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娘不以然道:“有甚么可闲话的,阿哥才几岁呢。既然做了护膝,今晚上你同秋禾给他做一双手套吧,恰好也陪我守守夜,省得我屋只秋禾陪着,怪冷清的。”
华婶忿忿地向润娘小声道:“娘子,你听她说的甚么话,真正是个白眼狼!”
周友清耳听得村人们的这些议论,心里欢喜面上越发摆了焦急的神色,又连连打发家人去察看,嘴上直埋怨道:“怎么还不来呢!错过了时辰可怎么好。”
喜哥儿抹了泪,道:“漏雨!祠堂里供着那ว么些祖宗牌位,都淋着雨么เ,怎么偏就容不下咱们恒哥儿?”
她一言未了,孙娘子拿着一只大包袱走了进来,大声说道:“妹子,你今朝算是亏了,你没见信安府里热闹得不行,人山人海ร的,王门郎大街的两旁摆满了摊档,一家挨着一家的,吃的用的玩的看得人眼花,那几个小的又会钻,我同喜哥儿生怕他们走丢了,一整天下来光就担心了。”
润娘笑了笑没说话,心里却道,苏陈氏倒有自知之明不敢再登周家的门。不过今朝这个ฐ苏则文大老远的跑了来,怕是有事相求吧。
一句话抻得孙娘子半晌答不出话来,喜哥儿笑含笑劝道:“罢了嫂子,她那张嘴半点不肯饶人的,何必与她分争没得寻气生。”
一言未了,听外头道:“哎哟,可帮我揭下帘子。”
华婶叫了秋禾去剥ຓ茡荠,又四处看了看,问:“怎么不见阿哥同妞儿?”
润娘淡淡的笑着,把两ä只龟放在大腿上,像摸小狗似的摸着它们的背甲,看了看周慎没有做声,想起前世自己被自己养青花缠枝盆里的两ä只草龟,心里酸酸甜甜的,不知是甚么滋味。
周慎一直都拉着润娘的手不放,这会大眼睛更是直直的看着润娘,坐在床边恋恋不去,润娘摸了摸他的大脑袋,笑道:“阿嫂吃了药好多了,你且到外头炕上坐一会,等阿嫂换了衣裳๙你再来陪阿嫂。”
“住口!”刘观涛一声断喝,把颜氏吓得一激灵,赶紧闭了嘴。他板着脸向润娘道:“今朝的事我也不计较了,咱们刘家也是耕读人家知道礼数的,喜哥儿给爹娘守过三年的孝,又生下了妞儿,她就是有千般的不是,我总不会休了她的。”
他话音未落,又见三、四个衣着整齐的婆子簇拥着一名素袄白裙ำ凜若冰雪的娘子走了进来,他不由得低了几分气势。润娘扶着秋禾昂首径自向内行去,那ว老丈慌忙上前拦住:“娘子也等我通报一声。”
润娘笑着把攒盒递给秋禾,吩咐道:“多抓些糖水青梅金桔饼子。”
润娘同华婶看了直笑,“豆子大点的人,还红脸红。”
“九十六贯。”
华叔、铁贵并知盛都不在家,知芳估摸着在屋里,易嫂子还在正房的内屋收拾碗筷,因今朝是二十四节气的大雪,鲁妈和华婶都在厨房忙着,秋禾自然是在打下手。润娘适才听易嫂子说,好似说要炸芋头饺,大雪这日吃芋头饺也是本地的规矩。
润娘登时笑倒在炕,连连求告:“好姐姐,好姐姐,放过我吧。”
“娘子想买奴隶!”华叔着急道:“这可不敢呢!那些发到市集上卖的不是亡命之徒,就是犯了死罪的官眷,亡命之徒自不用说,那些官眷,倘或有一日又翻了案,还不回头找咱们的晦气!”
润娘虽从未见过华叔口中的喜哥儿,听了这话依旧是气红双颊,她愤然起身,手中茶盅往地下一掷,“哐啷”一声,摔得粉碎,破口大骂道:“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有娘生没爹教的狗杂种,真当咱们周家死绝了么?”
鲁妈、秋禾、易嫂子三个答应着退去了,润娘低着头给周慎剔鱼肉,眼角瞥见华婶立在一旁欲言又止,便知道是为了铁贵的事,问道:“婶子有事?”
润娘听了摆手道:“且先不管这些,我听华叔说前两ä他去收过租子,竟没一家肯交的,我只问你这会可有甚么เ法子叫他们把租子交了。”
“愣着做甚,把她给我丢出去!”
润娘哼了一声,道:“他敢不留แ,皮不揭了----”润娘这里话未说完,外头就传来周慎的声音:“阿嫂,阿嫂----”喊声未歇,小家伙已๐滚到润娘怀里了。
老掌柜道:“娘子的帐虽算得不错,一来小老儿并不是东家,二来,不瞒娘子说,这信安府看着繁盛,能ม舍得买这支簪的人家实在是少,咱们店里盘下了这支簪,我还要托人送到京里卖,这中ณ间费花钱不说,还要欠人人情,不如死守着点息钱自在。”
润娘前世是个认品牌的人,人家是只买对的不买贵的,她却是跟人家反着来,因为ฦ她实在分不错甚么เ是对的,她买东西历来就是上专买,虽然贵一点,质量总差ๆ不到哪里。
“同嫂子的一样。”
“值钱顶ะ甚么เ用?”华叔甚是不然道:“太翁定的规矩,咱们和佃户四六分帐。可一年有多少进项咱们从来也没弄清楚过,只凭他们说去,地租子是一年少过一年。”
他微仰着头望着润娘,明亮的大眼睛里眼泪汪汪,扁着小嘴一脸委屈的模样,看得润娘心里直发酸,拉起他的小胳膊,缓缓说道:“从前有个读书跟随先生四处游学,一日他与先生走散了,见一老农迎面而来,他便上前问道‘你可曾见过我的先生’那老农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你们这些人,甚么เ活也不干,连五谷也分不清楚,还敢称甚么先生。’阿哥你想呀,要是咱们家人人都像你一样,成日里只管读书,你还有饭吃,还有衣穿么?”
