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个一等兵也不赖，”他颇是恋旧地回忆道，“过去我有地位——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经常出入于上流社ุ会。”他的脸阴沉了下来，显得极是无可奈何。“不过，这一切对我来说都已๐成了过去，”他很肯定他说，“下次我再开小差ๆ，就只是个列兵了，我很清楚，到时候情况跟现在可是大不一样了。”挖土坑实在是无甚出息的。“这工作甚至还不是固定的。每次刑期结束，我就没法再干这活。要是我还想回来挖土坑，那ว就得再开小差。可我又不能ม老这么做。有一条军规，也就是第二十二条军规。假如我下次再开小差ๆ，就该去坐班房了。我不清楚等着我的会是什么เ样的下场。要是我一不留神，我最后甚至可能ม去海外服役。”他不希望一辈子挖土坑，不过，只要战争还在进行，挖土坑就是战争期间的一部ຖ分工作，他也就不会对此有什么เ反感。“这可是责任问题，”他说，“我们每个ฐ人都有自己应尽的职责。我的职责就是不停地挖土坑，而且我做得相当出色，刚刚ธ获得品行优良奖章的提名。你的职责就是在航空军校鬼混，希望战争结束之后再毕业。我只希望他们跟我一样尽到自己的职责。要是我也不得不去海外并替他们尽义务，那不就太不公平了，是不是？”
正是从这艰难的，走出了这位无能ม的中队长。眼下，他正在皮亚诺萨岛，每天的大部ຖ分工作时间全都用来在公文上假冒签华盛顿ู·欧文的名字。为ฦ了避免有人识别出他的笔迹，梅杰少校煞ย费了苦心，左手签名。他把自己隔离了起来，并利ำ用自己不曾希图的职权，禁止任何人侵扰他。同时，他又用了假胡子和墨镜伪装自己้，以防有人偶然从那扇尘封的赛璐珞窗户——有个ฐ小偷在上面挖了一道口子——外面往里张望，现秘密。从最初ม卑贱的出身到เ取得如今不怎么เ起眼的成功，梅杰少校走过了三十一年的凄怆岁月，尝尽了孤寂和挫折。
约塞连曾设法开导他。“别做傻子啦。”他这样劝过克莱文杰。
“这是怎么回事儿？”约塞连大叫道，这当儿，米洛脸色煞白，又摇晃了起来。
这世上，恐怕很少有女人能ม抵挡住这种甜言蜜语的劝诱。妓女总会急不可耐地一跃而起，只要是亨格利ำ·乔的吩咐，不管摆的姿势有多怪，她们必定会全身心地投入。女人简直让亨格利·乔神魂颠倒。女性是他狂热崇拜的偶像。女人于他，是人间奇迹，美丽动人，令人赏心悦目，心醉神迷；是取乐的工具，威力之ใ巨实在难以估量，欲望之强令人无法招架，造就得又是这般精美，不足道的卑劣男人是没资格享用的。在他看来，女人赤裸了玉体任他摆弄，只是一个ฐ天大的疏ຕ忽——终究会迅得到纠正。因此，他总是不得不赶在别人获悉内情匆匆把她们带走之前，尽一切可能ม以极短的时间，充分利用她们的肉体。究竟是玩弄她们，还是给她们拍照ั，他一直举棋不定，因为他觉这两件事实在无法同时进行。其实，他开始觉得，这两桩事体他几乎ๆ一桩也干不了。原因是，他自始至终摆脱不了行事匆忙草率的积习，结果导致了他的办事能力极度低下，老是东一郎头，西一棒子。照片是一张也没拍成，到เ了手的女人一个ฐ也没玩成。令人奇怪的是，亨格利ำ·乔๒服役前确曾当过《生活》杂志的摄影记者。
“什么เ新า婚夫妇？”
假如他什么时候让约塞连停飞，由此而得罪了卡思卡特上校，那ว么เ，他很有可能突然人不知鬼不觉地给调到太平洋。他所谓的飞行时间，便是为ฦ领取飞行津贴，每月坐飞机飞行所必需的时间。丹尼卡医生极讨厌飞行。坐在飞机上，他总有蹲牢房的感觉。人在飞机上，只能从飞机这一端走到另一端，此外，实在是没有别ี的什么活动余地了。丹尼卡医生曾听人说过，凡是喜钻飞机者，实实在在是想满足一种潜意识的欲望：再次钻进子宫。是约塞连跟他这么เ说的。幸亏约塞连出面相帮，丹尼卡医生方才免了再次钻进子宫的麻烦，依旧分文不少地领取他的每月飞行津贴。每次执行训练飞行任务，或是飞罗马，约塞连总会说服麦克沃特，让他把丹ล尼卡医生的名字记入飞行日志。
