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倩妮听着外面滴滴答答的雨水声整整躺了一个晚上。那边床上和她共租一间屋的小芹却鼾声如雷。倩妮最近才从五六个人合租一套房子解放出来。最让倩妮不解的是小芹这个ฐ小姑娘天天洗脚，可还是臭气熏天，她真不明白，一个女孩子怎么会这样？她是不是得了香港脚๐或是灰指甲那种病？还有，她是无论生了什么事都能睡得着的那种人，没心没肺的，你就是把她抬走她也不会醒。倩妮的早点十分简单，永远是半袋康师傅牌方便面。可前几天听律师事务所连律师，一个从法院退休的老太太说，有好几个ฐ人因为长期吃方便面都得了白血病，吓得她好几天不敢再吃。刚ธ才一起床，看到立在桌上的“康师傅”，一下决心吃它最后一袋，我就不信会得什么病，他心里想着刘ถ俊吃完早点。坐在办公室里，她想起“杯弓蛇影”的故事，方แ便面的油炸味道在嘴里好久ื不散。她知道，为ฦ这类事情烦恼的人都是因为贫穷。自打毕业以后，她一直靠家里寄来的三四百块钱过活。她曾试探过，看律师事务所是不是可以给自己补助点，王主任一听，马上把头扭向别ี处。倩妮心里明白，王主任是那种每天被女人围着的男人。什么เ甄律师呀，李律师的，都是靠着他才混进律师队伍的，而且不仅如此，还准备依靠他继续混饭吃。在这种情况下，这帮老女人会允许倩妮挣份工资？好几个月啦，倩妮也没见王主任办什么业务，似乎一天到晚只围着司法行政机关的领导转，最热心的事，就是帮别人弄个律师资格，替别人评职称什么的，天天除了吃吃喝喝也不干别的，她真不明白他们是靠什么生存的。那天王主任那席话，确实叫倩妮长了不少见识，使她多少觉得自己和现实缩短了距离。不过，她对王主任的话并不赞同，他是不是有些玩世不恭，还有点为利益而不择手段？倩妮现在最需要什么？说得直白些就是钱。当学生靠父母无可非议，毕业这么เ长时间了难道还靠上了年纪的父母？再说，他们的负担也够重了。她坐在桌前理了理眼前多少有点眉目的事情，金年远扬大酒店的那个老总，长相有点像胡科长的金总，他上次开业庆典时不是说过要请自己当他的常年法律顾问吗，可自己一直没和他联系，她对自己的疏懒很生气。对，先给他去个电话，看看能ม不能谈成。“金总吗？我是检察院胡科长的朋友小王，记的吗？记的，那ว就好。您上次不是说要聘请常年法律顾问吗？怎么样，现在能ม定吗？什么เ？让胡科去电话？好，那就这样。”倩妮给胡科长拨电å话，手机关机。她把电话打到检察院一问，说胡科请假回老家了。他的老家，就在远郊的山里，那ว儿手机没信号。倩妮又给金总去电话，告知胡科长回老家的事儿。金总一改原来的态度，让倩妮带上合同过来一下。倩妮足足用了四十分钟，才骑自行车赶到เ远在西郊的金年远扬大酒店。金总的办公室设在一楼桑拿浴旁边。办公室宽绰明亮，正面摆放着一张巨型老板台，后面是个大黑皮转椅，窗台下有棵盆碗口粗的财树，墙上满是字画，这是个爱摆阔气，附庸风雅的人，这一点是一望而知。引领小姐将倩妮带进办公室一转身就出去了。倩妮径直坐到那排大皮沙上边欣赏边等着金总。看着看着，他现后面的大书柜，凑上前一看，书真不少，什么百科全书，正版的精装二十四史，马列全集，毛选五卷，不伦不类，什么เ书都有，就是没有一本企业管理方แ面的书籍。倩妮一抬头，见到เ了现在企业界最时髦的摆设，那ว就是和领导人的合影。这个金总，好嘛，这地方前后几届大干部全和他留过影。倩妮想起一句老话：拉大旗作虎皮。自打那ว天听了王主任的人生哲学和他对律师职业的定位，倩妮对社会上这套做法也渐渐适应，说到เ底，就是一句话，一切都是为了生存。拉大旗作虎皮肯定能解决问题，不然还会有人干吗？那些个什么工商，税务，形形色色的机构，包括街道办事处，居民委员会，以及小脚儿侦缉队，那个还敢上门欺负？这些大人物的照片，就相当于过去贴的门神，是用来吓唬鬼的。