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我就听到些坏风声，没有在意，也没有敢叫三叔知道。昨晚喝汤时候刘老义来了一趟，他对我说——”王成山扭转头来向菊生和小伕子望了一眼，吩咐说：“你俩到เ院里玩去！”
“不是个ฐ‘王’字？”王成山问，觉得奇怪了。
瓤子九只笑嘻嘻地看菊生一眼，又忙着低下头去照ั顾烟锅。这时候，烟膏已๐经熬稠了，金黄的大花慢慢地冒起，慢慢地破开。瓤子九从炉子上端下烟锅，慢慢地转动着，让烟膏摊满锅底一直到锅沿为止。然后他极其熟练地从锅上起着烟膏，每一“起子”起过去就露出一道闪光的黄铜锅底。锅底越露越多，烟膏逐渐集中起来。好像恐怕烟膏不够细腻，他用“起子”在烟青中ณ很快地搅着，研着，摊开来再铲到เ一处。
“听说你干老子怕你冷，叫你跟他一头睡，是吗？”
“你二哥临ภ走出院子时，嘴里还不断地叫着：‘菊啊！菊啊！菊啊！…你们让我再看菊生一眼吧！’”赵狮子摹仿着哭求的声调说过后，又加上一句：“我听着他临ภ死还叫着你的名字，心里也怪难受的！”
1包谷籽放在灰火中ณ，受热后爆炸开，像白色的花朵一样，叫做“包谷花”
1土匪中ณ把带路的人叫做“带条的”
瓤子九快活地回骂他：“妈的，有我的孝顺ิ儿子到官条子1上迎接他们，何必再惊动老子的驾？刘老义แ鳖儿子到เ哪里去啦？”
“不准跑！动一步老子用枪打死你们！”另一个半沙哑的声音命令说，同时枪栓也哗啦响着。
“你们说的谁？是那ว个ฐ昨晚间跟咱们住在一个ฐ店里的家伙吗？我也看他有点来路不明！”商人打扮的中ณ年人插嘴说，脸色发白，声音禁不住有点微颤。
兹因缺钱使用，要你们在三天以外，五天以里，送来烟土二百两ä，大洋一千元。若不照办，烧你们的房子，打死你们的人，鸡犬不留แ，玉石俱焚！
薛正礼启
薛正礼一面听一面微微地笑着点头。听完后，他很感兴趣地把信纸接过去，仔细地端量了一会儿，说：
“你写的很好，很好。”他又研究片刻๑，抬起头来笑着问：“你没有把我的名字写错？”
“没有。”菊生笑了，心里说：“怎么能够写错呢？”
“这是‘薛’字，这是‘正’字…”薛正礼用指头指点着认下去，终于忍不住奇怪地问：“这里怎么多了一个字？”
“‘启’字…”菊生窘得脸红，因为自来先生们没有讲说过这个ฐ字的真正意义。“这是写信的规矩，不要它也可以。”
这回答已๐经使薛正礼ึ感到เ满足，他把信放在磨盘上，在火上搓着手，和蔼地问：
“菊生，你说实话，你想跑不想？”
菊生天真地摇摇头说：“不想。”
“真不想？”
“真不想。”
“你愿意跑就跑，反正没有人看着你。我怕你跑不了就糟啦，要是给抓了回来，会连你二哥一起干掉的。再说，如今到เ处是蹚将，跑出去给霸爷1抓了去，你就不会像在这儿一样享福了。”
1零星土匪被称做“霸爷”比大股土匪要残酷许多倍。大股土匪也讨厌他们。
“我知道。”菊生很听话地回答说。
干燥的雪子儿开始落下来，在瓦扎檐1上和院里的黄土地上跳着，滚着，发出一种好听的细小声音。陈老五已๐经把枪栓安好，向门外望一望，烤着手喃喃地自言自语说：
1草房用瓦镶边叫做“瓦扎檐”
“好雪，可惜下的晚了一点。要是早ຉ下二十天，麦苗就得力了。”他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根充象牙1的烟嘴儿，安上纸烟，就火上吸着后，看着菊生的脸孔说：“你们上洋学堂的，一出学堂就能ม做官。菊生，你日后做了官，我同你干老子找你去，你大小给个ฐ差事就成。你叫你干老子做啥子差ๆ事？”
1充象牙是假象牙、人工ื象牙。
陶菊生嘻嘻笑着，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看，”薛正礼说“我顶好给菊生做卫队连连长。”
“对，我们都给他做卫队去！”陈老五同意地叫着说。“菊生，只要你做个ฐ县知事，俺们就去找你，你可不要不收留แ俺们。”
“到เ那时候，”薛正礼ึ笑着说“他一准会把咱们忘到九霄云外了。”
这句话刚ธ刚ธ落地，从隔壁庙中突然发出来一阵皮鞭声和一个ฐ老年人的惨叫声，十分刺耳，同时又听见赵狮子的愤恨的谩骂声。陈老五从火边跳起来，兴奋地说：
“妈的赵狮子，到底把他的亲舅骗来啦！”
薛正礼皱紧ู眉头，听了会儿，低下头默默地在火上烤手。
“我去帮赵狮子打几下。”陈老五兴致勃勃地说，提着枪向外就走。
“喂，老五，”薛正礼抬起头来说“叫狮子给他个ฐ‘快性’1，好歹总算是亲舅！”
1“快性”是要人快死，免得多受罪，和“慢性”对待相反。在讲义气的土匪中慢性的杀害人也被认为ฦ不人道的。
陈老五走后，陶菊生同他的干老子都不说话，望着院里飘飞的微雪带着雪子儿，倾听着隔壁庙中的打人声音。菊生不明白为什么赵狮子这样地对待亲舅，心中充满了恐怖和难过。过了一会儿，他再也忍耐不住，向他的干老子恳求说：
“二伯，你去劝一劝狮子叔吧！”
“不要管他！”薛正礼ึ摇一下头说，从嘴角流出来一丝无可奈何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