他终究等不及，便不知不觉地开口问道。
克莱文杰早已๐失去了控制ๆ，激动得把半个身体从椅子上抬了起来，两眼噙着泪水，嘴唇苍白，直打哆嗦。为了维护自己坚信的原则，他总免不了要跟人大吵一番，可是，每回吵到เ最后，他总是气急败坏，不住地眨眼，强忍住伤心泪，以示自己对信念的坚定不移。克莱文杰对许多原则信守不渝。他才是实实在在地失去了理智。
约塞连住在医院里什么都不缺。伙食还算不错，每次用餐都有人送到他的病床上，而且还能ม吃到额外配给的鲜ຒ肉。下午天气酷热的时候，他和其他病号还能ม喝到冰果汁或是冰巧ู克力牛奶。除了医生和护士，从来就没有人来打扰过他。每天上午，他得花点时间检查信件，之ใ后他便无所事事，整日闲躺在病床上消เ磨时光，倒亦心安理得。在医院里他过得相当舒但，而且要这么住下去也挺容易，因为ฦ他的体温一直在华氏一百零一度。跟邓巴相比，他可是快活极了。邓巴为了拿那份人家端到他病床前的餐点，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地将自己摔成个狗吃屎。
几乎是一夜之ใ间，这场光荣的宣誓效忠运动便轰轰烈烈地开展了起来。布莱克上尉现自己竟成了运动先锋，欣喜若狂。他的确碰上了一个ฐ极妙的办法。所有参战官兵只有签字效忠后，才能ม从情报室领取图囊；第二道签字关过后，从降落伞室领ๆ取防弹衣和降落伞；再过了机动车辆军官鲍金顿ู中尉的第三道签字关后，这才获准从中ณ队坐上其中一辆卡车赶往飞机场。每次转身，他们必须过一道签字效忠的关。无论是从财务军官处领ๆ取军饷，还是从军人服务社领取供给，或是找那些意大利理师理，他们都得签字效忠。
在布莱克上尉看来，凡是支持他的这场光荣宣誓效忠运动的军官，都是竞争对手。于是，他便昼夜二十四小时密谋策划，始终保持一步领先。他要做报效国家第一人。每当其他军官在他的激励下，推行他们各自的签字效忠的方法，他便更进一步，让到情报室的每个杂种必须过两ä道签字效忠关，接着是三道，再又是四道；然后，他又推出宣誓效忠，之后，便让人一遍、两ä遍、三遍、四遍地同声齐唱《星条旗》歌。每次当他击败竞争对手，布莱克上尉便轻贱了他们，嗤笑他们不学他的招数。可每次当他们步他的后尘，他便又不安地退避一侧，绞尽脑汁想别的新า计策，好再奚落他们一顿。
不知不觉地，中ณ队里的战斗人员现自己竟受那些行政官员——原先是奉命来为他们服务的——操纵。他门整天受人欺侮，凌辱，骚扰，摆布，走了一个又来另一个。一旦他们表示ิ反抗，布莱克上尉就答复他们说，只要是忠诚的人，是不会厌烦宣誓效忠必要的签字的，只要有人对宣誓效忠是否有效这一点提出质疑，他就回答，凡是确确实实效忠自己国家的人，只要由á他经常敦促，是会很自豪地誓自己将忠诚于祖国的。一旦有人问起这么做有何道德作用，他就回答说，《星条旗》是创作出的最伟大的音乐作品。一个ฐ人签字效忠的次数越多，他就越忠诚；对布莱克上尉来说，道理就是如此简单明了。他每天都让科洛尼下士签上百次名，这样，他就可以始终证明自己้比任何别的人更加忠诚。
“重要的是要让他们不停地宣誓，”他跟自己的追随者解释道，“至于他们是否心诚，这无关紧要。正因为如此，所以，他们也让小孩子们宣誓效忠，尽管孩子们连什么是‘宣誓’和‘效忠’都还一窍不通。”
