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陈栓牢陈队长，那个叫她哭笑不得而又十分诚恳的“陈营长”，给正看《刑法》的倩妮来了电话。倩妮还没来得及把属于自己的手机号告诉他，他就先知道了。她问他究竟，他回答说，你别忘了我是做什么的。陈队长说有个ฐ人要打民事官司，他一下子就想到倩妮。他还告诉她，一会儿当事人就去律师事务所，并让她等着。她心怀忐忑地坐在自己的小椅子上来回拧着。倩妮有个ฐ感觉，自从自己上次拒绝王主任为自己搞律师资格的建议后，似乎王主任对自己的态度多少有点儿变化。那张黑乎乎的胖脸上总带着一种让人琢磨不透的笑容，好像在说：你走着瞧吧。倩妮有点儿心惊，他能把自己怎样？王主ว任曾多次暗示他与司法行政机关的关系，他能决定其他律师的前途和命运。他想要什么，倩妮心知肚明。她不能ม这样做。难道王主ว任还有本事把自己卡在律师的大门外，把考上分数线的自己，再运用他在司法行政机关里的关系，再弄下来不成？即便他真有那本事，自己也不干，因为她对那个整天躺在高靠背椅，被自己像西瓜一样溜圆的肚子折磨得万分痛苦的人，实在是爱不起来。其实，她已๐经嗅到些气味，那ว就是因为自己不肯向王主任就范，王主任已经开始“修理”自己了。前天章律师就嘀咕，“王主任刚ธ才批评了我，说我不该带没律师资格的人进看守所，将来追究起来会有麻烦。可那ว天，是他王主任让我带小王去的。”倩妮看得出，章律师不坏，可胆小怕事儿，他是个不敢承担责任的老好人。刚当了几天“律师”的王倩妮竟碰到了这么多麻烦，但她毫不畏惧，这算什么？就凭我的才学和吃苦耐劳的精神，别说当律师，就是当个法院院长又有何难？她又想了想，她宁肯当律师也不当院长。法院和其它党政机关有什么เ区别？不就是天天开会，天天传达红头文件，天天表态说空话吗？可律师是自由职业，是靠专业知识吃饭的呀。令她没想到的是，律师的思想观念和许多做法，也和官员无异，她心想，你王主任再厉害，你还能ม一手遮天？律师事务所秘书小毛，那ว个连考几年律师而不中的山西籍小女孩走过来，“倩妮，有个老太太，说是要找王律师，我想大概是你吧。”“不是我吧，主任也姓王嘛。”“肯定是，人家是找个ฐ女孩。”当事人是个六十岁上下的老太太，背着一个大包，一进来把包放到沙旁边开始擦汗。她抬头打量打量倩妮，“您就是王律师？”“是我。我就是王律师。”说完，她左右看看，生怕办公室有人注意，特别是怕长舌妇李律师和甄律师，多亏那二位都不在。“老大娘您有什么事？”“陈队长介绍我来找你的，他和我侄子是战友，我们不是同乡。他是河南人，我是河北人，离得不远，反正都带一个“河”字，老太太很健谈。“来，坐下谈。”倩妮将老太太摁到椅子上。“您稳稳神，喝口水，再把事情的经过讲讲。”其实倩妮心里挺着急，章律师刚出去。光自己面对一个当事人心里没底，可又怕那ว两个老太太律师回来搅了好事。“王律师，事情是这样的，我儿子从Q县到这儿收羊毛被人骗啦。骗他的人用的是假名字，骗走他五万块钱。这个人我们找到了，向公安局一报案，公安局查了查说这是民事纠纷，不管。我们又找了陈队长，他说事情不在他的管区不好插手，还说这事律师能办。”“嗯……您儿子现在何处？他为ฦ什么不来？”“他出去办事啦，不瞒您说，他去调查欠他的钱，就是骗他那个人的什么เ……对财产去啦。如果没财产起诉他有什么用？”“您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讲吗？”倩妮心里很急。“哦，是这样的，去年我儿子通过别人认识一个叫刘巴图的人。刘巴图去了我们Q县，住在我家里差不多一个月呐。他天天吃呀喝呀，说他叔叔是市委书记。我们那儿的人就是靠从内蒙贩羊绒羊毛的财，这谁都知道。说句实话您不生气吧？告诉您吧，内蒙人比我们那儿的人傻多啦，你们这儿的钱好挣。”“那个刘巴๒图到底是什么人？