那一张薄薄的纸,心怦怦跳,手都在抖,他心里流着泪,想了想,这是生命中,第四次这样的苦盼了。人家郭华,已๐经揣着文凭出校门了,之后,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别,社会地位的差别ี,不是曾经经历,是绝难想像的。他想,就是用生命去换,他也会答应。回到办公室,就想给夏薇妮打电话,可因人多,他就坐在那ว儿胡乱翻着报纸。但报纸上登的什么,他却一个ฐ字也没看进去,只觉模糊一片。他讨厌屋子里的人,讨厌他们在那儿闲聊。后来,当只剩下他一个人时,他迫不及待地拿起电话。
“没……没啥,你们坐……”于正国和唐开志说起了话。
没听见柳雯的回答,他回过头一看,不知什么เ时候,柳雯已经蜷在床上睡着了。
“去哪儿?”
“解放……”
斜着身子的落叶,又舞进了梦里。九月的一天,夏薇妮问他:“还考吗?”
“我不饿。”文北道。到底生了什么事?哼,吃饭,这般如狼似虎的目光,谁要是还吃得下饭,那才真是闹鬼了。
他不知道,怎样才能平息父亲的怒火。他有时也怵父亲那刚烈如火的脾性。
“枯萎了,没到เ季节,就枯叶啦。”
河水弯弯曲曲,波平如镜。风拂过,泛起层层涟漪。
晚上乘凉时,她告诉妈妈,几个考上大学的同学,约好去南泉玩。因为要天各一方แ,各奔东西了。母亲有些不相信,最近,她总是看见母亲的眼睛里,有一缕游移不定的光芒。
父亲:“薇妮,你在家时要看好葡萄,莫让人来遭蹋,都快偷光了。”葡萄一天天熟了,左右邻居的小家伙,稍不注意,就偷摘一挂。为这,宏彬每年都要和人打好几架。父亲训过他几次,可又恼恨那些偷葡萄的家伙。
“去城里看了一个病人,刚回来。”当年画怪鸟的弟弟,已是美院大二的小伙子了。夏薇妮见夏夏身后,还有一个穿连衣裙的女孩,便忙着招呼进屋。
一次,在郭华的办公室,他们说起了已逝去的往事。
“你说啥?”于正国也听出那蝉声里,有什么เ在被撕扯着。
“我懒得给你说了,反正……你莫去跟人家干傻事了,安安份份过日子吧。敲钟吃饭,按月拿钱……六七年夏天,打死那么多人,有的还是十五六岁的中ณ学生。谁见过又怎样,还不是冤死了。”
他忽然感觉得,心里边长期压抑着的那ว个东西,已经再难压抑了。“刘雨华,喜欢诗吗?”他问。
“写屁,我们啥也不知道。”郭华不以为然。
“你爸爸妈妈,也在哭呢。”
“你也是外出逃荒的么?”文北问。
“收进屋了。”
屋里又空寂起来。
“坦克……”
父亲在经过炼狱般的痛苦折磨后,终于走了。临死的那些日子,他憔悴不堪,躺在病床上,如北风里的瘦蒿,透着淡淡的悲凉。尽管父亲的死,对夏薇妮来说,是预料中的事情,可她还是感到犹如一场恶梦。她那ว颗脆弱而孤独的心,负担太重了。
令人不愿提及的殡仪馆,在市郊,很偏僻,一条冷冷清清的公路,汽车驶过后,扬起纷飞的尘土。路旁长满了稀疏ຕ的夹竹桃,高高的桉树。透过树间,可以看见那座小山,犹如张开的胳膊,环抱着那片洼地。殡仪馆隐在洼地的林荫里。洼地里长年鲜花盛开,稀落的鸟儿在周围的树上,神秘地噪叫。
这儿是死者通往天国的驿站。
人活着时,没有谁愿到เ这儿来。一旦ຆ生命走完最后的历程,谁也不得不上这儿来转转。人以生命的方式,走完了他的人生,然后以物质燃烧的形式,在这儿回归大自然。
生者对死者默默道:
“安息吧,死者,苍天与你同在。”
可以这样说:死,不过是又一种方式的生,这种生的方式,在这儿被衍化了,成了美丽悲哀的璀灿诗篇。
但夏薇妮感觉到的,却始终是浓郁的死亡气息。
来参加父亲追悼会的人很多,她根本就弄不明白,他们是些什么人,只知道有教育局的,有学校的,有父亲的亲朋好友,过去的街坊邻๑居,还有不少学生。文琪来过了,郭华来过了,送了老大一个花圈,可有一个她一直盼着恨着的人,却没有来。他随的那份礼ึ,是郭华给带来的。她就知道,他不会出现了。
几天的操劳,她很疲惫,在追悼会还没开始时,她只想躲在哪儿休息一下,忽然,她看见从外边,走进来一个军人,手捧一束鲜花,来到母亲跟前,说了几句什么,然后把鲜花,献在父亲的遗像下。
“他是谁呢?”
这非同一般的哀悼之ใ情,吸引了夏薇妮。她想了想,怎么也想不起这个军人是谁。
追悼会后,办理完父亲的事,人们纷纷离去,往回走了。夏薇妮走过去搀抚母亲,见那ว军人也往这边走来,她小声问母亲道:
“这军人是谁呀,妈?”
“史蒙,以前你爸的学生。”
“我怎么เ不认识呢?”夏薇妮问,对这个名字,脑子里仿佛有点儿印象,记得在哪儿听说过。
“他比你高两届吧。”母亲说。
“哦……”
这时,那个叫史蒙的军人走过来,也跟大家一样,默默地往外走。等车的时候,夏薇妮和他站在一块。
“我上次回来休假,夏校长还好好的,没想到……唉,太突然了。”史蒙对母亲说。“商老师,你要注意身体,节哀保重。”
母亲潸然泪下:
“谁能料到เ呢?夏薇妮,这是史蒙,他对你爸一直很尊敬,常给你爸来信的。”
“我叫史蒙,你爸爸的学生。”
“哦,我叫夏薇妮。”
他们各自向对方点点头,道过自己้的名字,算是认识了。但夏薇妮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父亲的死,却把这个ฐ男人,就这样推进了她的生活。
他,就是这个ฐ6军少校史蒙。
这时车来了,他们中ณ断谈话,上了车。
汽车卷起飞扬的尘土,不时颠那么เ一下。夏薇妮扭头往窗外的天空望去,天空呈灰鸽色,阴沉沉的,要落雨。
夏薇妮坐在母亲身旁้,母亲已因心力交瘁,快要支持不住了,如此沉重的打击,落在这样一个脆弱的女人身上,是无论如何,也难以承担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