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燕翅鲍大酒楼ä，就在食品一条街的正中央。这个季节，六点钟天还大亮着，可街灯都已闪上光。马路两侧，夜市摊子一个挨着一个，还没到点儿就已经人满为患。路边有个老太太牵着一条没尾巴的小黑狗，小狗挣扎着向倩妮跑过来。她从小就喜欢狗，可现在没条件养它。她蹲下身让小狗热乎乎的小舌头随意添着自己的手心。听刘俊说，小宠物都是八国联军从北京带到西方的，改革开放后，中国人又把这些小动物引了回来。倩妮扶摸着小狗秃秃的屁股，心想，都说西方人文明，可是给小狗断尾可不是中ณ国的国粹，人为地将小狗的尾巴弄断ษ？这残忍得不能想像！就在她对自己崇尚的西方文明哧之以鼻时，蒸翘鲍大酒楼映入眼帘。所谓大酒楼，就是一座占地面积很小的三层楼，后面有个小院。楼的整个ฐ装饰风格，是仿清代建筑，材料和做工都极其讲究，但格调十分素雅。据章律师说，这地方แ很有名也很神秘，出入的都是大老板和高级干部，而且都把轿车停到后院儿。引领ๆ小姐把倩妮带进大厅，用南方人那种古怪的普通话问：“您几位？”“我也说不清，大概不过五位吧。”倩妮支支吾吾地说。“哦，请上二楼。”倩妮觉得浑身燥热，东倒西歪地迈着步子。她左右看看，没看出是章律师所称的“本市第一刀”哪特殊。这儿的整体环境，比起市里那几家五星级大酒店差ๆ得远了，起码这里的规模不大，建筑也太普通了。二楼一共两个雅间，一大一小。引领小姐将她领到เ小的那间。屋子中央有张小桌，靠墙有一对沙，桌子周围放着五把椅子，倩妮在门口坐下。服务小姐递过茶水单，倩妮用余光扫了一眼，现最高价有个“1้”，还有个“5”字。她想这儿刀快，最贵的茶肯定不是15元，后面有几个零没看清，“上最便宜的。”她心想趁王晨没来自己先点上，免得人家点，点上贵的自己又无法拒绝。“女士，最便宜的，是一百四十八一壶。如果按位上，一位五十元。”“啊？一壶茶就这么贵？”倩妮开始为兜里的钱算账，如果花去一百四十八，还剩两千八百五十二元，她不禁担起心来。刚把茶点上，还没来得及看菜谱，从外面呼呼的进来七八个人，年龄有二十多岁的，也有五十多岁的，最后进来的才是王晨。小雅间被挤得连个插脚地方也没有，“王法官，你看地方是不是太小了？你定了地方告诉我，我就预订这家酒楼，这可是最后一间雅间。这件事儿可不能怨我。”倩妮急中生智，头一次编了假话糊弄人。王晨带来六个ฐ人，算他七人。他让服务小姐又加了三把椅子。椅子全是厚木制作，又都有扶手和靠背，人坐下后，整个房间里挤得连挪动一下都不能。服务小姐站在门口嘿嘿笑着。身材矮小的王晨，闪着两只圆圆的杏眼。倩妮觉得从眼神看，他就像一位羞涩的少女。“王律师看来今天还真不怨你，是我告诉你晚了，看样子海鲜是吃不上了。”王晨沮丧的左ุ右看看。他领来的这几个人互相似乎都不认识，个个低头不语。倩妮心里暗喜，她真希望赶快离开这个地方。“王法官，”那个ฐ岁数大的开了口。“我看咱们改日吧，今天晚上我还有点事。要不，要不我先走，你们就开始吧。”“小王，我也正好……正好晚上有个ฐ客户要见面，我也先走吧……”另外一个ฐ黑脸，这么热天穿件皮夹克的人也站起身。王晨愣了一下，注视了一下倩妮，倩妮微笑着等他说话。“唉，都坐下。今天咱们既然到เ齐了，那就绝对不能散。让我想想呀……好，干脆这样吧，我们也给王律师省省钱，换个地方吧。最近市里新开了一家洗浴广场。那儿的硬件儿全市第一，还带餐厅和健身房。等等啊。对，每位门票六十元，管饭。如果你在里面呆一天，那儿还管三顿饭呐。”那七个老少互相瞧瞧谁也不吱声。倩妮心里一算，六八四十八，四百多元，又洗澡又管饭，比这儿便宜多啦。“王法官，咱们就去哪儿，你们先洗，我等着，洗完我再请你们喝茶。”倩妮喜形于色地说。“你等着？不一块洗吧。”王晨笑嘻嘻问。“不不不。我等着，哪能ม呢……”倩妮摆着手说。“嗨，你还当律师呢？那种地方洗澡是分开的，洗完后穿浴衣到เ餐厅吃饭。