他叔叔真是市委书记吗？是哪个市的书记？”“假的，全是假的！刘巴图说自己是蒙族，后来我们从派出所一查，他叫刘爱国，根本就不是蒙族，老家也是河北的，是平山县的。人家那个市的书记也姓刘，但人家是蒙族，怎么会是亲戚，全是编的瞎话。他打电话给我儿子，说是组织好货源了，让往这儿打定金，先说是十万元，我们多了个心眼，寄了五万元。这不等了两个月，没动静，到这儿一看受骗啦！”“这个刘ถ爱国现在找到了吗？”倩妮想着方案。“他人没找到，可家找到了。他就住在这儿，是城市户口，是个单身，还有套房子。”老太太说着说着又站起身。“奇怪？编造假名字骗取钱财，应当是诈骗呀，以虚构事实或隐瞒真相为ฦ手段，以非法占有为ฦ目的……这符合诈骗罪的构成要件呀。”倩妮思索着。“喂，小毛，这屋里咋这么เ大味儿，是什么东西放坏了，赶快打扫打扫。”一个声音大大咧咧的喊着。这个声音让倩妮打了个激灵，她知道王主任回来啦。“王主任回来啦？您今天可够精神的。”倩妮忙站起身打招呼。“今天到律师协会开会去啦，是常务理事会。会上我做了长篇言，说实在的我的言把那帮小子全镇啦。”王主任挺着肚子兴冲冲地讲着。他有很强的表现欲，非常爱显示自己。倩妮知道他的嗜好。上次她陪王主ว任参加律师协会的一次会议现的。哪有律师协会开会，参加人员带个漂亮女秘书？司法厅的领导完言，他就抢着。他说话就像党政干部，调子很高，紧跟形式，满嘴红头文件上的话。“王主任，味儿的来源我找到啦！”小毛站在旁边用手一直老太太带来的大布包，“就这个包的味儿。”“哦？你们说我呢？这包是我的，是我给王律师带来的山蘑。这可是好东西，一百多块钱一斤。”老太太夸耀地说。“王律师？”王主任满脸疑惑地回过头。“嗯，是王律师，就是这个小姑娘。”老太太用浓重的河北口音说。“啊，你们先谈着。”王主任挺着肚子一摇一摆地朝他的办公室走去。小毛也随后跟去。“刚才说到哪儿啦，哦，说到户口？房子？陈队长说您能办这案子，是到เ法院起诉。”倩妮觉得这件事像刑事案件，可能是合同诈骗，而且刑事案件办起来也快捷，力度也大，追赃也痛快。可是既然公安局不管，只能是另想办法了。律师事务所里只有章律师好点儿，他虽然业务能力不是很突出，法律知识掌握得不精深，而且胆小，可他很板正，没什么斜的歪的，反正比较可靠吧。“倩妮，王主任叫你过去一下。”小毛远远的向自己招手。倩妮一下子紧ู张得喘不上气来。她知道王主任又要找自己的毛病。她推开王主任的门，不知什么时候，淘粪工人文律师早就在那坐着呢。不过还好，那两个ฐ老女人不在。“小王，那个老太太是哪儿来的？”王主任笑容可掬地问。“是我的一个朋友介绍来的。”“哦，是这样。律师最大的问题就是案源，你现在就有人找，说明你有能力。她是个什么案子，标的多大？”他总是把标的的“的”字音读错。“标的金额嘛，可能不大，也就五万元吧。”“小王，”王主任正色道，“以后你有了了案源，一定要先告诉我，由我来分配工作。这是规矩，知道吗？你可不能ม直接交给哪个ฐ律师办啊。”“嗯，知道啦。”倩妮最怕他把案子分配给那两个老女人，那ว可糟啦，如果是那样，还不如不接呢。但她不敢直说。王主任上下打量着倩妮，“小王，你的身材可真不错啊，有对象吗？”“嗯……有呢。”倩妮望着窗外说。“有啦？北京的？”王主任又问，倩妮下意识地摇摇头。“你第一，别找北京的，北京人都是小市民，一旦有客人去家里，他们买五分钱的肉请客。”倩妮噗嗤一声笑了。这是个老掉牙的说法。所有小地方人出于嫉妒北京人的心理，都讲这个ฐ故事，可这是哪年的事儿了。王主任在她眼里是见多识广的人物，怎么也这么幼稚。“哈哈，他们就是那ว个样子。另外，别ี找山西人，他们太抠，会把你家的东西往他们家划拉……”王主任为自己้精彩的说法得意洋洋。“小王，你看让谁配合你办这个ฐ案子为好？”“嗯，谁都行。不过，我和章律师比较熟些。你看吧，哪个都行。”“章律师嘛，”他托着下巴๒，“小章还可以吧，不过他没多大能ม耐，死死板板的。