对皮尔查德上尉和雷恩上尉来说，这场光荣效忠宣誓运动实在是一桩又光荣又讨厌的事，因为ฦ这一来，每次安排机务人员执行作战任务，他们便无端地要费不少周折。中认上下全都忙着签名，宣誓，合唱。所有飞行任务得花上更多的时间才能执行。有效的紧急行动也就不可能了，然而，皮尔查德上尉和雷恩上尉都是极胆小的人，实在没胆量对布莱克上尉大声抗议。布莱克上尉呢，却天天严格认真地坚持由他创น的“不断重申ã”学说——意在遏止所有那些第一天签字第二天就不忠的官兵。就在皮尔查德上尉和雷恩上尉心中一片迷茫，为身陷困境而抓耳搔腮的当儿，布莱克上尉又给他们出了个主意。他带来了一个代表团，直截了当地跟他们说，必须ี让每一个飞行虽签字效忠后，方แ可准许他执行作战飞行任务。
“当然，这都得由你们自己来决定，”布莱克上尉指出，“没人想强迫你们。可是，其他所有人都在让他们签字效忠。假如只有你们俩不怎么เ关心自己的国家，没让他们签字效忠的话，那ว么，这在联邦调查局看来，也必定有什么เ蹊跷的。要是你们俩甘愿得个恶名声，那ว是你们自己的事，跟别人全无关系。我们只是想尽力帮忙而已。”
米洛没有被说服。他断然拒绝中止梅杰少校的饮食，即便梅杰少校是共产党人——对此，米洛心里亦颇有怀疑。米洛生来就反对所有破坏常规的革新。他有相当坚定的道德原则，断ษ然拒绝加入这场光荣的效忠宣誓运动，直到后来，布莱克上尉带领他的代表团前来拜访他，请求他参加。
“国防是每个人的天职，”米洛拒绝后，布莱克上尉说，“整个过程都是自愿的，米洛——别忘了这一点。假如他们不愿在皮尔查德和雷恩那里签字效忠，他们可以不必那ว么เ做。但，在你这里，假如他们不签，我们要你饿死他们。这就跟第二十二条军规一样。你明白吗？你总不至于违抗第二十二条军规吧？”
丹ล尼卡医生却坚持自己的立场。
“你凭什么เ断ษ定梅杰少校就是共产党人？”
“我们开始指控他以前，你从没听到他否认这一点，是不是？你也没有看见他在我们的效忠誓约上签过字。”
“是你们不让他签。”
“当然不能ม让他签，”布莱克上尉解释道，“否则，我们起的这场运动也就前功尽弃了。你瞧，要是你不愿跟我们合作，你完全可以自便。可是，一旦米洛刚ธ准备要饿死梅杰少校，而你却给他治疗，那ว么เ，我们其余的人这么竭尽全力又有什么意义呢？我只是不知道，对暗中ณ破坏我们整个安全计划ฐ的人，大队部的上司们会想什么เ办法处置，他们很有可能ม会调你去太平洋。”
丹尼卡医生立刻屈从了。“我这就去跟格斯和韦斯说，让他们按你的吩咐去做。”
大队部ຖ的卡思卡特上校早就开始纳闷，究竟出了什么事情，“那个白痴布莱克，在大闹什么爱国主义，”科恩中校笑着说，“我想，既ຂ然是你提升梅杰少校当了中ณ队长，你最好暂且跟他合作一段时间。”
“那ว还不是你出的主意。”卡思卡特上校极恼火地责备他。“当初ม真不该听你的话。”
“可我出的那个主ว意也是一条妙计，”科恩中尉反驳道，“那ว个ฐ多余的少校身为行政军官，却老是败坏你的名声，不就是我那ว条妙计把他给除掉了吗？不用担心，这一切大概ฐ马上就会走上正轨的。
现在最好的办法是，给布莱克上尉去一封信，表示ิ完全支待他，并希望他适可而止，免得到时闹得一塌糊涂。”科恩中校突然想出了个怪念头。“我很有点怀疑ທ！那ว个白痴该不会把梅杰少校赶出他的活动房屋吧，你说呢？”
“接下来我们要做的是，把那ว婊子养的梅杰少校赶出他的活动房屋。”布莱克上尉拿定了主ว意。“我还真巴不得把他的老婆孩子赶到树林子里去。可是我们做不到。他没有老婆孩子。所以，我们只得应付眼前的事，把他赶出去。谁负责这些帐篷？”
“他。”