她正在沉思，金总抱着一盆花进来，头也不抬地一直走到เ大窗台下面放稳，然后打打黑西服上的尘土笑盈盈的对倩妮说：“王律师，你来的够快呀！”“金总，你这么大的老板，怎么亲自抱花盆？”这是倩妮她第一次和重要人物调侃。“哎呀，我一辈子就抱过一次花，还就叫你这个美女看到了。”金总似乎有些憔悴。“王律师，听说胡科长回老家啦，他家里出了什么事儿？也不通知一下兄弟们，太见外了吧。”“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最近我也没怎么见他。”“你们也不常见面？”金总睁大眼睛问。“你们这儿开业那ว天，咱们一块见的他，往后再没见过。”倩妮说。金总抬起头注视着倩妮，似乎ๆ要从她脸上现什么。“王律师，你当律师多长时间啦？”金总将头转向别处问道。“两个月。”“两个ฐ月？”“怎么啦？是不是时间太短？”“不，不是。我觉得……人的能力和时间长短没关系。你带合同了吗？我看看。”倩妮将“常年法律顾问合同”递上去。她注意到金总并没有看合同的条款，而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王律师，胡科长什么เ时候回来？”金总注意力又被拉回这里。“啊，我还真不知道。”她坦率地回答。“王律师，你先把合同放下，我跟我们几个老总通通气，先打个招呼。”“金总，您说了还不算吗？”倩妮步步紧逼。“算！当然是我说了算。不过，不过打个招呼更得体吧。”倩妮在大楼前，“门前三包”的牌子下向外推自行车时，无意现金总在大门里面正向外张望，倩妮虽然年轻，但并不愚笨，她知道，金总现在不签合同，是在心里衡量着，掂着自己的分量。他既在衡量来自胡科长那边的能量，又评估自己办案能力；甚至他还在观察自己是怎么来的，这辆破自行车肯定也会带来负面影响。倩妮心中充满委屈，心里很深的地方感到深深的刺痛。她跺了跺脚๐，她暗暗下着决心，着狠誓，一定要尽快考上律师资格，要迅打开市场，挣大钱，要开名车住豪宅，让谁都不敢小看自己。对于考取律师资格，她丝毫不担心，她知道自己的实力。那ว天王主任讲得那番๘话里包含着一种极大的暗示，也就是依靠他，谁都可以取得律师资格，只要你参加考试，他就能ม让你及格；只要你当上律师，他就会操纵各级评委，让你得到你想要的职称。不过她也看出来，自己什么เ也不付出是不可能ม得到这些的。那个天天躺在高靠背椅子上的黑胖子，他是绝对不可能叫你轻易得到เ你想要的，让你不劳而获！自己有什么？有什么เ可以拿去交换的？只有青春！那天她在大办公室的那面大镜子里，无意中看到了自己的后面，是王主任那双贪婪的盯着自己腰身的目光。她也清楚他话语中的暗示ิ。对于她来说，考取律师资格，可以说是手到เ擒来。前段时间，她把历届律考题拿来答答看，现达到及格水平是轻而易举的。她对王主任这样利用手里的关系和想当律师的人换色换钱，从内心讲是蔑视的。她从小做事就有计划性，知道凡事都得分步骤。目前，自己没有律师资格，就是说没有进入法律服务市场的准入手续，所以今年秋季的律考必须参加，同时各种业务活动也得展开。看今天这个样子，律师这行的钱也不是好赚的，上学时民法老师的话是对的，那叫做：没有免费的午餐。倩妮看到街上的行人许多都有手机了，可自己还可怜地带个BB机，心里很不是滋味。广场上有七八个人边溜达边打手机，她突然又有了一个目标，自己一定要先拥有一部属于自己的手机。突然，嘟嘟嘟็，腰里的BB机响了，显示ิ屏告诉她是位姓王的男士。是王涛๙给倩妮带来了好消息。上次她和胡科长参加金年远扬大酒店开业典礼ึ，认识这位英俊的上尉军官后，两ä人通过几次话。王涛说分区政治部组织的普法活动，领ๆ导同意让倩妮讲课。这次电å话里，王涛说第一次的课程是定在后天上午开讲，地点是分区三楼会议室。王涛让倩妮好好准备准备。刚才还觉得十分失落的倩妮，接到เ这个电å话后，真如旱地里引进一股清泉，顿时生机勃。