你以为ฦ男女混洗呀？那我们可就占便宜啦！”王晨抹了一把嘴说。“嗯，行，那ว就走吧。”倩妮说。倩妮到เ吧台付了一百四十八元，可连一口也没喝，甚至连要的是什么茶，问都没问。这一百四十八元，虽然用不着由她破费，可她还是心如刀绞。她到楼下，长长出了一口气，大有如释重负之感。倩妮拦住两辆出租车，每辆坐四个人，正好八个ฐ人不多不少。金光辉洗浴广场就在眼前。它的外表不但不像休闲娱乐场所，建得非常庄严肃穆，看上去有点儿像教堂，又有点像欧洲中世纪的城堡。主体部ຖ分是圆型的，顶子的尖部又是一个圆球型的建筑物。倩妮看着它又想到了古代蒙古武士的头盔。门前的停车场相当开阔，车辆排得整整齐齐足有七八十辆。几名保安穿的华丽ษ的制服在门口迎送客人。领ๆ头那个小伙子，看他那身行头，真像袁世凯登基时穿的元帅服。洗浴中心的里头更气派，一进门的大厅里站满了客人，两旁几十个真皮沙都坐着人。里面的服务台足有二十多米长，半个ฐ大厅铺着高档纯毛地毯，豪华而气派得叫人眼花缭乱。吧台前面站着十几个ฐ如花似玉的小姐，在一个穿着旗袍的靓女指挥下招呼客人。倩妮的脚๐刚踏上地毯，有位小姐微笑着递过一双拖鞋，是高档的一次性拖鞋，毛绒绒的很厚实，另一个小姐把她的鞋夹上一个ฐ带编号的夹子，送到เ吧台边右侧的存鞋处。王晨领着那几个人也在换鞋。片刻，王晨走到正在愣的倩妮旁边，“王律师，咱们各进各的浴区千万别走错，哈哈哈。”刚走了几步，他回过头，“洗完澡去餐厅时别忘带上电话。”女浴ภ区也十分宽绰，一排排衣柜金光闪闪，里面也是人山人海，在服务小姐的服侍下，一切都井井有序。像这种规模，这种条件的浴ภ池倩妮是头一次踏进。以前进的都是小澡堂，十家加起来也没这儿大如果没有人引领，她干脆就不知该做什么了。她把衣柜的电å子锁锁好，简单地参观了一下那一长溜设施，现里面名堂大了，什么เ玉石蒸房，芬兰浴，木制的蒸房，各种洗法不下二十种，叫人最吃惊的是包房里的老太太，是由á二十多岁的小帅哥陪洗。搓澡也有两ä种，有同性搓澡也有异性搓澡，如果你需要，马上就会有让你臆想不到的服务。她走到那一长排梳妆台前观看，哎呀，什么形状的都有，叫人眼花缭乱。她前面有面鸭蛋形镜子，她左ุ右看看，人们都各忙乎各的。她拘谨地照照镜子，然后挺起了胸ถ。倩妮听说过桑拿浴里猫腻挺大，但以为那些都是为ฦ男人们准备的。现在才知道男ç女真平等了，那些富婆和款姐，也从折磨人的寂寞中逃到了这类场所，可以名正言顺的寻欢作乐。她没心思过多地研究这里的服务项目，因为心里惦记着男ç区那帮客人。她以前从没让别人搓过澡，最多是让同学帮着在脊ิ背上打过肥皂。今天也让旁้边那位操江苏口音的胖大姐给搓了澡。一问价钱吓了她一跳，搓个澡收费三十元。漱完口，她草草冲了一下，就准备上四楼餐厅。这一次性的浴衣的价格又吓了她一跳，没敢要，来了一套消毒浴衣，乘电梯来到เ餐厅。这儿的自助餐是本市第一流，种类最齐全的，自酿啤酒免费，各种饮料免费。餐厅的设计和装饰就更像个教堂。拱形的屋顶上画的图案，全是出自圣经故事。仔细看看，有伊甸è园，还有展翅飞翔的天使，正中央的竟是圣母玛丽ษ娅，另外还有几个圣徒的头像。她找个大圆桌坐下，数数椅子正好是八把。因为是自助餐，所以菜还得等他们来了自己点。倩妮打了一杯可口可乐坐在那儿观察这里的客人。这里看样子是一家子一家的居多。两个大人带个孩子，要不就是一家三口再加爷爷奶奶。坐在这儿，倩妮心中暗自惭愧。自己居然连这种地方แ都没来过，甚至不知道世上有这样洗澡的。她暗下决心，自己一定要跟上世界商业文明的展，绝对不能把自己้弄成个ฐ大土鳖，或者变成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书呆子，那样活着不是失去了意义？正想着如何调整自己的价值观呢，那ว个油嘴滑舌的王晨领着他的老少朋友来了。他一眼就看到喝可乐่的倩妮，“王律师你来的够早的，你没让帅哥按摩按摩。”