“你们瞧见了？”布莱克上尉大声叫道，“所有一切都让他们给操纵了！哼，我可是不会容忍的。要是迫不得已，我会直接向德·科弗利少校本人汇报这事的。等他从罗马一回来，我就让米洛去跟他说这事。”
布莱克上尉对德·科弗利少校的智慧、权力和正直深信不疑，即便他以前从未跟德·科弗利ำ少校说过一句话，现在也还是没有胆量这么做。他委派了米洛替他去找德·科弗利少校谈话，自己้则等待着这个ฐ高个ฐ子主任参谋回来，等不耐烦了，见人就大脾气。德·科弗利ำ少校威风凛凛，长一头白，满脸皱纹，俨然一副救世主的神态，对他，布莱克上尉和中队其他所有官兵一向是怀有深深的敬畏之ใ心的。少校最终从罗马回到了中ณ队，伤了一只眼，用一只新的赛璐珞眼罩护着。他一下子就把布莱克上尉的整个ฐ光荣效忠宣誓运动砸了个ฐ稀巴๒烂。
德·科弗利少校返回中队那ว天，极威严地走进食堂，正排队等候签字效忠的军官自成一道人墙，拦住了他的去路。此刻，米洛非常小心翼翼，没说一句话。食品柜台的尽端，早ຉ来的一群军官每人手上托了一盘饭菜，正面向国旗宣誓效忠，为的是获准在餐桌旁就座用餐。来的更早ຉ的一群军官呢，早ຉ就在餐桌旁坐了下来，这时正合唱《星条旗》国歌，为的是可以享用桌上的盐、胡椒粉，还有调味番茄酱。德·科弗利ำ少校在门口停了下来，皱眉蹙额，一脸的困惑不满，仿佛是见到了什么怪事。喧嚷声这才慢慢平静了下来。德·科弗利少校端庄地往前走过去，面前的那道人墙像红海一样，往两侧分了开来。他目不斜ฒ视，威武地大步走向蒸汽消毒柜台，于是，用清晰圆润的声音——因年迈而显得粗哑，又因年高德劭、地位显赫而洪亮有力——说道：
“给我拿吃的来，”斯纳克下士没有给德·科弗利少校吃的，倒是递给他一份效忠誓约让他签字。德·科弗利少校一见是这东西，不由á得大为恼火，用力把它推至一旁，那只好眼睛令人无法理解地射出强烈的鄙视的怒火，那张布满皱纹、衰老的大脸盘因暴怒而越阴沉可怕。
“我说过，给我拿吃的来，”他大声命令道，嗓音十分刺耳，就像远处的霹雳，在寂静的帐篷里出不祥的隆隆响声。
斯纳克下士脸色刷白，浑身哆嗦起来。他向米洛投去恳求的目光，企求他的指点。过去了可怕的几秒钟็，没有一丝声息。接着，米洛点了点头。
“给他拿点吃的，”他说。
斯ั纳克下士这才把吃的东西递给了德·科弗利少校。德·科弗利ำ少校手托满满一盘饭菜，刚转身离开柜台，便又停住了脚步。他的目光落到เ了那ว一群群军官身上，军官们正默默地用恳求的目光注视着他。随即，他便摆出一副主ว持正义的战斗ç姿态，大声吼道：
“给大伙拿吃的！”
“给大伙拿吃的！”米洛如释重负，兴奋地应了一声。光荣的效忠宣誓运动就此宣告结束。
布莱克上尉彻底失望了，他没料到เ，自己如此信赖并视作后盾、身居高位的上司竟然会从背后给他这么一刀。德·科弗利ำ少校让他受尽了屈辱。
“哦，我啥事儿都没有，”只要有人来向他表示同情，他便很愉快地回答道，“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我们的目的就是要让我们讨厌的人感到恐惧，让大家警惕梅杰少校的危险。我们的确达到了这个目的。既然我们压根就没想让他签字效忠，那么，要不要那ว些效忠誓约，其实已经是无关紧要了。”
博洛尼亚大围攻没完没了，骇人听闻，又把中队里布莱克上尉讨厌的那ว些人一个个吓得胆战心惊。见了这一幕，布莱克上尉不由得怀恋起光荣效忠宣誓运动那段过去的美好时光。那时，他可是个ฐ举ะ足轻重的风云人物，即便是像米洛·明德宾德、丹尼卡医生、皮尔查德和雷恩那样有权势的大人物，一见到เ他来就浑身哆嗦，对他俯帖ຆ耳。为ฦ了向新来的人证明，自己确实曾一度是个ฐ叱咤风云的人物，他依旧保存着卡思卡特上校写给他的那封嘉奖信——
扫校