对，上次早就谈妥，讲一小时付五十元，无论多少，这可是钱。这一个星期，倩妮挣到一千四百元，这可能不是第一次挣钱，因为上大学时她卖过报纸，也给小市当过收银员。可这次不同，这一千四百元是靠自己的专业知识挣到เ的，是讲了七天普法课赚来的。倩妮又从平时省吃俭用攒下的零钱里拿出三百元，跑到电信一条街，在每个摊位都转了三遍，最后终于选了一款一千七百元的手机。这下子，倩妮用自己挣的钱买了第一个所有权属于自己的手机，她捧着这个小小的物件，在地上连蹦了儿个高高。回到เ宿舍，小芹羡慕的感叹半天，这个懒โ姑娘破天荒动手为倩妮用五色线织了一个ฐ可以挂在脖子上的小口袋，用来装她的手机。章律师告诉倩妮，检察院将特木的案子移送到了法院，律师最好再会见一次，说这是办案的常规。今年年检也不知是咋搞的，到现在律师执业证还没取回。对倩妮来说，这是蒙混过关，混进看守所的好机会。上次进看守所会见特木，打破了倩妮对这种地方的神秘感，觉得那种地方除了叫人窒息外，别的也没什么特别的。上次会见特木，是在郊区的一个县级看守所异地羁押。当时警方以为这帮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隶属哪个黑社会组织呢，为了扩大线索，防止走漏消เ息，才把这三个稀里糊涂的家伙弄到县级看守所，现在案情已๐经查明，所以又押回市里。市公安局看守所的院子很大，办公大楼也很气派，是座四层大楼。往里是监区，四面围着高墙，却看不到เ电网和墙上的岗楼ä。只是在院前的大铁ກ门旁有个岗亭，里面站着一个面目清秀的武警战士。大铁门的一侧，有个小门。武警战士认真核对了介绍信和身份证后，让她和章律师从小门进了院。这里的检查程序要比县看守所严得多。巨人特木被一个穿黄色囚服的小伙子带进“律师会见室”，他腼腆地坐进小桌子前面被固定在水泥地上的椅子里。“特木，最近过得如何？”章律师微笑着问。“可……可以吧。”特木的汉语很僵硬。“特木，”章律师挺挺胸，“你把你的事情想清楚了吗？换句话说，你对你的罪名有没有疑问？再说得直白点儿，你有没有强奸别人，就是妇女？”“没有强奸！我们那叫……叫什么来着？对，叫嫖……嫖什么เ来着，叫嫖娼。”“特木，我问你，什么叫嫖娼？你知道吗？”特木想了半天，嘴里出来一串串蒙古语。他反复说了几遍，章律师笑了。“你说的是蒙古语吧？我和王律师都听不懂，找翻译吧，进不了看守所。这样吧，看守所里警察有会蒙语的，我们去找一个来翻译翻译。”“不！不！”特木一听找警察来翻译，吓得出了一头汗。“律师，我用汉语说吧。那个什么嫖娼，就是用钱，”他右手像商人那样搓着手指“钱，用钱买女人……买女人睡觉。”他用双手合在右脸颊๐上，“睡觉！”“哈哈，”章律师瞟了一眼倩妮，“用钱买女人睡觉？说的对，那就是嫖娼。可是，好像你们没给钱，给人家钱了吗？”“事先说好啦，三个人给一百五，光讲价钱，就讲了半个钟头。”“对，上次，在侦察阶段说过，笔录里也有。”章律师回忆着第一次的会见。“小王，你也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到所里也实践这么长时间了，你说说，特木的案子是否有问题？回去以后，你多查查资料é，包括案例。”“嗯。”倩妮虽然是学法律的，可那都是理论知识，是停留แ在书本上的东西。真正司法过程是如何操作的她想象不出来，而且近来她现书本和现实有一大截差距，如何将法律运用到办案中，自己还是没摸出门道。比如说律师会见嫌疑人，《刑诉法》和六部ຖ委的文件都有规定，可办案单位说不让见就不让见，哪个ฐ律师都只是求爷爷告奶奶央求人家，没一个ฐ敢告人家的。另外，办案人员刑é讯逼供也没人把它当回事。特木这个案子在定性上她觉得似乎有些问题。但问题出在哪里她也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