他大大咧咧地往正中央一坐。“王律师，你去帮助选点儿菜吧，我们不如你见的世面大。”这么一桌人吃菜，少了能行吗？倩妮站在那正犹豫，领班的胖姑娘过来问需要什么，倩妮让她帮着选菜。领班又叫来两位小姐，三下五除二，选满了十几大盘子，什么เ鱼呀，肉呀，蔬菜，水果，整整一大桌。王晨架着二郎腿，“服务小姐，上点儿酒水。”“先生，这儿有免费自酿啤酒，味道不错，要吗？”小姐满脸堆笑地问。“免费啤酒？不喝！免费的能有好东西？上瓶啤，要沈阳雪花啤酒。”王晨扯着嗓子喊。“先生，瓶啤最低价的十二元一瓶，要吗？”“要，别扯那么多，就上雪花啤酒。”王晨的朋友中ณ，有一个ฐ提出不喝啤酒。王晨给点了一瓶五粮液ຂ。这帮人，从默默不语埋头苦吃开始，一会儿就乱哄哄地大呼小叫，从晚饭开始一直喝到เ十一点半，马上该吃夜宵了。倩妮现王晨带来的这帮人，相互之间都不认识，王晨和他们也都不熟。听他们聊天，倩妮现，王晨和每个人之间都有点儿事要办。倩妮起初困得眼皮直打架，可是两瓶啤酒一下肚，她也兴奋起来。王晨一个晚上都在骂他们法院的一个副院长。说在许多事儿上那个副院长都给他穿了小鞋，影响了他的进步。坐在对面正抠脚指甲â的那个岁数最大的瘦老头，扬起脸说，他认识市里的一个领导，可以帮他说话，改变王晨的处境。那个说南方แ话的中年人，他是卖建材的，王晨正在装修房子，从他那儿要了点瓷砖，他说有人欠了他的货款，他准备在法院起诉债务人，要王晨帮忙。剩下那ว几个，也都是和王晨有这样或那ว样的事儿，倩妮现他们和自己一样有求于王晨。王晨很狂，说起话来油腔滑调，还总是骂骂咧咧的。她轮流和这帮人干杯，为王晨捧场。十一点半时，巨大的自鸣钟็响了，餐厅里的人呼啦一下又多了起来，和晚饭时差不多。此时的气氛和晚饭时相比略๓有不同，吃夜宵的人都带着酒劲，比较活跃，饮酒唱歌声此起彼伏。倩妮现王晨不见了。她问服务小姐那位先生去哪儿了，小姐说，刚才出了大厅。倩妮并没在意，她怕因王晨不在而冷了场，主动站起身连续提议喝了几杯。正在忙着提议举杯的倩妮，肩头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她一回头，就是自己刚才向她打听王晨的服务小姐。她随服务小姐到了大厅门口，小姐说，4o3๑室有位先生请她过去。她随引领ๆ小姐穿过了立着许多服务生的走廊，接着又穿过健身房，她看到爬在吧台上打盹的小姐，心想，半夜里还有人在那儿锻炼身体？有几个小伙子在比比划ฐ划，把组合器械晃得哗哗作响。她真没想到，这个洗浴ภ中心有这么大，还有这么多单间，走廊里每隔几米，就有一个文雅的服务生垂手立在一旁，一见有客人过来，就礼貌地问好。倩妮脑袋晕晕乎乎ๆ的，只觉得脚下像踩了棉花一样十分松软。引领ๆ小姐站着不动了，倩妮看到门上有4๒o3字样。小姐敲敲门，没动静，用手轻轻一推，门开了，“请，”引领ๆ小姐侧身站到一旁้。在倩妮脑子里，这儿就是酒店的雅间，是吃饭的场所。多少有点儿特别ี的是，这儿比别处静得多。倩妮刚把脚迈进屋里，身后的门就被引领小姐轻轻关住。这是个ฐ套间，外屋的中间有张桌子，四面都放着椅子，倩妮定定神一看，是个电å脑麻将桌，后面有电视，是卡拉ok，高档冰箱里满是各种酒和饮料。屋里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任何声音。通往里屋的门紧关着。倩妮没加思索就推开门进了里屋。奇怪的是，里屋只有一张大而豪华的双人床，灯光幽暗，就像一间高级酒店的客房。这是一间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客房，似乎根本无人进过。她站在地毯中央，正在琢磨引领小姐叫自己到这儿的用意，突然听到เ后面的卫生间里有动静，猛地回头，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酒劲也吓得变成了冷汗。