鲁妈被她那一嗓子喊得有些傻了,娘子素า来都是轻言软语的,何曾有过那么渗人的声调:“娘子,那地契----”
成亲不及四月,周恒一病归西,面对着如狼似虎的亲属,又是鲁妈挡在她的前头。
“自己来的!”姜ä式微的声音打着旋地往上升:“丫头,你才多大啊,玩甚么自杀呀,活着多好啊!”
知盛听了不及答言就一溜烟的去了,秋禾瞥着润娘有些泛白的脸色,道:“娘子咱们进屋里等去吧。”
润娘点了点头,由着秋禾把自己้扶到เ隔壁屋里坐下,她闭着眼听着知芳尖锐的叫声以及鲁妈她们进进出脚步声,手一直颤抖着,就算秋禾给她倒了杯热姜ä茶来握着,也止不住阵阵发冷。
不知过了多久,日头已升上天空,轻薄的阳光照ั进了屋里,润娘缓缓睁开眼,依旧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啊--------”
又是一声撕心裂ฐ肺的痛呼,润娘的眼泪不觉得就下来了:“秋禾,知芳痛了多久ื了。”
“一个ฐ多时辰了,我适才问了鲁妈妈了,她说芳姐姐头一胎是要难生些的,她虽叫的惨烈,其实是不碍的。”
“大奎他们还没回来么?”
“哪有这么快呢。”
“我生孩子定要先请了大夫来,这样悬着太叫人发慌了。”
秋禾见润娘一直都提心吊胆的,开解道:“一般人家都只请稳婆的
,如今咱们家有两个极有经验的稳婆守着,能ม出甚么事。芳姐姐这是突然提前了日子,却也没见婶子同鲁妈妈怎样慌乱。所以啊,娘子只管放心就是了。”
润娘长吁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把精神放松下来:“秋禾,给我揉一揉脑แ门,太阳穴这根筋一直绷着,连眉心都发疼了。”
秋禾微凉的手指摁在她的脑แ门上,力度适中ณ的揉按着,润娘缓缓的放松了下来,好似知芳的呼叫声也轻了些。
“娘子,大夫请来了!”突然大奎撞了进来,手里还拉着一个矮胖身材的老大夫,润娘睁眼一看,却是上回给自己้看病的大夫,心登时安了不少,拉着老大夫就往知芳屋里去:“大夫,你快去瞧瞧吧,她都痛了有两个时辰了。”
那老大夫挣脱了道:“娘子且别急,我问过稳婆再说。”
老大夫自去跟鲁妈嘀ถ咕了一阵,回来同润娘道:“不碍的,用不着我呢。”
“可,可,可她都痛了那么久!”
老大夫白了她一眼,道:“生孩子哪有不痛的。”
润娘讷讷的不做声了,华婶、鲁妈、大夫都说不碍,想来真的是不碍,她坐了下来,低下头抚着微突的肚子,自言自语道:“妞儿啊,到时你可不能这么折腾娘亲,要乖๔乖的出来。”
老大夫的眉毛抖了一抖,秋禾也捂着嘴偷笑:“娘子,芳姐姐哪里算痛得久呀,我听人说还有痛过几日几夜的呢!”
润娘扯了扯嘴角,对肚子说道:“你要敢这么折腾我,生下来就把你丢去喂狼!”
“到时就怕你不舍得。”
“真要是几日几夜都没生出来,那ว孩子就算生下来了,还有甚么用!”
“娘子这话倒是不错!”老大夫眼睛一亮,好似遇着知音了,“久产不下,不仅是婴孩,对母体的伤害也是很大的,搞不好就是一尸两命------”
润娘听了这话,脸色唰一下全白了,老大夫也知自己失言了,闭了口不再做声,秋禾瞪了眼那大夫,向润娘道:“娘子别ี想那有的没的,正经保养身子要紧,至于芳姐姐大家伙不都说不碍的么。”
“是啊,是啊。”那老大夫补救道:“老夫给娘子开张单子,只要娘子按着单子上做,再把心放宽些,哪就这么เ容易难产了。”
“是么!”润娘听了,急催着秋禾去取纸笔来。
屋里老大夫正写单子呢,忽听得一声啼哭,随后华婶扯着嗓子嚷道:“生了,生了,是个大胖小子。”
润娘听了忙同秋禾赶了出去,挤开扒在门口干着急的知盛和大奎,直冲进屋去,看见一个铁贵抱着个粉红色皱巴巴๒的小肉团,直呵呵的傻笑。这是润娘头一次见刚出来生的婴儿,与她想像中的样子相去甚远,撇了撇嘴道:“难看死了!”
鲁妈赶她道:“你进来做甚么,添乱呢,快出去,出去。”润娘主ว仆俩被推搡着赶出了屋。
过得一会,产房里收拾干净了,才请了大夫进去诊脉ำ,毕竟请了大夫就不要浪费了。老大夫诊了脉,并没开药方,只交待地几句便告辞了,华老夫妇千恩万谢的,又说待这孩子满月,一定送红鸡子上门,一群人把老大夫直送出大门方回。
润娘站在院子里,沐浴着阳光,想着刚刚迎接了一个新的生命,心欢喜得要满出来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