你跟着他学不到什么东西……想干律师，必须ี敢闯，没胆子的，面皮薄的，都做不成大事。”倩妮知道他的话里的含义แ，可是需要自己奉献的也太大了。她并不守旧ງ，但她实在不喜欢他，想到他比自己้低半头和那颗大肚子，以及他那一脸的淫笑，都让她受不了。再说，自己้刚到这里，就用那ว种方法取悦一个律师，她真不甘心。“王主任，这个案子不大，就五万块钱的事儿，干脆让章律师带我办吧。以后有机会，我还是想让您带带我。”“哈哈哈，好，我一定好好教你，可以学的东西多啦，机会有的是，就这么办吧。”他躺在那张高靠背椅子上，摆了摆胖乎乎的小手。倩妮和老太太办理委托代理合同，老太太向律师所财务交了三千元现金。当那ว只皱巴๒巴的手往桌上放钱时，倩妮激动得差一点扑上去一把将钱抢走。她太缺钱啦。刘爱国踪影全无。案是立上了，财产保全的裁定书也打印出来了，可是无法送达。起诉书副本放在倩妮手里十几天了，可到哪儿找刘爱国？法院立案庭的书记员王晨，上午给倩妮来电å话，让她设法送达。倩妮翻开《民事诉讼法》，法典里说的送达方แ法有好几种，可目前也只有公告送达一条路了，可那种方法时间太长。她正无法可施时书记员王晨又来了电话，说他偶然现了刘ถ爱国的去向，但没义务提供给她。倩妮说你不是立案庭的书记员嘛，怎么เ会没义务。王晨嘻嘻哈哈东拉西扯。他说法院不是侦查机关，不可以主动去寻找当事人，只能由原告或原告的代理人提供。“王律师，你个当律师的咋那么抠？干你们这行的都挣大钱，这人人清楚。你咋不请顿客？”“行，没问题，不就吃顿饭吗？”倩妮鬼使神差地胡乱答应着。“地方แ嘛，王法官你定，时间也由你定。”“好，让我定……就定燕翅鲍大酒楼，晚上咱六点半见。”王晨喜出望外地喊道。放下电话后，倩妮问章律师，“章律师，咱们这儿是不是有个燕翅鲍大酒楼？”“有哇，这是相当有名的餐厅，号称本市‘第一刀’。”章律师头也不抬地说。“什么‘第一刀’？什么意思。”“这都不懂？就是刀快呗，宰人宰得狠啊。”章律师抬起头，活动活动脖子，“我当了半辈子律师啦。啥都见过，就那ว个燕翅鲍大酒楼没进过，听说只要进去，没个一万半万的绝对出不来！”听了这句话，倩妮脑子嗡地一声，“什么？一万，半万！真有那么玄乎ๆ？”倩妮开始后悔。她兜里只有七八十块钱，原想就两人，咬咬牙，为了办事嘛，后半个ฐ月手紧点儿就行了。一万，半万，说实在话，她活这么大还没见过一万块钱是什么样呢。“章律师，这可咋办呀？我可是答应人家王法官啦。”倩妮觉得自己้真想哭。“哪个王法官？”“就那个叫王晨的。”“王晨？他是个书记员。那小子最黑啦！是不是小个ฐ子，大眼睛，穿得挺讲究？”“对，对就是他。”倩妮愁得汗都出来了。“章律师，求求你，快给想个ฐ法子吧。”倩妮央求着，她觉得天都快要塌啦。“说了半天，你就为了请他？他是个书记员，什么用也没有，说了又不算，请他没用！推了算了，就说今天你没时间。”章律师摘下眼镜慢条斯ั理地说。“推了？不行。只有他知道被告人的下落，不按他说的办，没办法送达呀。”“哦，是这样。那你就找当事人嘛，把真相告诉她，让她拿主意。”章律师皱着眉头说。倩妮很快拨通了Q县来的常老太太的电话，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简略说了一下，但将“本市第一刀”隐去，只说那是个高档餐厅。常老太太出乎意料的痛快：“没事儿，王律师，我看你挺实在的，你就办去吧。”没一会儿，常老太太打的士送来三千元钱。这钱一拿上，倩妮心里像放了个秤砣，沉甸甸è的，比没钱请客时的心情还要难受。她觉得自己的责任重大啊，人家本来丢了五万元，如果这钱追不回来，不等于让人家雪上加霜吗。这个书记员就这么大谱，如果换个当官掌权的，这事可怎么办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