她眼前站着一个全裸体的男人，头乱蓬蓬的，腰间一大团黑毛中，有个家伙直挺挺的，像个了怒的公鸡脑袋。啊，这是王晨！倩妮从那张因兴奋而扭曲的脸上认出了他。倩妮先是震惊，又由愤怒转向难为情。王晨醉眼朦胧地冲了上来，两只手张着，嘴里出像动物一样的喘息声，他脚下磕磕绊绊地撞上了倩妮，可他的手搂得早了一拍，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倩妮真想踹他一脚๐，可她知道那样就会得罪这位未来的法官，于是故意嘻嘻笑了一声就从旁้边绕过他径直冲出房门，意思是告诉他，她仅把他的行为ฦ当成一场玩笑。倩妮后来才意识到เ，自己回到餐厅让王晨那帮朋友去4o3๑室帮助王晨回来，是个极大的错误。她笑着对他们说，你们去4o3๑室把王法官弄回来吧。这几个人除了那个五十多岁的喝得有点多外，那几个都去了。二十分钟后，他们扶着东倒西歪的王晨回到เ桌前。从这一刻起，王晨就成了倩妮的敌人。那帮人看到เ了裸体的王晨，他平躺在地毯上，鼻子还淌着血。他们认为倩妮和王晨有一腿，又看到了王晨的丑态。反正王晨是光着屁股和王律师在一起呆过。倩妮看到王晨的窘态时马上后悔。他以后会遵循了狐狸吃不上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的规律，经常说自己的坏话，她想。当倩妮嗤嗤笑着到一楼服务台结账时，她一下子傻了眼，账单显示她的各项消费加起来是五千二百元。王晨带来的人，每人都搓澡，还有三个做了叫“罗马骑士”的按摩，光啤酒，就喝了近两千元的。王晨被那几个人扶着出来一屁股坐到黑皮沙上，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看样子酒还没醒。倩妮对他们几个说，“你们能不能ม把王法官送回去？”他们都怪异的交换着眼色，那个四十多岁黑脸，自称是建材商的客人，意味深长地咧例嘴说：“王律师，你好厉害呀，几下子就能把王法官弄成一摊烂泥！”旁边那ว几个都笑得前仰后合。倩妮从钱包里抽出一张五十元的票子，“麻烦你们把他送一下，我这还得结账。”黑脸接过钱，领着那几个人，搀着王晨出了大厅。吧台里站着的那位漂亮小姐，满脸微笑注视着倩妮。倩妮慌乱地看看左右，其实自己心里清楚不可能ม碰到其他人。她满脸通红，右手下意识地在包里乱摸。她浑身上下翻个遍也就有三千零五元，还差两ä千多元。她想到章律师，思来想去，掏出电话拨了起来。章律师显然是被电话从梦中惊醒，嘟囔了一句，很不高兴地问倩妮有什么事。倩妮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章律师说，嗨，这种事你应当去找那ว个委托人。倩妮说，后半夜无法联系。章律师咳嗽两声说，有事明天再说吧，然后就挂断了电话。倩妮能张口借钱的人并不多，她一下子想到เ了洪主ว任，他应当没问题。第一他有钱，第二，她和他的熟悉程度也够用。她拨通了洪主任的手机，她知道洪主任是负责接待的，昼夜不关机。因为关机曾被白县长臭骂过几次。洪主任的手机通了，倩妮正欲说话，那边传来一个女人不耐烦的哼哼声，接着问谁后半夜打电话，吓得倩妮慌忙压了。看样子是洪主任的妻子，被白县长送个ฐ蒙古名字“娜仁花”的金丽。倩妮回想起那ว张葵花盘子脸就吓得哆哆嗦嗦。吧台里的小姐看出了倩妮的难处，也就不问她，只是远远的站在那里观望着。倩妮看看手表，已是凌晨三点十五分。她想突然起了一张脸，不由得心里动了一下那张脸渐渐清晰起来，是张诚恳的四方脸，还有一个尖尖的鼻子，细长的眼睛里闪着渴望的光，但那是一种可以信任，可以托付的光芒。半个小时后，那个ฐ可爱的现役军人，一说话就脸红的中尉王涛就赶到了金光辉洗浴ภ广场，她为尴尬中ณ的倩妮付了钱，解了围，也没有问事情的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